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个更好的地方

    “主题？”</br>　　艾缪歪头看着伯洛戈，伯洛戈在她脸上揍出一道道的划痕，这让她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br>　　伯洛戈说，“就像小说、歌剧，电影也需要那么一个主题。”</br>　　“我想不出什么主题。”艾缪困扰了一小会，说道。</br>　　“没有主题也是一种主题……就像我们现在这副模样，”伯洛戈伤口缓慢地愈合着，“我想不明白我们到底在打些什么。”</br>　　“只是在发泄情绪而已。”艾缪为两人的互殴定性道。</br>　　“情绪发泄完了，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吧。”</br>　　伯洛戈不由地放松了下来，他不知道艾缪在第四次时间回溯中，究竟想做些什么，可伯洛戈突然觉得，第四次时间回溯就这样结束也蛮不错，只是麻烦了自己的组长。</br>　　在自己和女人斗智斗勇的时候，列比乌斯可是真的在浴血奋战。</br>　　艾缪面无表情地看着伯洛戈，她依旧没有丝毫交谈的想法，拒绝向任何人敞开心扉。</br>　　突然艾缪整个人扑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双腿压住伯洛戈的大腿，动作亲昵极了，就像要拥抱伯洛戈一样。</br>　　“这是什么表情？”</br>　　艾缪轻柔地环抱住伯洛戈的脖颈，不解地问道。</br>　　“你的眼神仿佛是在叫我快点滚开……我记得那些求偶小说的情节，主人公都非常喜欢这样的桥段，不是吗？”</br>　　伯洛戈试着挣扎，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力气了，禁灵弹命中伯洛戈后，艾缪趁着伯洛戈虚弱的时候，又灌了几瓶猛毒，即便是不死者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br>　　“那种情节确实不错，但我记得剧情里，应该没有这部分吧？”</br>　　伯洛戈目光瞥向身下，随着艾缪膝盖微微用力，插在伯洛戈大腿上的匕首被搅动，好不容易愈合好的伤口再次裂开。</br>　　这已经不是求偶小说了，而是悬疑凶杀小说了啊。</br>　　“嗯？文学作品这种东西，肯定是和现实有些差异的。”艾缪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点头。</br>　　伯洛戈慢慢地仰起头，他感受不到艾缪的气息，有的只是机体下隐隐传来的震颤，如同心跳一样。</br>　　“我真的搞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了，艾缪。”</br>　　伯洛戈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br>　　伯洛戈向来不擅长猜测他人的内心，毕竟专家的工作并不涉及这部分，面对困难他只要挥出铁拳砸过去就好。</br>　　他人的内心已经很难猜测了，更不要说一位炼金人偶的内心了。</br>　　“如果你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你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说的，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达成。”</br>　　伯洛戈不知道自己是痛麻了，还是失血过多，他已经有些感受不到痛了。</br>　　“你毕竟是专家啊，把主动权交给专家，难免让人感到不安。”</br>　　艾缪没有否定自己的目的，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把伯洛戈控制住了……只是为了进行这莫名奇妙的对话。</br>　　“这里蛮像的……”艾缪冷不丁地说道。</br>　　“像什么？”</br>　　“炼金工坊。”</br>　　视线的余光扫视了一圈，伯洛戈否定道，“这完全不一样好吧。”</br>　　“没，我是指气氛上。”</br>　　“气氛？”</br>　　伯洛戈更想不明白了，这里的气氛像炼金工坊？这应该是凶杀案现场吧。</br>　　但也是，自己怎么能搞明白炼金人偶在想什么呢？</br>　　艾缪并不准备继续解释什么，这里确实不像炼金工坊，但艾缪觉得这里的布置很温馨，即便布满了尘埃。曾经的炼金工坊也如这里一样温馨。</br>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反差真大啊。”伯洛戈说道。</br>　　“那次吗？其实我当时伪装的不够好，我应该更乖巧些的，过于活跃只会让人起疑心。”</br>　　艾缪还记得自己与伯洛戈第一次的见面，她开着伯洛戈的玩笑，一副活泼的模样。</br>　　“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了。”</br>　　“什么时候？”</br>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露出嘲笑的意味，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用这种手段来恶心一下艾缪了。</br>　　艾缪什么也没说，她就像一只飞燕，把伯洛戈当成了树干，窝了起来，把头埋在了伯洛戈的胸口上。</br>　　这场景本该蛮美好的，但伯洛戈一身是伤，胸口还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直让人觉得可怕。</br>　　“你说的对，伯洛戈。”</br>　　艾缪的声音里带着了几分释然与轻松，仿佛说出了一个沉重的秘密。</br>　　“我渴望老师的爱与认同。”</br>　　艾缪的心情很平静，她像是在与伯洛戈对话，又好像在自述。</br>　　“我觉得只要能让老师看到我，我觉得为了爱丽丝的复活而牺牲也没什么问题……</br>　　可后来我变了，我感受到了未曾有过的喜悦，也亲身知晓了死亡的可怕。”</br>　　伯洛戈保持着沉默，这种时候并不适合讲冷笑话。</br>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与恐惧，这就像一场自我施加的苦行，一种自我献祭，我觉得我战胜了这么多的困难，老师应该会看我一眼吧……”</br>　　艾缪的话语停顿了几秒，伯洛戈感到了阵阵颤抖，不清楚这是机体的震颤，还是艾缪在发抖。</br>　　“为什么呢？伯洛戈。”</br>　　艾缪对伯洛戈发问道。</br>　　“为什么我生来就是某人的替代品呢？</br>　　其实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吃更多的甜点，听更多的音乐，看更多的电影，我想去见见更大的世界，而不是被困在这阴暗的大裂隙内。”</br>　　艾缪说着攥紧了拳头，充满了愤恨。</br>　　“你憎恨这一切吗？”伯洛戈问道。</br>　　艾缪想了很久，缓缓地松开了拳头，“并不。”</br>　　“老师没有错，他只是太在意了爱丽丝了，爱丽丝也没有错，毕竟我诞生也要感谢她……每个人都没有错，可却造就了这痛苦的地狱。</br>　　我弄不明白这一切，人类真复杂啊。”</br>　　艾缪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哭，可她没有眼泪可言，唯一能表露出来的，只有悲伤的脸庞，与眼中瘪掉的光环。</br>　　“很奇怪啊，艾缪。”</br>　　伯洛戈试着移动了一下手臂，轻轻地抱住了艾缪，“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呢？”</br>　　艾缪低声道，“你说的对，不辞而别是件很糟的事，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我，但在上次时间回溯看到你时，我觉得应该好好地告个别。”</br>　　“时间回溯？”伯洛戈装起了傻。</br>　　“这是最后的道别了，伯洛戈。”</br>　　艾缪没有解释时间回溯，只是阐述自己的想法。</br>　　“道别？你之后是要去做什么事了吗？”</br>　　“嗯，做一些很重要的事。”</br>　　艾缪趴在伯洛戈的耳旁，她小心翼翼地和他分享这个秘密。</br>　　“伯洛戈，虽然你这个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但你对我而言，你是我仅有的朋友了。</br>　　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生日，第一次知道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br>　　艾缪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几乎要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br>　　“这么看来，这一切都要怪你啊。”</br>　　伯洛戈反问道，“为什么怪我？”</br>　　“你带我领略了这世间的美好，又让我体会到了何谓死亡……我已经见过光明了，因此我再也无法忍受黑暗了，那么一分一秒也不行。”</br>　　艾缪抱紧了伯洛戈的脖子，微微用力，就像要勒死伯洛戈一样。</br>　　“我变不回那个乖孩子了，都是因为你。”</br>　　伯洛戈默不作声，虽然艾缪言语里带着斥责的意味，可他居然觉得有那么一些……荣幸？</br>　　“伯洛戈，我决定了，既然老师他不爱我，那么我就爱我自己。</br>　　我要变成人类。</br>　　我不要当谁的替代品，我要活下去。</br>　　我要吃更多的甜点，去听更多的音乐，看更多的电影，我要离开大裂隙，去见一见更大的世界。</br>　　对，就是这样，去风源高地感受那永不停歇的风暴，去自由港看诸国的大船与广阔的海洋，我还要去绿荫之地，在原野上散步……”</br>　　艾缪说出了此刻她心底的秘密，这一次她要当一个自私的小孩子。</br>　　“成为人类吗？你之前说你才不想变成人类。”</br>　　“我在撒谎，你太容易被骗了。”</br>　　“……”</br>　　沉默了片刻，伯洛戈的声音再次响起。</br>　　“我想不明白，艾缪，你之前那么抗拒和我交流，为什么现在又对我说这些呢？只是为了告别吗？”</br>　　“算是吧。”</br>　　“为了告别，你就这么轻易地敞开了心扉？”</br>　　“这算不上敞开心扉。”</br>　　“这还不算吗？”</br>　　“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而且你也不会记得这一切。”</br>　　伯洛戈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点，他警惕地说道，“我……记不得这一切？”</br>　　“这解释起来有些费劲，反正和你解释了，过一会你也会忘记。”</br>　　终于把这些话说了出来，艾缪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声音里也带上了难得的笑意。</br>　　“我并不在意结果，我只在乎过程，既然我对你告别过了，即便你忘了，我也满足了，就像一个树洞，我不需要你的回音。”</br>　　“我不会记得这一切吗？这听起来蛮自私的。”</br>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在乎自不自私啊。”</br>　　艾缪从伯洛戈的怀里挺起身，两人对视在了一起，然后艾缪亲吻着伯洛戈的额头。</br>　　“我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了。”</br>　　艾缪一只手按在伯洛戈的胸口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掐灭了空想种的辉光。</br>　　她哼着熟悉的歌声，伯洛戈听过这首歌，那是他最近收藏的几张唱片中的。</br>　　“我的躯壳是我的牢笼，我的思想是打开禁锢的钥匙……”</br>　　“再见，伯洛戈·拉撒路。”</br>　　光芒熄灭了，而后更为刺眼的光芒迸发，化作炽白的光潮，吞没了万物。</br>　　……</br>　　猩红的鲜血洒满了峭壁，粗大的血管如同藤蔓般，爬满了岩石，在那硕大的颗颗肉瘤中，孕育着疯狂的生命，诸多的触肢卷起，贪婪地吞食着周遭的生命。</br>　　“这可不是幻想造物啊，”列比乌斯看着肆意扩张的血肉，“不灭之心还是失控了吗？”</br>　　怪异的血肉吞食着周遭的物质，炼金工坊已被它完全覆盖，如同吊起的巢穴，位于核心之中。</br>　　阵阵惊人的以太反应从其中传来，想必那里就是战场的核心了。</br>　　列比乌斯正准备动身前往，他回过头，看到了从大裂隙下方升腾起的灼目光潮。</br>　　空想种被毁掉了，第四次时间回溯即将结束。</br>　　“好吧，至少这次时间回溯中，收集到的情报足够多了。”</br>　　列比乌斯低声道，随后他看向了自己身旁、那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br>　　胡德、戈尔德、法斯特，他们三人身上遍布着恐怖的伤势，瞳孔涣散，其中飘动着幽蓝的辉光。</br>　　“下次时间回溯见。”</br>　　列比乌斯摆了摆手，对着死去的三人道。</br>　　第四次时间回溯结束。</br>　　第五次时间回溯开始。</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