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囚禁之物

    离开黑牢后，伯洛戈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上，四周的喧哗声与他无关，而他目光触及之处，尽是些陌生的景象。</br>　　六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了，不止是伯洛戈自己，还有自己曾经厮杀过的土地。</br>　　茫茫焦土不再，转而是钢铁丛林的誓言城·欧泊斯，伯洛戈过往熟悉的一切，都在城市的扩张中消失不见，他茫然地前进着，直到来到了大裂隙的边缘，将目光投向下方深邃的黑暗里。</br>　　伯洛戈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大裂隙究竟是因何而诞生的。</br>　　或许是某种武器造就的，但伯洛戈很清楚人类现有的武器，根本无法造成如此恐怖的地形变化，后来伯洛戈成为了凝华者，知晓了这超凡世界的隐秘，他隐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br>　　在那圣城之陨中，不止是像自己这样的凡人士兵在作战，还有那些崇高的、身负荣光的存在们，如果是荣光者之间的战争，那么将这片土地扭曲成这种模样，也并非不可能。</br>　　然后……</br>　　一道光。</br>　　一道贯天彻底的光芒。</br>　　从科加德尔帝国的王权之柱，到莱茵河的尽头，由自由港起，终到风源高地，无论身处何方，只要抬起头，都能看到那道劈开天地的光芒。</br>　　光、大裂隙、灰烬、所罗门王之死、圣城之陨……</br>　　伯洛戈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那些飘散于风中的线索，自己胡乱地伸出手，就快把它们都抓住，而后拼凑出被人遗忘的真相。</br>　　“灰烬？为什么这里会有灰烬。”艾缪此时也发问道。</br>　　这里的灰烬多的有些吓人了，几乎填满了每个角落，将漆黑的岩石彻底掩埋，看向前方，蒙蒙的灰色不断地延伸至了黑暗里，仿佛大裂隙的底部都被这些灰烬完全覆盖。</br>　　伯洛戈背起艾缪，站直了身体，荒野求生的心态不再，他警惕性十足，目光严峻。</br>　　“灰烬……物质燃烧后的产物，”伯洛戈自言自语，“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燃烧，并产生了如此大量的灰烬。”</br>　　折刀挑起些许的灰烬，它们在空中散作无数细腻的粉尘，轻盈地落下。</br>　　伯洛戈向前迈步，完全踏入了灰烬的世界里，它们高高地隆起，遮住了所有的岩石，同时四周的温度也在不断地上升，哪怕冬日的寒冷也无法侵入其中。</br>　　“打起精神，艾缪，这里没我们想的那样简单。”伯洛戈对艾缪轻声道。</br>　　对于生活在欧泊斯内的每个人而言，大裂隙都是一段近在咫尺的谜团，可能是人们距离它太近了，近到每天都在谈论它，还生活在其中。</br>　　秋伤镇、彷徨岔路、矿场……</br>　　太近了，近到大裂隙的神秘与怪谈，也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聊，其神秘与敬畏不再，仅仅是一個令人消遣的话题。</br>　　可这改变的只是人们对大裂隙的态度，而非大裂隙的本质，无论人们如何看待它，它依旧沉默无言地挺立在这里，接纳着所有被投入其中的东西。</br>　　大裂隙才是誓言城·欧泊斯中最为神秘诡谲的存在，远超所有的谜团。</br>　　无论是眼下的纷争，还是秘密战争，这一切都源于六十六年前的圣城之陨，而大裂隙正是在那圣城之陨后，在那一道光后出现的。</br>　　伯洛戈坚信，它们之间一定有着直接的关联，而这种关联、那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说不定就藏在这幽深的黑暗里，这无穷无尽的灰烬尽头。</br>　　停下步伐，伯洛戈脚下的灰烬较为松软，就像刚刚堆积上的一样，他低头用力地扒开灰烬，向下没多久，便遇到了略显坚硬的灰烬层。</br>　　不知道它们存在了多久了，灰烬居然凝固成了一层灰白的灰烬层，如同干枯的白朽树皮般，在折刀的重击下，分崩离析。</br>　　碎裂之后，又是一层，然后一层接着一层。</br>　　“有什么发现吗？”艾缪问道。</br>　　伯洛戈看着自己挖出的小坑，以及层层碎裂后，仍然存在的灰烬层，思考片刻后，他说道。</br>　　“外层的灰烬较为松软，向下一些后，就凝实了起来，看样子是被挤压久了形成的。”</br>　　伯洛戈拿起折刀，炼金矩阵的辉光微微亮起。</br>　　以太真空的环境下，自身体内的以太极为珍贵，用一点少一点，但为了探寻真相，伯洛戈令群蛇们爬上折刀，而后朝着灰烬层刺下。</br>　　折刀完全没入了灰烬层中，群蛇继续向下爬行，钻开了一层层的灰烬层，在数米后坚硬的阻塞感消失了，群蛇们的移动加快，似乎突破了这些凝固的硬质，而后抵达了秘能的释放极限。</br>　　伯洛戈正准备唤回群蛇，可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br>　　通过群蛇伯洛戈能感到下方传来的隐隐躁动，似乎有另一种东西，正在灰烬之中快速穿行，朝着群蛇而来，紧接着伯洛戈的感知里，一条鳞蛇失去了踪迹，连带着伯洛戈留存在其上的以太反应也消失了，仿佛被某种怪物一口吃下。</br>　　不等伯洛戈做处什么反应与判断，一股强烈的疯嚣之意透过厚厚的灰烬层，撞击在了伯洛戈的心神上。</br>　　视野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一瞬间伯洛戈听到了。</br>　　喧闹声、嘶哑声、哀嚎声……万千的音律如同暴雨般撞击着耳膜，在其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br>　　紧接着便是无比疯狂怪异的幻觉，不断地在眼前闪灭循环，如同被诅咒的万花筒般，将邪异折射成破碎的残片。</br>　　无数惨白脊柱交错而成的嶙峋之柱，猩红扩散的血肉蛛网，庞大的心脏裸露在外，用力地跳动着，将海潮般的血液输送出去，而在那黑暗的尽头，一张张猩红的口器张开，如同饥饿的幼鸟般，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声。</br>　　强烈的剧痛从伯洛戈的脑海里迸发，他失去对身体的操控力，朝着后方跌跌撞撞，如同被人抽干了骨头。</br>　　“该死的……”</br>　　伯洛戈咬牙反抗着，坚定的意志在疯癫的力量下，保持着一丝的清醒。</br>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群蛇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被另一头更加可怕的捕食者吃干净，伯洛戈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唤回了仅有的鳞蛇，而后重重地倒了下去。</br>　　邪异的力量试图继续侵扰伯洛戈，但随着鳞蛇的返回，两者之间的联系被中断，那股力量也只能怒吼着，不甘地被锁回黑暗里，令伯洛戈夺得了些许的喘息之机。</br>　　伯洛戈从地上爬起、气喘吁吁，过了好久他才缓了过来，银白的鳞蛇在手臂上爬行，沉默、青色的眼瞳满是凝重，仿佛是发现了某种惊人的秘密。</br>　　就埋在这片灰烬之下。</br>　　“怎么了？”</br>　　艾缪无法了解伯洛戈的感受，但她也察觉到了伯洛戈动作的异常。</br>　　反复地深呼吸，伯洛戈没有提及那股疯嚣之意，他与魔鬼的联系极深，总会在一些莫名奇妙的时候，察觉到一些不该察觉到的东西。</br>　　伯洛戈已经开始习惯时不时的心率飙升，他保持着冷静，喃喃道。</br>　　“下面……有些不对劲。”</br>　　穿透坚硬的灰烬层后，群蛇的移动迅捷了起来，伯洛戈本以为下方是柔软的土壤，但回想起来时这满是坚硬岩石环境，伯洛戈觉得比起土壤，这更像是……灰烬。</br>　　尚未挤压凝固在一起、变成灰烬层的灰烬。</br>　　这不合理，按理说是内部挤压成坚硬的灰烬层才对，为什么会是内部柔软，外壳坚硬呢？</br>　　伯洛戈说着触摸手臂上的鳞蛇，指尖传来剧烈的灼烧感，烫得伯洛戈立刻收回了手。</br>　　小蛇缓缓地昂起了头，伯洛戈看着它，停顿了几秒后，再次伸出手，其上的温度降了许多，变得温热起来。</br>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br>　　伯洛戈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br>　　“发生什么了？”</br>　　艾缪的声音有些焦急，从刚才她就开始追问了，但伯洛戈也不回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判断着。</br>　　“这里外部灰烬层坚硬，但内部的灰烬却极为松软，这是不合理的，但我收回群蛇后，发现群蛇上携带着高温，也就是说……”</br>　　伯洛戈对艾缪说道。</br>　　“也就是说，在这层层灰烬下，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不断地散发高温，驱散了寒冷，而且自身也在不断地化作灰烬，填补内部，被挤压到最外部的，则变成现在的灰烬层。”艾缪顺着伯洛戈的话说道。</br>　　“没错，”伯洛戈咽了咽口水，“我没能探索到那个东西，我秘能的极限范围是十米。”</br>　　伯洛戈的目光落向脚下的灰烬大地，那个正在燃烧的东西就位于他的脚下，具体深度不知，核心温度也不清楚，随后伯洛戈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这裂隙的深处。</br>　　“有什么东西，在这大裂隙下燃烧着，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庞大、又燃烧了多久……”</br>　　伯洛戈的话语宛如诅咒般，眼前不断地闪回着刚刚那纷乱的幻觉。</br>　　猩红的、怪异的、疯嚣的、永远饥饿、无法被满足的……</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