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番外(8)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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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br> 这是萧若忘被绿衣少女折断的第一百八十柄精钢铁剑。</br> 他第一次和绿衣少女交手时,正是山中桃花刚刚盛开的季节,如今万物凋零,已然下了多日的大雪。</br> 萧若忘如往常一般从齐物峰离开,回到张敬修的洞府。</br> “师父,徒儿又输了。”</br> “今天几招输的?”</br> “还是只有一招。”萧若忘一脸惭愧,比了半年剑,结果他始终没从绿衣少女手中走过一招。</br> 似乎对方永远比他快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如同天堑,不可逾越。</br> “你觉得,是我教你的剑法不行,还是你根本不可能胜过她?”</br> “是……是弟子不可能胜过她。”</br> “那你就错了,确实是我教你的剑法不行。因为太和派的功夫,本就不在剑法上。”张敬修淡淡一笑。</br> 萧若忘:“那师父为何一直教我剑法?”</br> “因为你适合练剑。”</br> “可是弟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桑姑娘。”</br> “你可想过,我教你的剑法不行,那她的剑法,伱难道不能学去。”</br> “额……”</br> 张敬修:“我教你的剑法是基础,而她的剑法,却是涵盖了世间剑法的一切变化,足以生出万法。你所领教的,无非是其冰山一隅而已,饶是如此,也非是我教你所学能破解。”</br> “可是,师父明明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br> “那也只是天下。”</br> 萧若忘若有所思:“难道桑姑娘的老师是天上人。”</br> 张敬修:“先不说这些,你的记性很好,每次我都让你将当天交手的过程描绘出来,去吧,补上今天的壁画。”</br> 萧若忘于是在洞府的石壁上,补上今天交手的过程。</br> 因为只有一招,过程很短,所以画的篇幅自然一直很短。</br> 他以断剑作画。</br> 起初,确实比较吃力。</br> 只是随着时日迁移,到底适应下来。</br> 人的潜力当真是惊人的。</br> 许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真去做了,结果往往是好的。</br> 补上今天的画,张敬修一如既往地让萧若忘找对方出招和之前的区别。</br> 这些区别很小,往往细微得很容易忽略过去。</br> 唯有反复观察壁画,配合记忆琢磨,萧若忘才能体察到。</br> 一百八十次交手,每次对方出手,都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度,区别微乎其微。</br> 却又能每次恰到好处地击断萧若忘手中的长剑,从无例外。</br> 因此,绿衣少女在萧若忘心中早已贴上了仙魔的标签。</br> 反正不像是人。</br> …</br> …</br> “连赢了一百八十次是什么感觉?”年青道士躺在峰顶的大石头上。</br> 绿衣少女熟练地为他捏肩捶背。</br> 用年青道士的说法,他当初给绿衣少女捏肩捶背不知多少次呢。现在是绿衣少女回报他的时候了。</br> “明天我得用新招式了。”</br> “没有明天了。”</br> “为什么?”</br> 绿衣少女十分不解。</br> “因为我打算下山去。”</br> “去哪里?”</br> “有风的地方。”</br> “嗯。”</br> …</br> …</br> 在漫天风雪里,年青道士带着绿衣少女下了山。</br> 如果有人细细察看,他每一步都深深踏进雪地里,可是看不到丝毫他留下的足印。</br> 世上纵有踏雪无痕的轻功,也不可能做到这样。</br> 这已经违背常理,非是武学所能做到。</br> 实际上,即使有高明的修道者,亦看不出年青道士用的什么手段。</br> 年青道士下了齐物峰,如同他的足印一样,齐物峰消失在了太和派,甚至消失在太和派诸人的记忆里。</br> 仿佛齐物峰从未出现过一般。</br> 绿衣少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br> 她早就清楚,主人在人世间行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br> 这种事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br> 大约唯一能叫出主人名字的人,只有那个胖道士了。</br> 不知不觉间,绿衣少女和年青道士来到一座山。</br> 从一座山,到了另一座山。</br> 风景自然不同。</br> 但这座山与其他山相比,确实有其独特的地方。</br> 山中也是白茫一片,干干净净,廖无人烟。</br> 更重要的是,山中有妖魔。</br> 绿衣少女在山中雪路上走着,那雪花似乎有灵性般,刻意避开她,或者说她好似身外有一层无形的琉璃罩。</br> 在这万物冻欲折的天气中,她光着脚丫走着,丝毫不冷。</br> 那雪地上竟也没有丝毫痕迹。</br> 她和年青道士一前一后。</br> 如果年轻道人是身,那她就是影。</br> 不知何时。</br> 远远一角屋檐飞出,上面全是白雪,皑皑晶莹,下面垂着长而锐利的冰柱,令人见之心寒。</br> “天生万物以养人!”</br> “人无一物以报天!”</br> “杀杀杀杀杀杀杀!”</br> 绿衣少女和年青道士来到这处深山的建筑前。</br> 此处赫然是一座魔宫。</br> 七杀魔宫。</br> “贵客请进。”</br> 年青道士来到魔宫大门前时,里面的大门打开,走出两个道童。</br> 魔气森森的地方,居然有两个清逸出尘的道童。</br> 非但不会让人心中的恐怖消散,反而更显得诡异莫名。</br> 年青道士自然没有丝毫畏惧。</br> 绿衣少女当然也不会。</br> 在她眼里,世上还有比主人更恐怖的恐怖吗?</br> 进入魔宫,里面的陈设都很简单朴素。</br> 只是一种冷冷清清的孤寂油然而生。</br> 这是一种没法用言语形容的寂寥感。</br> 绿衣少女却好似回家一般,有种说不出的舒适。</br> 不错,这种寂寥,于她而言,如同温泉水一样。</br> 别人畏惧,她反而感到舒适。</br> 在道童引领下,年青道士和绿衣少女来到魔宫大殿里。</br> 大殿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br> 确切的说不是年轻,而是看不出年纪。</br> 仿佛在苍老、中年、青年三种气质里来回切换,令人无法分清。</br> “没想到太上老君也变成这般诡谲了。”年青道士轻轻一叹。</br> 绿衣少女一惊。</br>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如今道门的至高神——太上老君。</br> “我现在叫开皇末劫天尊。”</br> “好。”</br> “故事如潮起潮落,你的故事,你还想延续吗?”</br> “我没有故事,只有寂寞。”</br> “你的亲友故人都在。”</br> “这不是他们在不在的问题,而是一旦到了我们这种层次,那种与人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油然而生,无休无止地侵蚀我们的精神,对此,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因为内心里,实是对这种疏离感甘之如饴……”</br> 年青道士细细述说自身的感受,也是曾经三清他们的感受。</br> “所以你同意了?”白发的开皇末劫天尊微笑地说:“只要你答应,灭世的事,随时都可以。”</br> 祂已经准备好了。</br>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br> 甚至不需要年青道士自己动手。</br> 只需要他同意。</br> 其实也不是年青道士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厉害。</br> 这好比年青道士前世的五常。</br> 只要其中任何一個不同意,那么一件事就不能做成。</br> 成事艰难,坏事往往很容易。</br> 当然,如今人道纪元远远没到末期。</br> 年青道士自是当之无愧的最强。</br> “不了,总有人要受苦的,为什么不是我呢?”年青道士淡然一笑。</br> 他嘴里说着要吃苦,实际上可看不出半点要吃苦的样子。</br> 开皇末劫天尊:“到了我们这个地步,能感受到苦,也是一件不错的事。”</br> 越是强大,越是古老。</br> 古老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古板。</br> 不只是行事风格的古板,也是思维的僵化,甚至形成独属于自己的行事规律,无法违背。</br> 因为自己发自内心,也不愿意改变的,纵然有改变的力量。</br> 故而,元始能起魔心,对于元始而言,也是一件很好的事。</br> 太上化出开皇末劫天尊,上清有玉宸道人,皆是如此。</br> 能逆反自身之性,之道,实在是弥足珍贵。</br> 年青道士在这方面比他们强得多。</br> 因为所有道祖的道,他都有。</br> 所以他有许多变化。</br> 只是再多的变化,也有穷尽的一天。</br> 变的尽头其实是不变。</br> 这也是“易”的本质。</br> 年青道士默然片刻,幽幽地说了一句:“太上到底高明。”</br> 他又拉起绿衣少女的手,离开了七杀魔宫。</br> 路上,风雪里。</br> 绿衣少女禁不住问:“我还以为你们要打一架呢?”</br> 年青道士微微一笑:“已经打过了。”</br> “可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br> “这是比精神层次更可怕的大道交锋,你不明白很正常。”</br> “可是,太上的道,主人不是有吗。”</br> “同样的道,如同同样的剑法,不同人使出,自然有不同的威力。我若用太上的道,那也不可能超过太上。”</br> “那主人用的什么?”</br> “我给他穿上了元始的道衣。”</br> “元始的道衣?”</br> …</br> …</br> 七杀魔宫内,开皇末劫天尊身上的道衣冒着混沌之气,仿佛有无穷世界和宇宙从道衣里生出,高贵威严。</br> “大老爷。”两个道童看见开皇末劫天尊身上奇怪的一幕,不禁紧张。</br> 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知晓什么叫做紧张。</br> “吾没事。”开皇末劫天尊缓缓坐在蒲团上,语气无比威严。</br> 随即,他摇了摇头。</br> 真是个怪物啊。</br> 人道纪元来,几乎所有的道祖,都在试探年青道士的真实心意。</br> 有的道祖希望他看到人世间的缺陷,从而生出塑造完美世界的心愿来。</br> 有的道祖却是试探。</br> 有的道祖希望天地回归彻底的虚无,那样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br> 总之,目的各有不同。</br> 但年青道士的心意,没有人能得知。</br> 反倒是出乎意料地,接掌了元始,成为新的元始。</br> 然而真正的元始,还被年青道士镇压着。</br> 元始想要做减求空,却反被新的元始镇压,囚困。</br> 只是,这样一来也破了元始最大的道劫。</br> 因为元始最大的道劫不是别人,而是元始自身。</br> 元始早已被自身大道所役,既是最强,也离超脱最远,受人世间束缚最深。</br> 故而元始要超脱,不同于太清、上清。</br> 一开始,确实是年青道士镇压了元始。</br> 但是人道纪元逐渐发展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事实开始反转了。</br> 年青道士也受着元始的束缚。</br> 如果他要打破这种束缚,灭世是最轻松简单的选择。</br> 如果在之前,开皇末劫天尊见到年青道士行走人世间,肯定会觉得年青道士在找不灭世的借口。</br> 等祂和年青道士进行大道交锋之后,开皇末劫天尊才深深明白,不是这样的。</br> “如果人道众生还需要他拯救,那只能证明他和诸子百圣、诸多人王以及青玄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br> “是众生创造了人道纪元。”</br> “老聃,你或许是对的。”开皇末劫天尊低语一声。</br> …</br> …</br> 大河冰封。</br> 年青道士立在岸边,忽地大笑起来。</br> “主人何故发笑?”</br> 年青道士:“其实三清一开始就是失败者。人道的人,不是人族的人,而是真正的‘人’。人道高于天道、大道。”</br> “为什么?”</br> “因为人道本身是不完美的,不完美才能不断进步。无论天道,还是大道,都得依靠人道来成长,这也是众生的意义。”</br> “没有众生,就没有大道,没有大道,就没有三清。祂们是鸡蛋黄,但众生才是下鸡蛋的鸡。”</br> “可是鸡蛋也能生鸡。”</br> “不,这个顺序是众生决定的。”</br> “众生?”</br> “我见了他,更确信了这一点。如果我加入祂们,也是无法灭世的。因为注定还会有新的‘人’出现。”</br> “我知道,无论如何,主人也不会。”</br> “不错。我太喜欢这个世间了。哪怕我很寂寞。”</br> “我也喜欢。”</br> “生生不息,不断超越,这才是人道。所以为了超越自己,我还会再入轮回。在此之前,自然得将新的轮回之主安排好。”</br> 他承认人道宿命的一面,但人道的宿命,本身也是不断超越。</br> 年轻道士很清楚,这种不断超越,才是青玄真实的意图。</br> 祂不惜以身入局,来让所有道祖认清并接受这个现实。</br> 轮回之主的选择,也是年轻道士和青玄的一次博弈。</br> 正如年轻道士被青玄选择一样,他现在也要选择一个过去的“他”。</br> “你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吗?”年青道士忽然道。</br> “那里有块石碑,好像写着……通天河!”</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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