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变节者

    喧嚣的战场随着元老的出现，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德比的眼中闪动着希望，帕尔默和沃西琳的目光则显得有些呆滞，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br>　　伯洛戈面对此情，深沉地叹息着，他想起了伏恩对自己说过的话，而这句话最初是由瑟雷对伏恩所讲的。</br>　　躯壳永恒，内在的灵魂却腐朽不堪。</br>　　伯洛戈相信眼前这位元老曾经是人类忠诚的一方，他骁勇善战，厮杀在对抗死亡的最前线，唾弃着所有的懦夫之举。</br>　　遗憾的是，人类是善变的，随着岁月的更迭，元老的的躯壳不会死去，但他的心灵、他的灵魂却在不断地衰败，腐化。</br>　　元老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崇高，也不再坚信所谓的铁律法则，伴随着死神的临近，曾经的勇气也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了源自生命的本能，那抗拒死亡的求生欲作祟。</br>　　为了活下去元老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如蛆虫一样活着，献出自己的灵魂，变成自己曾经最为唾弃的模样，他也欣然应答。</br>　　“原来……是这样啊。”</br>　　没有任何人解释今夜的一切，但元老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答案，一份令人失望难过的答案。</br>　　帕尔默反复地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帕尔默再怎么随性，但在他的心底，他依旧以克莱克斯家的荣光为傲。</br>　　叛徒总是要比强敌，还要令人憎恨。</br>　　“别留手，伯洛戈，”帕尔默抓紧手中的银剑，眼里充斥的怒火，“他离开了风窖，违背了誓约，他不再是克莱克斯家人了。”</br>　　帕尔默果断且决绝，他甚至不想去听元老的辩解。</br>　　德比露出狂热的笑意，“我们还是赢了。”</br>　　元老明白德比的意思，他举起干枯的手掌，拎起一本厚重的典籍，古朴的书封上，书写着《破晓誓约》的字样。</br>　　“其他元老正在休眠，这段期间，由我值夜……”</br>　　元老的声音沙哑枯燥，他讨厌自己如今的声音，每当闭上双眼，他仍能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还有那气势十足的腔调，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多说几句话，就会咳嗽着死去。</br>　　克莱克斯家诸多的高阶凝华者，最终都会长眠于风窖内，依靠着高浓度的以太环境，配合着自身的以太化，作为元老、历史的见证者，避开死神的镰刀。</br>　　元老们并不是一直保持着清醒，只有在一些重大的决策事件时，他们才会被集体唤醒，通常情况下，每一段时期，都会只有一位元老保持清醒，作为与外界沟通的代言人。</br>　　谁也想不到，克莱克斯家的溃败来自于坚不可摧的内部，元老的行动很轻松，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从尘封的书架上取出《破晓誓约》，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风窖。</br>　　一切都是如此地简单，甚至算不上什么阴谋与诡计。</br>　　“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br>　　沃西琳此刻站了出来，对元老质问道，她从小生活在风源高地，除了姓氏不同外，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克莱克斯家人。</br>　　她不理解这事件的发展，沃西琳从未想过圣洁的元老会率先腐化。</br>　　元老没有应答，他已经活过了漫长的岁月，许多事他已不再在意，无论是自身的荣耀，还是贯彻的理念。</br>　　可沃西琳的话还是止不住勾起了元老的回忆，埋葬在他记忆深处，改变他一生的一夜。</br>　　那时是破晓战争的初期，瑟雷的叛变尚未开始，夜族和秘密结社们在阴影里纷争不止。</br>　　元老在那时还只是一位负权者，一夜的混战后，他身负重伤，倒在了黎明的前夕。</br>　　他战败了，这一点没什么好解释的，那一夜他遭遇了无法抵抗的敌人。</br>　　地平线的尽头洒落金色的曙光，面对那纯洁的光芒，夜族们纷纷跟随着黑夜离去，元老倒在地上，他听到了靠近的马蹄声，还有那因起伏，盔甲相互摩擦的低鸣。</br>　　元老看到了那道高傲的身影，他一身漆黑的盔甲，面容隐藏在冰冷的铁面后，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br>　　元老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作为负权者，他不会让自己幸存下来。</br>　　事实也是如此，高傲之人提起了同样漆黑的剑刃，冰冷的剑尖悬在元老的头顶。</br>　　元老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恐惧万分，但为了心中的荣耀，他还是鼓起勇气，直面着剑尖，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br>　　隐约间，元老听到了阵阵的笑意，高傲之人俯视着他。</br>　　“你不怕死吗？”</br>　　“我不怕。”</br>　　元老强硬地回答道，说出这句话时，他完成了与生命的诀别，内心无比坦然。</br>　　高傲之人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道，“不，你畏惧着死亡，我能从你的眼底看出来。”</br>　　“不……”</br>　　“别急着解释，”高傲之人说，“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你拿着所谓的荣耀为借口，强迫自己接受着死亡……你并不勇敢，这只是一种逃避罢了。”</br>　　元老怒视着高傲之人，咒骂道，“如果你是想羞辱我的话……”</br>　　“我没想羞辱你，只是在阐述事实。”</br>　　高傲之人再次打断了元老的话，然后他缓缓地挑起漆黑的剑刃。</br>　　“要打个赌吗？”</br>　　“赌……什么？”</br>　　“赌你是否会畏惧死亡。”</br>　　那时的元老还不明白高傲之人的话语，他只看到一滴鲜血自剑尖滴落。</br>　　元老强睁着眼，誓要直面着死亡，那滴鲜血滴入了他的眼中，染红了视野，渗进灵魂，留下腐败的种子。</br>　　现在回想起来，元老总觉得，高傲之人是否预知到了这场战争的终局，所以才做出这样的抉择。</br>　　最后，高傲之人就这么离开了，任由元老在战场上自生自灭，后来元老才知道，那一夜他所遭遇的是游猎的夜王卫队。</br>　　夜王亲自巡视着他的领土。</br>　　“时光无情地碾碎了所有的虚妄之物，也残忍地撕开诸多的谎言。”</br>　　元老中回忆里挣脱，轻声低语着。</br>　　此刻他不仅觉得当时的夜王已经看到了破晓战争的结局，也看到了百年之后，自己的结局。</br>　　所以夜王才与自己定下那样的赌约，元老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夜王的伟大，这场赌局，他愿赌服输。</br>　　“为什么吗？为什么……”</br>　　元老逐渐站直了身体，勾勒起来的脊柱再度绷直，顶天立地。</br>　　“我也想问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具备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却要藏身于阴影之中，将这世界拱手让给那些可笑的凡人。”</br>　　黄金面具下，元老的眼瞳充血发红，犹如夜族一般。</br>　　“为什么我们身负着荣耀，却不能享受永生呢？为什么我们要在那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为了这可笑的理念，忍受着永恒的孤独呢？”</br>　　元老的声音扭曲嘶哑，伴随着疯狂的讲述，他自身的以太强度也在逐步攀升，瞬息间抵达了负权者的阶位，并且这还不是他的尽头。</br>　　“我受够了这该死的日子。”</br>　　元老憎恨着自己的职责，憎恨着曾经那個可笑的、将荣耀与职责视为一切的自己。</br>　　“无论你说什么，你都违背了誓约，不是吗？”</br>　　帕尔默低吼着，元老的叛变远比夜族的进攻令他愤怒，抬手释放风铳，高速气流撞向元老，在快要接触元老的瞬间，气流扰动、散去，化作微风拂面。</br>　　元老太熟悉帕尔默的秘能了，因为他身负的，正是同样的秘能。</br>　　“誓约吗？”</br>　　元老抬起干瘪的手掌，若有若无的锁链浮现出来，束缚着他的身体。</br>　　从元老踏入风窖，身披红袍、头戴黄金面具那一刻起，他就与其他元老一样，签订了誓约，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克莱克斯家。</br>　　好在这一誓约并不如《破晓誓约》那般严苛，对于克莱克斯家人而言，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br>　　“誓约这种东西……已经不重要了。”</br>　　元老说着震碎了锁链，承受着誓约的反噬，嘴角溢出鲜血，同时他的力量攀升至了最高点，重获往昔那份强大的力量，感受这真实的自由。</br>　　微风骤起，自那百年的岁月而至，穿越历史的光阴，直奔黑夜，势不可挡。</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