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遗憾如影随形

    该说真不愧是帕尔默啊，就连爱情故事也要比正常人离谱的多啊。</br>　　帕尔默连续给自己灌了几瓶酒，努力从这糟糕的回忆里爬出来，嘴上唠叨个不停，“从结果来看，这算是好的，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br>　　伯洛戈安慰道，“算了，以你的脑子还是别想这些了。”</br>　　“不不不，我还是有些生气的，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唉，他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br>　　帕尔默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好像出现了问题，就和当年的成人礼一样，那些邪恶疯狂的故事就这么轻易地灌输给自己，然后就是这场订婚……</br>　　好像自己人生中，每个无比重要的事件，最终都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结束。</br>　　“自那之后，我和沃西琳冷战了一段时间，我想我还喜欢她，但是没那么喜欢了。我老爹不和我沟通，我能理解，但她居然不和我说这些……这令我真的很生气。”</br>　　伯洛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br>　　显而易见，帕尔默和沃西琳因为某些事和好了，伯洛戈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了。</br>　　“后来？后来就是改变我命运的那个事件，我和丘奇遭到了猩腐教团的围攻，紧急关头下，我成为了债务人。”</br>　　帕尔默经常提起当时的经历，但更多的是抱有吹嘘目的，可这次不同了，他少见地聊起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br>　　“你们是不死者，可能无法理解这些。</br>　　我当时怕的要命，到处都是敌人，刀剑的冷芒明晃晃的，子弹四溅不断，我突然意识到平常开玩笑的死亡近在咫尺。</br>　　我要死了，死在这个见鬼的地方，默默无闻地变成一具尸体。”</br>　　帕尔默沉默了片刻，脸颊微微发红，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除了瑟雷外，帕尔默多少也算是个酒鬼。</br>　　“就……故事里常说嘛，人快要死时，会回顾自己一生的故事，但我脑子里却空荡荡的。”</br>　　帕尔默的声音难得地认真了起来。</br>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沃西琳了。</br>　　我清晰地回忆起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一切……她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如往常那样，向我微笑。</br>　　我觉得很抱歉，我不应该和她冷战的，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我出发前肯定会和她好好聊一聊，聊什么不重要，我只是想确定她在就好。</br>　　然后我又开始觉得很庆幸，仔细想想，我就要死了，居然没有什么遗憾可言。</br>　　我开始理解沃西琳的行为了，如果她没有强吻我的话，这感情真的就要随着死亡一同泯灭了，如果没有那见鬼的订婚宴，沃西琳更不会成为我的未婚妻……</br>　　她如同早有预计一样，弥补了我所有的遗憾。”</br>　　帕尔默一脸的不可思议与诧异。</br>　　“我发觉我居然可以一脸满足地死掉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棒了。”</br>　　伯洛戈轻轻地点点头，认真聆听着帕尔默这奇妙的爱情故事，薇儿靠在一边，时不时舔舔自己的毛发，瑟雷也收敛起了笑意，倾听帕尔默故事的同时，瑟雷好像也回想起了什么，红宝石般的眼瞳中，闪过万千的思绪。</br>　　“我想我可以顺从死神的旨意了，但我又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我还是和订婚这个事过不去。”</br>　　帕尔默一边说一边叫骂了起来，“搞的像是我被娶了一样！那婚礼上我该穿什么，婚纱吗？”</br>　　伯洛戈赞同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还不错。”</br>　　幻想一下，帕尔默穿着一席婚纱出场……这蛮符合帕尔默的风格。</br>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该是这样，她强吻了我，这一轮算我输了，那么求婚应该换我来才对，我要赢回来！</br>　　作为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怎么能被别的女人娶了呢，我得活下去，我要去见沃西琳，亲自和她求婚，而不是让她偷偷去找我老爹！</br>　　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提，对吧！”</br>　　“很合理又很怪的驱动力。”伯洛戈开始鼓掌。</br>　　帕尔默气势汹汹道，“后面的故事伱们都清楚了，我抢占了仪式，和魔鬼谋易，成为债务人。</br>　　我活了下来，为了亲自和沃西琳求婚。”</br>　　伯洛戈又问，“然后呢？你和沃西琳求婚了吗？”</br>　　帕尔默不说话了，结果显而易见。</br>　　“这个嘛……哎呀，怎么说呢？”帕尔默居然害羞了起来，“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回去嘛。”</br>　　伯洛戈觉得自己白听了故事，怒拍桌子，“你和丘奇也没差多少啊！”</br>　　“也不是，我只是……”</br>　　帕尔默犹犹豫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扯回了丘奇身上。</br>　　“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要有个结果，而不是不了了之，丘奇不能一直活在面具下，他并不是一头活在无数面具之间的幽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br>　　帕尔默的话让伯洛戈回忆起了从前，他记得自己也认识这么一个活在面具下的家伙。</br>　　“我赞同。”</br>　　瑟雷突然开口道，“遗憾出现后，那种后悔的情绪，我觉得是最糟糕的惩罚。”</br>　　鲜红的目光落在帕尔默的身上，目光对视在一起，突然间，帕尔默感觉就像重新认识了瑟雷般。</br>　　瑟雷身上那股神经病的气息荡然无存，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红宝石般的眼瞳里徘徊着万千的忧愁，恍惚间，瑟雷仿佛再度变回了那位古老神秘的夜族领主，在幽邃阴暗的城堡王座上，等待着永无到来的天明。</br>　　“幸运的是，凡人终有死亡的一日，遗憾也将在死神的镰刀下一同消逝，而不死者不同，遗憾会伴随着我们直到时间尽头。”</br>　　瑟雷说完后沉默了起来，眼神低垂于酒杯中，思考着无人知晓的事。</br>　　伯洛戈没有打扰瑟雷，这位夜族领主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即便现在的他游戏人间，对一切毫不在意，但伯洛戈相信，瑟雷的内心也是炽热过的。</br>　　眼中不禁浮现起了瑟雷那厚的要死的相册，里面记录了他的每一任妻子……如此漫长的人生，难免会有些遗憾。</br>　　然后就是关于自己，关于伯洛戈·拉撒路自己的遗憾。</br>　　伯洛戈回忆起了美好的种种，他会用自己的余生与弥补。</br>　　“啊……”</br>　　帕尔默仰起头，思考着，“有时间去和丘奇道个歉吧，不过道完歉后，我一定会拽着他去见阿菲亚的。”</br>　　伯洛戈说，“你可真关心丘奇啊。”</br>　　“好歹也是我的搭档，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啊！”</br>　　帕尔默竖起了大拇指，紧接着伯洛戈似乎让帕尔默想起了什么，他又变得一脸深沉，对着伯洛戈长吁短叹着。</br>　　伯洛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最近帕尔默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对着自己叹气，好像自己很是令人失望。</br>　　“晋升仪式结束了，我明天去向列比乌斯请假，然后我们就可以动身去风源高地了。”</br>　　帕尔默脸上溢出微笑，他刚想问瑟雷，要不要一起去时，看着瑟雷那副沉寂的模样，他把话塞回了喉咙里。</br>　　瑟雷的表情有些糟，大家都能看出来，这种时候还是别戏弄这位不死者了。</br>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伯洛戈。”</br>　　帕尔默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让他注意听。</br>　　“艾缪虽然今天没来，但她让我给你带个消息。”</br>　　帕尔默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br>　　“她约你明天见面，就在升华炉芯。”</br>　　……</br>　　目送伯洛戈与帕尔默的离开，瑟雷看起来有些疲惫，这次和酒精与欢愉无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感。</br>　　“年轻人真好啊，不是吗？随时随地充满了无止境的活力。”</br>　　薇儿跳到瑟雷眼前，猫瞳里倒映着瑟雷狼狈的模样。</br>　　“确实很美好，但也很蠢。”瑟雷喃喃道。</br>　　“你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位糟糕的老父亲。”</br>　　“实际上每个长辈都会这样说，不是吗？”瑟雷语气故作深沉了起来，“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些，你就会觉得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br>　　“他们常用这样的话语，来为年轻时的遗憾做辩解，但我们都知道，长大之后，我们并不是与曾经的自己和解了，只是觉得麻木了而已。”</br>　　瑟雷摸了摸胸口，“留下的伤痕还是在那，它没有愈合，只是不怎么疼了而已。”</br>　　“走了，我去睡觉了。”</br>　　瑟雷说完，雷厉风行地离开，不给薇儿再说些什么的机会。</br>　　迈上阶梯，瑟雷一路快步走去，就像在逃离某种事物，慌张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br>　　但那个可憎的东西没有离开，房门也无法阻隔它的前进，因为它就藏在瑟雷的记忆里，伴随着岁月的增长，它也由种子生长为参天大树，变得越发可怖，在躯体内横冲直撞，终有一日要撑破瑟雷的身体。</br>　　瑟雷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古老的画像、崭新的相片、彩色的合照……它们被挂在墙上，诸多的面孔与诸多的眼神审视着瑟雷。</br>　　充满爱意的、怜悯的、愤怒的、同情的……</br>　　瑟雷扭过头不敢去看，嘴里喃喃道。</br>　　“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