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神与自己（超大杯）

    变化发生前十分钟，高塔之上。</br>　　“喝啊啊啊啊！！！”</br>　　王锦握紧骑枪，和手持车轮的壮汉对撞在一起。</br>　　嘭！！！！</br>　　炸雷般的巨响传来，王锦双手虎口瞬间崩裂。</br>　　沉重的力道透过全身传至地面，无数裂痕轰然扩散。</br>　　手臂上的小黑镜鬼被砸的四散飞溅，又咬紧牙关缠绕回去。</br>　　“好…可怕…”远处传来阿鸩的喃喃自语，她望着王锦的背影，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br>　　这山岳般沉重的一击，被王锦挡住了。</br>　　“呼…”王锦活动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臂，猛地吐了口气。</br>　　“突刺！！”琥珀色的光芒在眼中亮起，少年低声怒吼。</br>　　神孽的咒言让无法行动的双臂挥舞起来。</br>　　失去知觉，就用另一种方法控制身体！</br>　　唰！！</br>　　血芒乍现。</br>　　壮汉脖颈上出现了惨烈的伤口，他低下头，孩子般哭泣着。</br>　　王锦没有半点留情，他闪电般出手，猩红铁爪挥向壮汉的下巴。</br>　　嗖！！</br>　　黑影翻滚着撞来，铁夹划向王锦双眼。</br>　　“啧。”王锦撇了撇嘴，猩红武装转换方向，防住攻击。</br>　　哗啦！</br>　　铁链叮当作响，闪烁着森冷光芒的铁钩以诡异的角度抓向王锦面门。</br>　　当！</br>　　王锦抬起另一只手，铁钩与骑枪相撞。</br>　　嘎吱！</br>　　那是铁链绷紧的声音，瘦高的男人用力向后扯动，恐怖的力道传到骑枪上，几乎要把它从王锦手中夺走。</br>　　侏儒在一旁伺机而动，牢牢看住猩红之握。</br>　　王锦的两只手同时被封住行动。</br>　　在这种情况下，壮汉青筋暴起，身体中酝酿着恐怖的力道。</br>　　王锦咬紧牙关。</br>　　不妙。</br>　　以一敌三还是太勉强了，这样下去…</br>　　“混蛋！”面色苍白的莲抽出双钩，强撑着越来越虚幻的身体向王锦靠近。</br>　　那不是徒手能接住的东西。</br>　　来不及了。</br>　　嘭！</br>　　壮汉猛地把车轮横翻，从原本的盾，变成能够冲撞的，仿佛战车般的矛。</br>　　呜！！</br>　　冲锋再次袭来，那是更短，更近，也更快的致命杀招。</br>　　“呼…呼…”王锦调整着呼吸，吐出的气流形成短促而尖锐的哨音。</br>　　他并没有后退，而是压低身体重心，仿佛真正的猎豹那样。</br>　　嗒！</br>　　脚步轻点，王锦的身形瞬间在壮汉的视野中消失。</br>　　并非前冲，而是下潜。</br>　　潜身抱摔的下潜。</br>　　这一瞬间，王锦藏身于壮汉的视野死角，几乎是在贴地飞行。</br>　　笃！</br>　　侏儒被无形之物撞穿眼球，恢复自由的猩红武装化作长刀。</br>　　铁钩猛地松落下来，骑枪扭曲成钉剑。</br>　　它们同时被少年握在手中。</br>　　以不可思议的动作闪过车轮之后，血光与寒芒同时爆发。</br>　　刀剑交错。</br>　　斩！</br>　　完美的两道弧形亮起又熄灭。</br>　　零碎而杂乱的身体部件四散飞出，壮汉的左腿，瘦高男人的胳膊，以及侏儒的眼球。</br>　　“呼…呼…”王锦调整着呼吸，对着面前的教皇举起钉剑。</br>　　还差一点。</br>　　——</br>　　“他…他跟那种东西厮杀，还能取胜吗？”维克咽了口唾沫。</br>　　少年已经再次冲了出去，骑枪抡砸，砖石横飞。</br>　　对砍，倒飞，撞塌墙壁，再次爬起。</br>　　王锦是这样，那些畸形卫队也是这样。</br>　　一时间已经没办法分清谁是怪物了。</br>　　自己之前接到命令去追捕他？追捕这样的人？</br>　　“很…可怕…”阿鸩望着少年的背影，不住发抖。</br>　　“咳…咳咳！”被打昏过去的雨果猛地爬起身吐了两口血，大口大口喘息着。</br>　　——</br>　　变化发生前五分钟，高塔脚下。</br>　　身穿盔甲的骑士们握紧长矛，目光偶尔撞在一起，都能从对方眼中读出茫然与不安。</br>　　审判日将要到来了，谁都不清楚上天堂的人会不会是自己。</br>　　“报告！从地下牢房逃出来的十几名邪教徒已经被拘捕了！”</br>　　“那里已经进入恐慌状态，大家也说有怪物，详细情况还不清楚。”</br>　　乔的表情冷硬，眼神却异常平静。</br>　　“那么，教皇大人的行踪，还有伊丽莎白？”</br>　　“…抱歉，通道塌了，我们没办法确认。”</br>　　乔闭上眼睛，点了点头。</br>　　“乔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伊丽莎白小姐有危险，责任由谁来负？”</br>　　问话的是个提着行李箱的老人，眉眼间和伊丽莎白有一两分相似，或许是远房亲戚。</br>　　没能从乔那里得到回应，老人捂住太阳穴，喃喃自语。</br>　　“为什么…我只是想来这里养老而已，怎么变成这样？</br>　　轰！！</br>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骑士们的脚步变得踉跄起来。</br>　　“怎么了！？”</br>　　“发生什么…”乔转过头。</br>　　下一秒，他看到巨大的人脸冲破土石，从塔底钻出。</br>　　那是漆黑的，怪异的，一张张不同的脸，散乱的五官。</br>　　是罪神舍弃意志后，无数罪恶的化身。</br>　　巨大，扭曲，丑陋，像是不断扭动的肉芽。</br>　　“啊…！！怪物！”</br>　　“呜呀呀呀！！”</br>　　手中那三米长的矛与斧无法丈量它们的身影，粗略的扫视无法估计它们的速度。</br>　　那不是人能应对的东西。</br>　　“救命…”</br>　　“原谅我，原谅我。”</br>　　“很痛…”</br>　　“杀，杀啊…”</br>　　那一张张扭曲的，足以轻易吞下马匹的嘴不断开合，说着没有意义的零碎语句。</br>　　高塔的地基正在迅速被摧毁，土石簌簌掉落，动荡逐渐扩散到人们的脚下，再到人们心中。</br>　　无助，茫然，恐惧，绝望。</br>　　“全体回避！！”乔放声怒吼，“离开那座塔！快！！”</br>　　——</br>　　“大人！请您先离开！”</br>　　卫队长握住长叉，挡在教皇面前。</br>　　“…是啊。”教皇狰狞的脸逐渐恢复正常，他合拢牙齿，口中亮起的光芒也熄灭了。</br>　　“我实在有些不太冷静。”教皇拎住失去意识的伊丽莎白，张开双翼，“还有更重要的事做。”</br>　　“你们两个！保护好教皇！”卫队长挥了挥手，两道纤细瘦弱的影子跳跃过去，同样张开双翼。</br>　　呼！！</br>　　雪白的羽翼挥动，教皇冲天而起。</br>　　“该死，要让他跑了！”王锦低声咒骂。</br>　　他打得险死还生，就是想让教皇生出亲自动手的念头，从而趁机救下伊丽莎白。</br>　　可惜…被这名卫队长识破了吗？</br>　　“来吧！你的对手是我！”</br>　　伴随着呼喝声，无数流光闪烁着刺向王锦。</br>　　他张开猩红武装挡住要害，却仍旧有几处负了伤。</br>　　王锦低头看了看，发现那些流光是飞射而出的羽毛。</br>　　卫队长横握长叉，摆出架势。</br>　　“站起来！别忘了你们的使命！”</br>　　他大声吼着。</br>　　几道影子摇晃着站起身。</br>　　瘦高男人用嘴咬住被王锦斩断的胳膊，侏儒捂着血肉模糊的眼睛，失去左腿的壮汉则跪伏在地，准备用剩下的肢体移动。</br>　　他们和卫队长并肩站着，准备拼死一搏。</br>　　“你们真是…不够聪明。”王锦松开手，武器掉落在地，“伊丽莎白离开，我就不用顾忌伤到她了。”</br>　　卫队长愣了愣，他没懂王锦的意思。</br>　　“不明白也正常，一回生二回熟。”王锦把手伸进口袋，“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和他们靠那么近的。”</br>　　雨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露出无奈的笑容。</br>　　那三个家伙…刚才和王锦打了近身战。</br>　　还打了很久，很久。</br>　　“捂住耳朵吧。”雨果提醒着。</br>　　滴。</br>　　——</br>　　轰！！</br>　　热浪与巨响过后，残破的躯体成了血与骨融成的泥。</br>　　“你这…混账东西！我是为了守护教皇，为了心中道义而死的！！”</br>　　唯一生还的卫队长只剩下半截身子，他拼尽全力仰起头，对王锦大声喝骂。</br>　　王锦点点头，从手腕处抽出匕首。</br>　　“我问心无愧！直到最后一刻都是如此！”卫队长怒吼着，“来吧！”</br>　　王锦点点头。</br>　　嘎嚓。</br>　　卫队长的声音戛然而止，王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擦去手上的血水。</br>　　无仇无怨的人，因为不同目的，理念，信仰，利益而怒吼着，拼杀着，直到一方倒在血泊中。</br>　　这很常见，太常见了。</br>　　王锦并不觉得自己会永远赢下去。</br>　　同样的，他也不觉得仍旧站在这里的自己，比已经停止呼吸的那些人高尚。</br>　　在最后一刻仍旧问心无愧，这对握住刀剑的人来说，几乎是最好的结局。</br>　　又对着地上的尸体开了几枪，王锦抬起头，看着昏黄的天空。</br>　　伊丽莎白还是被带走了。</br>　　可惜，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br>　　幸运的是，事情还没结束。</br>　　“你好点了吗？”王锦迅速调整着状态，绿神气息修复身体，沉淀剂洗涤灵感。</br>　　“好多了。”莲点点头。</br>　　克图格亚的眷属死的死逃的逃，他苍白的面色有了好转。</br>　　轰——</br>　　又是一阵和爆炸余威相似的震动，莲吹动寒风挡下头顶的落石，有些疑惑地看着王锦。</br>　　“不是我做的，可能是地震。”王锦观察着周围的石柱，瞳孔猛然收缩。</br>　　承重石柱的断裂方式说明，上下同时有两股力道在挤压这座高塔。</br>　　这里要塌了。</br>　　——</br>　　“实在是很感谢你们，这位很高大的女士，还有银色头发的小姐。”琼挥挥手。</br>　　“说真的…这时候去肯定会死，就连我都没把握。”华生脸上带着担忧，“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br>　　“嗯。”琼点点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要带阿鸩，带小白回家。”</br>　　“那么，再见了！”对黛薇和华生行了一礼，琼没有半点犹豫地，朝着混乱的中心迈开步子。</br>　　“是个了不起的人。”华生轻声感叹着，“见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事，居然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回去。”</br>　　“她甚至没有…不，应该是完全没想过拜托我们做些什么。”</br>　　“哪怕是普通人，也会有这种家伙。”黛薇笑着望向琼的背影，“从某个角度来看，她比我们还要强大呢。”</br>　　——</br>　　“快跑啊！快跑！是邪教徒的法术！”</br>　　“逃吧，向着高塔逃吧！”</br>　　“请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哟…”</br>　　难民如同潮水般涌来，罪神的眷属掺杂其中。</br>　　时不时便会响起哀嚎与撕扯皮肉的声音，场面变得愈发混乱。</br>　　“报告！难民涌过来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怪物！和山洞里的邪教徒一样！！”</br>　　“塔下那些黑泥开始扩散了！”</br>　　“别放弃！从塔下撤出来开始反击！空着手的帮忙救治伤者！”乔咬紧牙关，汗珠不断滴落，他拼命指挥着手下的贵族军。</br>　　他并没有看起来这么从容。</br>　　望着地平线尽头那些黑压压的人影，听着耳边传来的高塔崩塌声，五十多年的人生中，乔第一次感到如此不知所措。</br>　　这就是审判日吗…</br>　　乔曾经想过，以烈阳厅这样强大的实力，还有什么人能将它轻易摧毁。</br>　　答案只有一个。</br>　　如果整个都城的难民同时发起反扑，烈阳厅便只有灭亡的下场。</br>　　而那是不可能的。</br>　　难民之所以是难民，便是因为他们没有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和资本。</br>　　这样的人更不可能拿起武器，以强大的烈阳厅为敌。</br>　　可现在，他们确实来了。</br>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资本，数以万计的难民冲向高塔，冲向烈阳厅。</br>　　该怎么办？自己真能顶得住吗？</br>　　乔的手开始发抖，腿也开始发抖，习惯于挥舞重锤的他，现在就连支撑盔甲的重量都很勉强。</br>　　呼啦！</br>　　翅膀挥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贵族军和围在塔下祈祷的难民同时瞪大眼睛。</br>　　乔的面色僵硬起来，他一寸寸地转过头，看向天空中那道庄严的，宽阔的，圣洁的身影。</br>　　呼嘭！！</br>　　巨大的火球撞向地面，塔底那些黑色人脸被灼烧得滋啦作响。</br>　　神迹！</br>　　“是…是天使吗？”骑士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向天空。</br>　　“神啊…是神…”难民双手合十，眼含热泪。</br>　　难民开始跪拜，骑士开始跪拜，他们双手合十，为目睹奇迹而热泪盈眶。</br>　　“神的羔羊们啊，”教皇面色肃穆，“不要害怕！”</br>　　“无论邪教徒用什么超常的手段也好，只要信仰中没有一丝乌云，神便会降下击溃恶魔的力量！”</br>　　“请看我的样子！这就是神的赐福！是赶走邪恶的破魔之翼！”</br>　　“神啊…教皇大人…”赶来的难民不断跪伏下去。</br>　　“接下来！”教皇举起伊丽莎白，把她向上托举，“由现在开始要在这圣地里！把让邪恶蔓延开的元凶送上火刑架！”</br>　　“为这次被诅咒的怪异事件画上休止符！”</br>　　——</br>　　“在我们制止魔物之前！把柱竖起来！”</br>　　教皇大声吼着。</br>　　难民们让出空地，齐心协力地，将之前因为地震而倒塌的细长铜柱推起。</br>　　他们的脸上带着虔诚，带着笑容，带着骄傲。</br>　　属于烈阳厅的光芒即将再次闪耀，魔女会被绑在铜柱上，燃烧殆尽。</br>　　他们开始四处寻找着易燃物。</br>　　“副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br>　　乔沉默着看了教皇一阵，转头挥手。</br>　　“还能怎么办！履行骑士的义务！杀死怪物，保护百姓！”</br>　　“是！”无比响亮的回应声传来，军队士气高涨。</br>　　啪嗒，啪嗒。</br>　　一块块木柴脱手而出。</br>　　很快，那片空地被柴火堆积成的小山填满了。</br>　　“去吧！”教皇松开手，伊丽莎白坠落在人群中。</br>　　冲击让她恢复了意识，伊丽莎白缓缓睁开眼睛。</br>　　她的记忆停留在高塔之中，停留在教皇还没出现的时候。</br>　　可是，听到人群正在呼喊着什么，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br>　　“烧死她！烧死她！”</br>　　一只只手撕扯着她的衣服，抓着她的头发，捏着她的胳膊，几乎要把她整个拆散。</br>　　“啊呀…呀！！”伊丽莎白凭借本能拼命挣扎，可惜这种情况下能做的事并不多。</br>　　“烧死她！烧死她！”</br>　　咚！</br>　　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石头砸中了伊丽莎白的脑袋，一声声高呼越来越远，她的意识逐渐模糊。</br>　　『扔掉吧，已经很旧了。』</br>　　男人的说话声传来，伊丽莎白毫无反抗地点头，烧毁了承载着童年为数不多美好回忆的玩偶。</br>　　『给，扔向他们吧。』</br>　　火把递到面前，伊丽莎白毫无抵抗地接过，用力丢向面前的火刑柱。</br>　　『她不可能是你的母亲！你是我的！』</br>　　伊丽莎白自己的声音传来，她面目狰狞地把火把塞给雨果。</br>　　『烧死她！烧死她！』</br>　　“烧死她！烧死她！”</br>　　那是现在的，在耳边响起的呼声。</br>　　伊丽莎白喘着粗气，瞳孔不断震颤着。</br>　　她的人生从火焰开始偏斜，到现在，即将因为火焰结束。</br>　　到此为止吗…</br>　　嘈杂的人群，脑子里纷乱的念头，身上传来的疼痛，即将死亡的恐惧，一切的一切都在伊丽莎白脑子里炸响，她痛苦地闭上双眼。</br>　　突然。</br>　　一声平淡的质问压下了所有声音，所有情绪。</br>　　从他出现时起，伊丽莎白的世界便开始崩塌。</br>　　『你在祈祷吗？』</br>　　『停止祈祷没有错，只是并非正确答案。』</br>　　『去思考，去迈步，你会明白的。』</br>　　“我不明白啊！”伊丽莎白在心中大声吼着。</br>　　神？那种东西现在有什么用！</br>　　雨果？琼姐姐？他们不在啊！</br>　　能够期待的就只有，就只有…</br>　　伊丽莎白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举到面前的，自己布满老茧与血泡的双手。</br>　　脑海中的沉重铁幕突然破开了口子，碎屑缓缓掉落，缺口越来越大，露出明镜般的内里，照亮少女坚毅而倔强的双眸。</br>　　伊丽莎白想起来了。</br>　　洞穴里，她用笨拙的包扎手法，奇迹般挽留了阿鸩的性命。</br>　　断崖上，她闭上眼睛不断向自己乞求，奇迹般获得了勇气。</br>　　甚至更早，从她决定自己去做些什么事的时候，命运之池便泛起了波澜。</br>　　思考与迈步，这一路以来的经历，已经写好了答案。</br>　　向自己祈祷吧！</br>　　伊丽莎白并拢五指，握紧拳头。</br>　　那是代表着反抗的姿势，是人类诞生时便具有的本能。</br>　　永远会给出回应的人，只有自己！</br>　　“放开我！”</br>　　她咬紧牙关，用力砸向身后的桎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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