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迷失之途

    无际的黑暗里，金色的雨滴飞舞、翻滚，它们犹如熔化的黄金般，在拜莉的指挥下划出一道道优雅的轨迹、延伸、扭转。</br>　　拜莉拿起推车上的瓶瓶罐罐，将它们逐一打开，将其中准备好的炼金素材随意地丢入空中。</br>　　此刻重力的概念仿佛消失了，炼金素材没有坠落，而是漂浮在半空中，任由拜莉操控。</br>　　艾缪站在一侧，辅助着拜莉的工作，之前在炼金工坊时，艾缪跟着泰达进行了不少的植入仪式与晋升仪式，她对此已经算是很有经验了，但面对伯洛戈时，她还是不由地紧张。</br>　　“一百克的月尘、三十克的红水银、适量的星锑……”</br>　　艾缪将炼金素材逐一置入空中，她看起来真像位护士，布置的同时，还对伯洛戈说道，“放轻松，这里有不少的炼金素材还是我提炼的，绝对没问题。”</br>　　伯洛戈这下知道艾缪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了，为了自己的晋升仪式，艾缪已经连续劳作了多个昼夜。</br>　　幸亏艾缪的本质依旧是炼金人偶，不然她现在多半要住进边陲疗养院了。</br>　　诸多的炼金素材漂浮着，被实体化的液态以太吞没，它们在以太之中燃烧、涌动，碾碎后再次重组在一起，质变成崭新的物质。</br>　　伴随着质变，漆黑的残渣从液态的金色里浮现，随后逐一脱落剥离。这是被剔除掉的凡性物质。</br>　　不知何时，艾缪已经离开了仪式台，消失在了无际的黑暗里，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交给拜莉就好。</br>　　伯洛戈仰着头，一直以来伯洛戈都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自己就像一具尸体，头顶洒下冰冷的光，仿佛有天使要从其中降临，向自己伸出手。</br>　　天国？</br>　　伯洛戈没想过死后的事，不死者去思考死亡？怎么听都有些滑稽。</br>　　即便自己真的会死去，伯洛戈也不觉得自己会抵达天国，他是惩治恶人的恶人，更大的恶人，对于自我的认知，伯洛戈从未动摇过。</br>　　恶人的结局不应该是天国而是地狱……至少是与地狱相近的地方。</br>　　伯洛戈想起自己的好朋友们，他们应该都在天国等着自己，一想到无法与他们相见，伯洛戈多少是有些难过的，但又想到恶人们的归宿，他又欣喜不已。</br>　　伯洛戈发过誓的，他会永恒折磨那些恶人们，这一次他们将无处可逃。</br>　　混杂着炼金素材的液态以太开始躁动，炫目的光芒在液体的内部迸发，犹如七彩的琉璃，隐约间还能看到迸发的电弧。</br>　　拜莉挥手，液体仿佛具备生命力般，分裂成了数段落下，伯洛戈的体表传来一股冰冷的触感，就像有蛇群在他身上爬行，冰冷的致密的鳞片逐一摩擦着，伯洛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纹理。</br>　　“记着，保持清醒，不要沉沦。”</br>　　拜莉再次嘱咐着，伯洛戈本想回应的，可还未等他开口，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br>　　伯洛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突兀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上一秒拜莉还在他眼前，现在伯洛戈的眼前却一片黑暗。</br>　　困惑没有影响伯洛戈太久，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晋升仪式开始了。</br>　　从资料上来看，由凝华者晋升为祷信者的晋升仪式是风险最低的、最为简单的，绝大部分凝华者在晋升的过程中，甚至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除了靠近秘源，获得认可外，其它的部分普通的就像一次普通的全麻手术。</br>　　伯洛戈孤身伫立于漆黑的世界里，不可知的黑暗里传来阵阵噪音，那是风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br>　　“灵魂的集合吗？”</br>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拜莉最后对他说明的假设，让伯洛戈不得不去认真思考。</br>　　人类死后，那灿金的灵魂究竟是归于何处了呢？</br>　　这是否与秘源有所联系，如果有的话，那么秘源在这世间的宏伟轮回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br>　　如果秘源是所有灵魂的集合，那么所谓的“迷失”，是否是个体在这灵魂的风暴中，窥探到了蕴藏在灵魂中的记忆，错将其视作自己的人生，因此沉沦呢？</br>　　这并非不可能，哲人石中正具备着过往人生的投影，哪怕消逝成了虚无的灵魂，也理应存在着回响。</br>　　伯洛戈搞不懂，但他想自己很快就会亲自体验一番了，耳旁的风雪之音越发地响亮，越来越近，直到朦胧的微光撕破了黑暗。</br>　　彻骨的寒意袭上伯洛戈的心头，朦胧微光照在伯洛戈身上的一瞬间，他的体表便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也是随着光芒的抵达，伯洛戈看到了四周有着诸多如他一样被冻结的身影。</br>　　这是自己的身体吗？</br>　　伯洛戈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真正的肉体应该在升华炉芯内的仪式台上，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是自己精神的具现化。</br>　　那么这些被冻结的身影也是如此吗？</br>　　伯洛戈没有纠结太久，熟悉的画面正在眼前重演，伯洛戈看到了，朦胧的光芒后，贯天彻底的风暴正缓慢地推进着，它携万千的狂风巨浪，犹如风暴的烈阳，所到之处黑暗退却。</br>　　刚刚自己所处的黑暗，只是距离风暴太远了而已，现在它正朝着伯洛戈走来，驱散走所有的阴影。</br>　　一切都在重演。</br>　　伯洛戈曾在三重试炼内经历的一切，正在他眼前重演，他再度回到了这里。</br>　　他曾以为这是某种幻觉，但伯洛戈不觉得幻觉能如此精准地重演，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br>　　伯洛戈处于“迷失”中，他现在还具备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尚未完全沉沦。</br>　　该怎么做？</br>　　伯洛戈试着移动身体，几番痛苦的挣扎后，他震碎了身上的冰结，挣扎着移动了起来，但和那推进的风暴相比，他如同奔逃的蚂蚁，根本无法逃离车轮的碾压。</br>　　背对着炽白的风暴，在伯洛戈的眼前无际的黑暗浮现，妖异无序的笑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猩红的眼瞳在黑暗里睁开，它们密密麻麻、排列成群，堆积成山，化作宛如山峦的身影。</br>　　它们高高在上，注视着伯洛戈的徒劳挣扎。</br>　　伯洛戈不清楚那些黑影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伯洛戈看不清它们的存在，但他仍本能地感到了无穷的厌恶。</br>　　如果非要伯洛戈选择一个结局，那么他会选择投入身后那炽白的风暴，而不是与这些黑影为伍。</br>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如同玻璃被碾碎所迸发的声响，伯洛戈看向自己的手臂，这声音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碎裂声逐渐密集了起来，伯洛戈的身体也出现了裂痕，如同重影一样。</br>　　冰冷的躯壳被冻结在了原地，虚幻的身体还在挣扎，两者逐渐分离。</br>　　伯洛戈反复地告诫着自己，自己的躯壳并不在这，现在可视的身体，只是自己精神的具现化……</br>　　三位一体。</br>　　这个词汇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冷不丁地升起，在进行三重试炼时，这个词汇被经常地提起。</br>　　“盐、硫、汞，”伯洛戈自言自语着，“身、心、灵……”</br>　　此刻伯洛戈的身体不在这里，所观察到、可干涉的身体，更像是心与灵、精神与灵魂的具现物，再看向自己不断分离的重影，难道自己的精神与灵魂正在被分割？</br>　　那些在“迷失”中沉沦的人类，他们没有死去，却永远无法醒来，具备着健全的肉体与灵魂，可精神却不复存在。</br>　　“这么倒霉吗？”</br>　　伯洛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运气，自己只是晋升个祷信者而已，怎么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换做以后的负权者、守垒者，那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br>　　艰难地移动着身体，伯洛戈不去想太遥远的事，如果不摆脱眼下的困境，他根本没有未来可言。</br>　　伯洛戈用尽全力地逃跑着，企图远离那炽白的风暴，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两者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地缩减。</br>　　某个瞬间伯洛戈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仿佛身体脱离了冻结，连续向前迈出了数步，回过头看，却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br>　　自己的面孔。</br>　　另一个自己被冻结成了冰雕，就站在自己身后，坚毅的面容被雕刻的极为仔细。</br>　　也是在这一刻起，伯洛戈突然发觉那在耳旁伴随的碎裂声消失了，然后伯洛戈惊恐地意识到，并不是碎裂声消失了，而是自己已经完成了分割。</br>　　此刻被冻结住的冰雕正是伯洛戈的灵魂，而站在冰雕之前的，是从其中挣扎而出的精神。</br>　　炽白的风暴近在眼前，伯洛戈已无路可退，他的身体十分轻盈，伴随着风暴的靠近，他甚至已经无法维持站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入风暴之中。</br>　　漆黑的影子蔓延了过来，一道完全由黑暗构筑的手臂在伯洛戈的身侧浮现，它向伯洛戈摊开了手，猩红的眼瞳从手掌中裂开，血色的目光注视着伯洛戈。</br>　　伯洛戈严肃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轻蔑，挥手打翻了漆黑的手臂，唾弃的声音被风雪覆盖。</br>　　“我拒绝。”</br>　　强大的吸力捕获了伯洛戈，刹那间炽白的风暴将伯洛戈吞没，只留下冰冷的雕塑久久地伫立在原地。</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