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献祭（二合一）

    幽海，格陵兰海域，入夜。</br>　　天气微凉，海面是璀璨星空的颜色。</br>　　据说这种颜色很少见，几乎可以称之为幽海中的流星雨。</br>　　不少人被这幅景色吸引，聚在海边双手合十，祈福许愿。</br>　　渐渐的，海边被围了起来，人越来越多。</br>　　并不全是因为海水好看，还因为他们原本用来遛弯的广场被占了。</br>　　执法者们封锁了现场，海盗在附近徘徊，或威严或不善的目光四处扫视。</br>　　他们罕见地放下了成见，放下了一见面就争吵的传统，同时将矛头指向今天必定会出现的敌人。</br>　　铁鸦哈拉尔。</br>　　他杀了不该杀的人，碍了太多人的事。</br>　　这条反咬主人的疯狗终于引起了众怒，今天是他的死期。</br>　　至于为什么如此笃定哈拉尔会来…那跟他们没关系。</br>　　广场正中央，几百名身穿白袍的教徒双手合十，面色平静地跪在原地。</br>　　蛇身鹰翼的海克娜在天空中徘徊，长着妖异面孔的女海妖们放声尖啸，蛊惑人心的歌声带起回音。</br>　　身上带着羽毛的女人站在钟楼顶端，深蓝色的竖瞳微微颤动。</br>　　心理暗示布置完毕，信徒会毫不犹豫地为神赴死。</br>　　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风衣，沉默着坐在高处的台阶上，摩挲着手上的二十面骰。</br>　　左腿轻轻晃荡着，木质假肢敲打着石板，发出笃笃声。</br>　　献祭结束后，这些信徒会化作鼓起船帆的狂风，北极之光号即将出航。</br>　　哪怕仅仅因为这个，威尔康也不想看到今天的事出岔子。</br>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看向远处那些身穿蓝袍的大胡子。</br>　　那是幽海教会的护法队。</br>　　哪怕对她来说，这种规模的围剿也实在太过少见。</br>　　看来王锦没少花心思…他甚至找来了冷冽者的人。</br>　　海瑟薇眯起眼睛，看着几百名信徒正前方，那身穿长袍，头戴华冠的男人。</br>　　莲脸上没了平日里的轻松笑容，反而变得庄严肃穆。</br>　　长发披散下来，纤细的半透明身体站的笔直。</br>　　他一直低声吟唱着什么，孩子们组成的唱诗班整齐地站在莲身后，还没经历变声期的空灵嗓音跟他重叠在一起。</br>　　莲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引人注目，那似乎能称之为——神性。</br>　　跟海洋般沉重的奧涅罗不同，被囚之神的气息幽冷，虚无缥缈，像是飘荡在北风中的鬼魂。</br>　　献祭要开始了。</br>　　这是专门给哈拉尔准备的陷阱，或者说，坟墓。</br>　　“真是热闹啊。”</br>　　红桃放下望远镜，高处的风吹起她的大衣和长发。</br>　　她伸手测定着风速和湿度，同时观察着广场四周的景象。</br>　　离远看去倒是颜色分明。</br>　　圆形的广场上是一片白色。</br>　　东方是蓝色的幽海教会，西方是北极之光号的海盗们，他们没有固定的装扮，只是一群围着同样袖标的，衣着斑驳的人渣。</br>　　南方是黑色制服的警察和海瑟薇，广场正北方，也就是红桃正对的方向。</br>　　那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包括科尔伯格和葵，以及这场大戏的主角——幽海的无名冒险家。</br>　　“唔…呜呜！”</br>　　“老实点！”</br>　　身旁传来挣扎声，红桃抬腿踢了踢那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厉声喝道。</br>　　“等会儿就送…”</br>　　“别吓唬他了。”</br>　　平静的声音随风而来，红桃清了清嗓子，瞬间收敛起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王锦乖巧地笑着。</br>　　“尿裤子可不好收拾…我还得拎着他飞一段呢。”</br>　　王锦活动着肩膀，跟地上那家伙对视了一阵。</br>　　后者瑟瑟发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惜被堵住的嘴不支持他这么做。</br>　　“被冷冽者塞钱的时候应该想到今天了吧？下城区的生活环境也该改善改善了，市长先生。”</br>　　王锦扯扯嘴角，对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br>　　这家伙算是冰蟹港口的最高领导人。</br>　　唯一值得记下来的工作成果…大概是刻意疏远下城区，剥削那里的百姓，让他们主动放弃生命，加入冷冽者教会。</br>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他躲到了正常世界的蟹钳岛，准备连夜坐船离开。</br>　　可惜被雷纳德拎着脖子送了回来。</br>　　这就是冷冽者在这里的最后一把保护伞了，也是铁鸦哈拉尔的最后目标。</br>　　“红桃，记住自己的任务。”</br>　　王锦转过头，面色严肃地对红桃说着。</br>　　“我会的。”</br>　　后者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跟王锦同时说着。</br>　　“如果事情发展超出预计，”</br>　　“狙杀哈拉尔。”</br>　　咚…咚…</br>　　钟楼敲响，海面的光芒逐渐熄灭。</br>　　广场上亮起点点烛火，那是信徒们自带的蜡烛。</br>　　仪式开始了。</br>　　王锦深吸一口气，拎起了浑身发抖的市长，一跃而下。</br>　　——</br>　　计划并不复杂，大概可以分成两部分。</br>　　作为铁鸦，王锦要尽可能杀死广场上的信徒，削弱召唤仪式的效果。</br>　　作为冒险家，王锦要杀死铁鸦，从而获得冷冽者的信任与亲近。</br>　　这并不复杂的计划，实施起来其实困难到令人绝望。</br>　　王锦要一人分饰两角，自己杀死自己。</br>　　在众目睽睽之下，愚弄这些或是经验丰富，或是天赋异禀的观众。</br>　　“真是…从没挑战过的高难度欺诈啊。”</br>　　王锦小声抱怨着。</br>　　高速坠落中，猩红铁甲逐渐在身上蔓延。</br>　　哗！！</br>　　下一秒，铁翼猛然展开，战争乌鸦哈拉尔最后一次翱翔于天际。</br>　　——</br>　　莲的身影缓缓漂浮而起，直到悬浮于半空中，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他。</br>　　那雌雄莫辩的脸变得面无表情，银色瞳孔迅速扩散，直接覆盖了整个眼球。</br>　　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莲伸出手，用很不自然的方式双手合十。</br>　　像是个提线木偶。</br>　　几乎是同时，恐怖的气息席卷而来，气温骤降。</br>　　人们呼吸间带起白霜，睫毛头发逐渐冻结。</br>　　莲浑身燃烧起了彩色的洁净火焰，如同融化的琉璃将他包裹在内。</br>　　紧接着，不属于他的声音从口中吐出。</br>　　“欢迎你们，我的信徒，我的孩子们，我最坚定的拥护者。”</br>　　扑通…扑通扑通…</br>　　信徒们大片大片地跪倒，浑身颤抖，仿佛目睹神迹。</br>　　被囚之神以莲为媒介，短暂降临于此…至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br>　　“世界充斥着腐烂，你寻求着解决之道吗？寻求着救赎之道吗？寻求着解脱之道吗？”</br>　　“我即是答案。”</br>　　“信仰我吧，为我抛弃肉体吧，化作狂风与霜雪！”</br>　　“以坚定将这世界冻结，以信仰将这世界点燃！”</br>　　“来吧，你们将唤醒一位沉睡的神，打开一扇再也关不上的门。”</br>　　“这是你们光荣的使命，是你们的特权。”</br>　　“用你们的意志滋养我，用你们的欲望喂食我。”</br>　　“沉没的【天国】即将再度出世，你们将吹动狂风，推动着我的白船，成为第一个踏入其中的人。”</br>　　“神将再次行走于世间，你们将获得升格，摆脱脆弱的血肉之躯，将世界重塑。”</br>　　那声音跟王锦曾经见过的布道很像，只是更加癫狂，更加蛊惑人心。</br>　　仅仅是声音响起后的几秒钟，沉重的污染便开始在广场上蔓延开来。</br>　　除了仍旧虔诚跪地的信徒们，其余人同时向后退了退，微微皱眉。</br>　　尤其是警署和幽海教会的人。</br>　　他们是为抓捕哈拉尔来的，对冷冽者的邪教集会不是太感兴趣。</br>　　“…我们所听，所言，所行，所信…皆是您的指引。”</br>　　“我们是您最虔诚的追随者，是从蒙昧中醒悟的先行者。”</br>　　信徒中开始有一部分满脸泪水地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匕首，一点点切割自己的身体。</br>　　“啊…啊！神啊，神！第二条生命！侍奉神明的资格！【天国】！”</br>　　“肉体无用…何不将其献于神明…”</br>　　“肉体无用！何不将其献于神明！”</br>　　声音逐渐汇聚成洪流。</br>　　曾经在冷冽者教堂中出现过的大规模自残，在广场上，在无数人围观中重现。</br>　　规模是那次的十倍，百倍。</br>　　“该死！”</br>　　海瑟薇眯起眼睛，面色瞬间凝重起来。</br>　　她知道冷冽者不是什么好东西，引导信徒自残的传闻早就在冰蟹港中广为传播。</br>　　可亲眼看到这幅景象时，海瑟薇还是忍不住想对莲出手。</br>　　她回想起了上一任警察局长…自己在保护他时，还跟这所谓的神使并肩作战过。</br>　　这算什么？！</br>　　“小黑妞，冷静点。”</br>　　衣袖被用力拽了拽，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瑟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br>　　“艾莉！你疯了？你怎么会…”</br>　　“嘘，我担心你。”</br>　　艾莉伸出手指放在唇边。</br>　　“现在冲上去肯定不行，自残不触犯法律。”</br>　　“这是给哈拉尔准备的陷阱，那就暂时忍耐一下，安心等待就好了。”</br>　　“你…”</br>　　“好啦，小黑妞，我是有自己秘密的。”</br>　　艾莉戳了戳海瑟薇的脑袋，露出笑容。</br>　　“我想确认一下那场会议中的冒险家到底是谁…”</br>　　“看看威尔康的反应就好…我远远站在边上，放心吧。”</br>　　艾莉竖起大拇指，脸上带着初次接触怪谈事件特有的兴奋。</br>　　海瑟薇看着这突然神秘起来的发小，张了半天嘴，终究没想到该说点什么。</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