第五十八节 与天斗其乐无穷

    汲取草木生机，难不成是如九天玄女一般的杀生异物？申元邛多留了几分心，看他如何处置。清净子凝神看了片刻，似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片刻，从袖囊中取出一只古朴的玉盒，白中泛黄，黄里透绿，郑重其事掀开，盒内伏了一条青背蚕虫，兀自沉睡不醒。

    清净子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蚕虫头顶，颤巍巍滚动数圈，渗入皮下。那青背蚕虫周身泛起红光，慢慢醒转来，挪动数十对肉足，飞快爬出玉盒，停在清净子手背上，仰起上半身，嗷嗷待哺。碧霞子看在眼中，下意识朝申元邛身边靠了靠，心头有些发毛，她素来不喜蛇虫，那青背蚕虫吸食鲜血，透出十二分诡异，不类善物，令她颇为厌恶。

    清净子将蚕虫放在肉瘤之旁，二者样貌不同，色泽却颇为相类，如出一源，申元邛暗暗称奇，猜到他的用意，炼丹遭遇“炉变”，药力诡异，于修道士有害无益，用以饲喂灵虫，或可借此蜕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青背蚕虫绕着肉瘤兜了数圈，似乎心存忌惮，又抵挡不住饥饿的驱使，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张开口器咬了上去。它个头虽小，口器却大得不成比例，头颅向后仰去，如花朵绽放，露出一圈圈细小的利齿，狠狠咬住肉瘤，摇头晃脑撕扯不动，韧性十足。清净子看了片刻，见蚕虫无能为力，正待出手相助，却见它猛力一挣，如同蛇吞象一般，将肉瘤一点点吸入体内。

    相比于青背蚕虫，肉瘤实在太过巨大，囫囵吞下，只怕会撑破身躯，四分五裂。清净子忙从袖中摸出一把竹刀，低低念了几声咒语，青光一闪，如快刀切豆腐，将肉瘤一分为二。青背蚕虫勉强吞了下去，胀得鼓鼓囊囊，表皮几近于透明，一咕噜翻转朝天，动弹不得。清净子有些心疼，忙将它收入玉盒内安睡，望着剩下一半肉瘤，轻轻咳嗽一声，让给申元邛处置。

    “食饵术”生冷不忌，大补之物也好，大毒之物也好，吞入腹中都是资粮，申元邛欣然接受下来。碧霞子不觉皱起眉头，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妖丹妖骨妖髓也就罢了，总是正经炮制的药材，那一团肉瘤看着就恶心，如何能吃下肚去！申元邛笑着微微摇首，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碧霞子眉头舒展开来，想了想，取出一只金盒，小心翼翼将肉瘤装入其中，确认无误才递给郎君。

    申元邛随手收入袖中，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清净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试探道：“此物毒性未明，不知糜道友欲携去做甚？”

    碧霞子道：“附近颇多海产，说是拿去做饵钓鱼。”

    钓鱼？清净子顿记起之前他询问海妖栖息之地，心下了然，糜道友钓的不是鱼，而是食鲸鳗牙狮象之类的海中妖物，青背蚕虫抵挡不住此物的诱惑，拿来做饵只怕事半功倍，大有收获。

    碧霞子二度炼丹均告失手，没有急于求成，她干脆将成见抛诸脑后，看看山，看看云，怡然自得，万事不挂碍于心，耐心等郎君归来。忽忽过了七八日，申元邛狼狈不堪回到石门峰，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似乎与大敌恶斗过一场，精疲力尽。碧霞子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忙不迭迎上前去询问，申元邛轻描淡写，只说运气不好，遇到一头厉害的海妖，钉头碰铁头做了一场，吃了点小亏，不碍事。

    清净子插不上嘴，冷眼旁观，却觉得糜道友疲归疲，眉宇间神采飞扬，不像是吃亏的模样。他将怀疑暗暗藏在心底，敷衍了几句，略表关心，就此轻轻放过。

    碧霞子猜到郎君说话不尽不实，一时也没有多问，待到坐定下来，细细查看，果然看出几分异样。她悄悄问申元邛，莫不是得了机缘，吞服大补之物，气机暴涨，道行亦水涨船高，不可限量。申元邛“嘿嘿”笑了几声，从怀中摸出一颗妖丹，足有鹅卵大小，隐隐透出潮水动静，光华流转不定，如同夜明珠，照得她面目生辉。

    如此大的妖丹，绝非寻常，碧霞子吃了一惊，把玩片刻，问郎君从何而来。申元邛告诉她，那一半炼废的“肉瘤”，是诱捕海妖的绝佳饵料，竟引来一头牙狮象妖王，恶斗一天一夜，耗尽全身法力，才将其斩于剑下。那妖王不知修持了多少年月，从头到尾俱是好物，尤其是腹中一颗妖丹，潮声回荡，光芒四射，他也吃不准有何奥秘，故此带回来给她看。

    碧霞子歪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那妖王的尸骸在哪里？”

    申元邛顿了顿，满不在乎道：“又累又饿，就地烤了充饥，都进了肚子。莫看那是妖王，原身千锤百炼，坚如铁石，其实并不甚大，也就三五顿的饭量……”

    碧霞子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叹息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你这门功法……逆天而行，只怕后患无穷……”

    申元邛不以为然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修道本身即是逆天而行，不逆天，如何能成道？”

    碧霞子咬了咬嘴唇，不再规劝他，郎君得神剑传承，同样是逆天，手段如此激烈，走的是无比凶险的一条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申元邛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合拢，将妖丹握于掌心，映得肌肤如雪，忽道：“送给你！”

    她不觉笑了起来，喃喃道：“这么大，这么狼犺，拿来炼丹炼器未免可惜了，倒不如拿去点化灵宠，可省却千年化形功夫……”

    申元邛接口道：“也好，找个狐狸精，点化了当丫鬟使唤，夏分终究是凡胎，月牙儿不可信，身边总得有个人才方便。”

    碧霞子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凑趣道：“好啊，我这里炼丹脱不开身，有劳郎君留心，寻个可靠的狐狸精，点化了带回来调教！”

    申元邛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问道：“当真？”

    碧霞子将妖丹塞到他手里，微笑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