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束手束脚的正义

    约克皱起眉头，望向不远处的茫茫废墟，人们在废墟上辛勤地劳作，清理开这些碎石，搜索着那些被掩埋的尸体，它们此时大多已腐烂、干朽，但人们依旧能第一眼认出，这便是他们的家人。</br>　　哭声时不时地在废墟上传来，歇斯底里的悲伤触动着约克的心弦，他轻轻擦拭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低头祷告着。</br>　　当约克再次抬起头时，他注意到废墟上突然围满了人群，大家似乎在对某个东西讨论不断，隐约间还能听到叫骂声。</br>　　怕引起骚乱，约克大步走了过去，维持起了秩序，当他挤过重重人群时，只见到一位悲伤的妇人正抱着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痛哭不已。</br>　　这样的悲剧在灾难后的灰石镇内已经算是习以为常了，约克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会引起骚乱。</br>　　「神父……约克神父……」</br>　　见到约克，妇人悲伤地呼唤着约克的名字，周围人不需要说任何话，妇人摊开了手，将尸体完全地暴露在了约克的眼前。</br>　　约克知道她为什么这般悲伤了。</br>　　死者是妇人的儿子，只是这具尸体像是被人亵渎过了般，浑身的衣物消失了，身上的配饰也消失一空。</br>　　约克知道，在灾难前，她们一家在灰石镇内也算是富裕家庭，有人夺走了死者身上的财物。</br>　　「怎么回事？」约克对着身旁的人低声问道。</br>　　「我们前几天搜索过这里了，没有发现尸体，可今天这里却突然多了一具尸体，我们将它挖了出来，就是这副样子了。」</br>　　那人是小镇的警长，灾难后警力所剩无几，他的脸上挂着和约克相同的疲惫。</br>　　「我们怀疑是有人在别的地方挖出了它，拿光了它的钱财，又将它埋在了这。」</br>　　「亵渎！」</br>　　约克表情愤怒，喉咙里低吼着。</br>　　灾难已经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悲伤，约克没有料到，居然有人在这样的惨剧里亵渎尸体，哪怕是约克这样文雅的人，此时也升起了一股怒火。</br>　　「有什么线索吗？」约克问。</br>　　「没有，」警长抬头看了眼四周的高墙，「一到夜里，这里什么都看不清了。」</br>　　妇人抱着死者，哭泣声持续不断，她低声诅咒着那个亵渎尸体的罪人，誓要让他体验万箭穿心之痛。</br>　　约克半跪在死者的身旁，抓起那僵硬的手，他低头为死者祈祷着。</br>　　「谢谢你，神父。」妇人说。</br>　　「没什么。」</br>　　祈祷结束，约克再度站了起来，他向着四周环视，在远处注意到了一个鬼祟的身影。</br>　　视线有些模湖，但约克还是认出了对方，是加米。</br>　　一瞬间约克便想起了昨夜的忏悔。</br>　　「我做了错事，我从死人的身上，拿到了本不属于我的财富。」</br>　　再联想起加米的衣装的变化，事件已经很清晰了，这件事是加米做的。</br>　　约克强忍着怒火，越过人群，朝着加米大步走去，加米也注意到了约克的到来，他的表情有些慌张，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紧接着浮现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意。</br>　　加米总是如此，站在小巷的阴影里，对着街头的人们露出这样的笑意，人们说他就像一头吐着信子的毒蛇。</br>　　「是你做的吗？」约克声音低沉。</br>　　加米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您是指什么？神父。」</br>　　「别装傻，是你做的，对吗？」</br>　　约克一把抓住加米的手，加米的指尖戴着银戒，花纹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渍。</br>　　加米一把挣脱了约克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更多的阴影罩在了他</br>　　的身上。</br>　　「你在指控我吗？神父，」加米毫不退让地说道，「你需要证据。」</br>　　「证据就是昨夜你对我的忏悔！」</br>　　约克再度逼近，他以为加米重新做人了，结果却是在黑暗的路上头也不回。</br>　　「忏悔？我有向你忏悔吗？」加米反问着，「如果我向你忏悔了的话……你为什么知道忏悔之人是我呢？」</br>　　约克一时语塞，升腾的怒火也冷却了几分，按照教义，聆听忏悔时，神父必须保护忏悔者的隐私，哪怕知晓对方是谁，也要装作不知道，更何况，昨夜的忏悔里，一片黑暗中，约克根本没有看到加米的脸。</br>　　「我不会包庇罪犯的。」约克说。</br>　　「你指控我为罪犯，那么证据呢？」</br>　　加米态度强硬，「有人在半夜对你忏悔了几句话，你怀疑那个人是我，还怀疑这一切是我做的，神父，你不能污蔑一个清白的人。」</br>　　约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加米说的那样，他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加米的罪行，唯一算得上证词的话，还是他对自己的忏悔。</br>　　「你要把我……不，把那个人对你的忏悔，告诉其他人，好让其他人来评断吗？」</br>　　加米乘胜追击，「没有既定的事实前，难道这不会违背你的信仰吗？」</br>　　约克的脸色铁青着，一言不发，加米脸上的笑意则更盛了几分，他抬手敲打了一下约克胸口的十字架。</br>　　「记住你的誓言，神父。」</br>　　加米说完便转身离开，约克看着他的背影，高声道，「你其实有过悔过之心，对吗？」</br>　　在某个瞬间里，加米一定有过悔恨，不然他也不会约自己忏悔，只是这份悔过之心没能胜过贪婪的欲望。</br>　　加米离去的身影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神父，你知道，我不信神的。」</br>　　话语停顿了一下，加米像是嘲讽般接着说道。</br>　　「正义总是束手束脚。」</br>　　加米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约克背对着废墟，攥紧了拳头，妇人的哭泣声在耳边萦绕，久久不肯散去。</br>　　约克忽然感到很迷茫，他知道这件事就是加米做的，但他却因信仰等原因无法指正，哪怕是睿智的神父，此时也不由地变得茫然，不知所措。</br>　　接下来的几天里，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它们和之前的尸体一样，身上的财物被扒光，人们对于亵渎尸体的行为感到愤怒，警长在破败的小镇内展开调查，但短时间内没有任何进展。</br>　　灰石镇此时需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亵渎尸体的罪行反而显得不重要了。</br>　　约克有想过对警长倾述，但这有关加米的忏悔，也像加米说的那样，约克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加米犯罪，更不要说，他无法断定，忏悔者就是加米，他只能守秘。</br>　　望着一张张悲伤的脸、被亵渎的尸体，痛苦在约克的心底滋生，他跪在神像前，痛苦万分。</br>　　「我该怎么做？」</br>　　约克向神像祈求着，冰冷的神像没有任何回应。</br>　　在教义汇总，忏悔是绝对的私密性质，涉及到一个人的道德和个人隐私，神父是不应该公开忏悔的内容的，这是一种基本的伦理原则。</br>　　约克陷入了伦理和道德上的矛盾，他因自己的信仰和道德责任感受到痛苦和困惑，一方面是自己教义的束缚，一边是法律的铁则。</br>　　「我需要让他忏悔，」约克喃喃道，「我要感化他。」</br>　　如此困境下，约克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温暖加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对警长自首。</br>　　约克相信自己能成功的，他也相信加米的内心一</br>　　定留存着些许的善意，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进行忏悔，哪怕他自己否定这一点。</br>　　「神啊，请帮帮我吧。」</br>　　约克虔诚道。</br>　　……</br>　　浓稠的黑夜下，灰石镇的灯火早已消散，只有孤寂的街道和废墟上沉重的气息，高耸如墙的峭壁遮住了所有的光，黑暗伸手不见五指。</br>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废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变得更加阴郁、更加凄清。</br>　　废墟上草木不生，满目疮痍，一些废弃的房屋倒塌在地，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加米躬身于黑暗里，无声地拖动着尸体，将它们塞进废墟之下，重新掩埋。</br>　　事实的真相和警长猜想的差不多，加米在别处发现了这些尸体，将它们的财物掠夺一空，又丢回这废墟上。</br>　　但警长没有想到的是，真相要更加残酷一些。</br>　　「对不起……对不起。」</br>　　加米一边掩埋一边低声道，黑暗遮掩住了尸体的面容，但加米记得他的脸，记得每一个人的脸。</br>　　作为赌场的打手，灾难发生时，他侥幸从地下赌场里逃脱，而那些富有的赌徒们却没能幸免，在其他人忙于救援时，加米一个人偷偷地挖掘起了被掩埋的赌场，作为灰石镇的阴影之地，绝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赌场在哪。</br>　　那片悲伤的废墟，对于加米而言，就是待开采的藏宝地。</br>　　「救救我，加米。」</br>　　天空响起轰隆的雷音，与此同时鬼魅的声音在加米的耳旁响起。</br>　　加米的行动停滞了一下，他身下的尸体像是活过来了般，抓住加米的手，祈求着他。</br>　　周围的场景变了，加米再次回到了那时赌场的挖掘中，在挖开的土堆里，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赌徒，他奢求加米的善意，可加米却被他身下那闪闪发光的金币所吸引。</br>　　有那么一瞬间，加米确实想过救他。</br>　　「你们都是一群社会上的渣滓……更不要说，你们已经死了啊。」</br>　　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加米一边催眠着自己，一边挥下了铁锹，砸烂了他的头颅。</br>　　眨了眨眼，雨水带来冰冷的寒意，唤醒了加米逐渐溃散的心智，他从回忆里挣脱，眼前哪还有什么赌场，有的只是一片灰色的废墟。</br>　　加米加快了手头的工作，趁着无人注意，处理起这些尸体。</br>　　就像约克神父猜想的那样，某个瞬间里，加米确实被内心的愧疚压垮了，他寻求神父的忏悔，但在那黑暗的忏悔室内，当加米意识到，一旦自己承认罪行，便将与财富失之交臂时，加米犹豫了。</br>　　他已经在泥坑里打滚太久了，加米渴望改变，却不知道从何改变，他惊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仅有的机会了。</br>　　贪欲战胜了愧疚。</br>　　「我不会太贪婪的，」加米喃喃道，「我只要赚够一点钱就行，我会离开这，到一个新地方，我会拿着这笔钱开始新的生活……」</br>　　加米感到腋下传来微微的痛意，他留意到一根根坚韧的黑羽正从皮肤上冒出，它们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加米的嘴巴变得有些凸起，血肉开始发黑、硬质化，变成尖锐的鸟嘴。</br>　　「就像食腐鸟一样。」</br>　　幽魂般的声音在加米的身后响起，他勐地转身，感官中的奇异幻觉也消失了，那些虚幻的羽毛、鸟嘴荡然无存。</br>　　他仍是人类，但内在早已不同。</br>　　回过身，黑暗里一道模湖的轮廓正逐渐清晰起来，加米看清了来者。</br>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他的外貌高贵而冷峻，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和白色衬衫，一颗红宝石胸针镶嵌在他的衬衫上。</br>　　脸庞轮廓深邃，皮肤光滑</br>　　如绸，眼童是如胸针上宝石一样的色调。</br>　　鲜活的赤红色。</br>　　加米的呼吸一滞，对方的存在是如此地完美，加米断定对方绝不是凡人，要么是天神，要么是魔鬼。</br>　　男人朝着加米走来，他的行动缓慢而安静，步伐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都非常有节奏感，仿佛在跳一支极其华丽优美的舞蹈。</br>　　加米的眼神逐渐溃散，但很快便再次凝聚在了一起，他警惕地抓紧铁锹。</br>　　「停下！」</br>　　男人停止了靠近，微笑地站在不远处。</br>　　「你是谁？」加米质问道。</br>　　「一位旅人，」男人抬起双手，掌心对准加米，「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敌意。」</br>　　他说着留意向加米的身后，那具被掩埋了一半的尸体，「我什么也没看见。」</br>　　「旅人？」</br>　　加米呼吸变得急促，全身的肌肉紧绷着，「这种时候来灰石镇旅游，你是在开玩笑吗？」</br>　　「嗯？准确说，我是在寻人，一个和我相似的女人……你有见过她吗？」</br>　　男人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试着让加米看清他的眼睛，「她具备和我一样的眼童。」</br>　　那是双如红宝石般的眼童，即便在黑夜的笼罩下，它仍散发着奇异的微光，犹如水晶玻璃内透过的光线，流淌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迷惑力。</br>　　仔细注视时，加米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在这双眼中倒映出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双眼睛颠倒了过来。</br>　　「她的名字叫奥莉薇亚·维勒利斯。」</br>　　男人继续问道，「你有见过她吗？」</br>　　加米呆滞了一阵，数秒后他的心智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没有……」</br>　　「好吧。」</br>　　男人又留意了加米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去，而在他转身的瞬间，他那漆黑的身影像是直接与黑夜融为一体般，消失不见。</br>　　加米揉了揉眼睛，他再也找不到男人的踪迹了，仿佛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br>　　这次诡异的相遇没有困扰加米太久，他继续忙碌起了身下的事，费力地掩埋起了尸体，这些尸体是他通往新生活的钥匙，他一刻也不停歇。</br>　　当白日再度降临时，人们在尚未清理干净的废墟上，发现了加米昨夜掩埋的尸体，悲伤的哭泣声再度回荡在小镇的上空。</br>　　人们已经为生者的离去倍感痛苦了，如今对尸体的亵渎，像是尖刀般，再度挑开了那尚未愈合的疤痕。</br>　　警长震怒不已，誓要逮捕这个混账，镇民们也纷纷以恶毒的言语，诅咒着那人。</br>　　约克站在人群中，默默地为死者祈祷，当他看向一旁，在不远处，约克再度看到了加米，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于人们的悲伤视而不见。</br>　　「加米……」</br>　　约克走上前，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加米打断。</br>　　「神父，如果你要指正我，最好拿出实际的证据。」加米脸上带着笑意，眼神里潜藏着癫狂。</br>　　约克的脸上不禁地涌现起一股悲伤，他正亲眼见证加米的堕落，却无能为力。</br>　　「想想他们的感受，想想你的所作所为……」</br>　　「神父，你是在试图感化我吗？」加米摇摇头，「这也太可笑了吧。」</br>　　「我是在向你展现神的恩泽。」</br>　　「恩泽？」</br>　　加米突然靠近了约克，在他的耳边轻语着，「神的恩泽能给我带来什么？食物，还是住房？亦或是新的人生？」</br>　　「精神上的富足。」</br>　　「精神？拜托，神父，我连生活都很难了，精神上的富足，对我有意</br>　　义吗？」加米嘲笑着他，「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br>　　约克一时间哑口无言，他只能说道，「我知道是你做的。」</br>　　「那又如何？证据呢？」加米知道约克的死板，他确实是一位虔诚的神父，但他错就错在他太虔诚了，「难道你要说出一个陌生人的忏悔吗？用陌生人的忏悔来指控我？」</br>　　约克什么都说不出了，正如加米说的那样，他太善良、虔诚了，所以处处受制。</br>　　见约克这副模样，加米发出了阵阵笑意，他许诺道。</br>　　「别担心，神父，我迟早会离开这的。」</br>　　加米说着转身离开，望着他的背影，约克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br>　　约克他始终认为，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他不能泄露任何人的忏悔秘密，因为这将会违背他的信仰和职业操守。</br>　　然而，在心灵深处，约克明白这个罪人必须面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承担法律责任。他知道，如果他不告诉有关当局这个罪人的罪行，就等于是让罪犯逃脱了正义。</br>　　两重冲突几乎令约克的精神撕裂，他对着背影说道。</br>　　「我需要你的忏悔，加米。」</br>　　加米头也不回，就像没听见一样。</br>　　当夜幕再度降临时，加米拎起铁锹，再次开始了他的工作。</br>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黑夜里下个不停，它们冲刷掉废墟上的灰尘，还有尸体上的污浊与血迹，次数多了，加米已经很熟悉流程了，他反复地挥舞铲子，很快便在土坑里刨出了又一具尸体。</br>　　经过连续一个来月的忙碌，地下赌场的尸体已经被他清理的差不多，只是这些堆垒起来的尸体，还有些难以处理。</br>　　算了，这和加米没关系，他只需要这些人的钱而已，剥光他们的首饰财物，再将尸体丢到一边，加米就像食腐鸟一样，啃食着他们残留的财富。</br>　　雨水从身旁漫过，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中，单调的工作中，加米畅想着自己的未来，他想去风源高地看一看，据说那里的环境很棒，很适合开始一段新的生活……</br>　　红宝石般的眼童闯入加米的畅想里，这几日他总会想起那个神秘的男人，那个如幽魂般的家伙，男人给加米带来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可让加米仔细去描述，他也描述不出个结果。</br>　　只是如余音般在脑海里反复萦绕着。</br>　　轻微的脚步声从雨水与黑暗里传来，加米警惕地转过头，他猜是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加米居然很期待再次见到那个男人。</br>　　可当他回过头时，所看到的却是一枚在黑暗里闪闪发亮的金色十字架。</br>　　约克提着煤油灯，望着开掘坟墓的加米，他悲伤地说道，「我拿到证据了，加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br>　　加米没有忏悔的心，约克又受限于教义的束缚，矛盾之下他只想到了这个办法，他要亲自抓住加米，聆听他的忏悔，将他带给警长。</br>　　见到约克，加米愣在了原地，对神权的敬畏令他连手中的铁锹也握不住了。</br>　　「神……神父。」</br>　　加米的声音里满是惊恐，这令约克很是满意。</br>　　「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加米。」像是取得胜利了般，约克朝着加米大步走来。</br>　　加米流露出懊悔的神色，这更令约克感到开心，不等约克主动去说，加米自己便说道。</br>　　「我向您忏悔，神父。」</br>　　加米主动跪了下来，脸上划过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br>　　「您确实是一位虔诚的神父，直到这时候，仍为我守秘，」加米喃喃道，「但您的虔诚，有时候太极端了……极端的令人觉得可笑。」</br>　　正当约克不明白加米为什么</br>　　要这样说时，加米已发觉，只有约克一个人前来，他勐地抽起铁锹，扫过约克的脚踝。</br>　　剧痛之下，约克直接摔进了泥泞里，与此同时加米迅速起身，挥起铁锹，反复殴砸着约克的脑袋，很快疼痛便吞没了约克的理智，他的眼前只有血色一片。</br>　　一下、两下！</br>　　约克的惨叫声被雷鸣掩盖，洒在加米脸上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干净，待加米耗尽了力气时，他才停下了挥舞，而他身下的约克已经血肉模湖、奄奄一息，只剩下胸口的十字架，依旧金灿灿的。</br>　　「您太虔诚了，神父，有时候这并不是什么好事。」</br>　　加米嘲笑着约克，一脚将他踹进了自己刚刚挖出的深坑里。</br>　　剧痛与寒意正一点点地包裹约克，他感到一捧又一捧的泥土掩盖在自己的身上，徒增的重量快要压垮他的骨头。</br>　　「没关系的，神父，你的牺牲会成为我新生活的开始。」</br>　　「他们会发现你的，可能会用上几天，几个月，反正到时候我已经离开了。」</br>　　「谢谢您的仁慈，神父。」</br>　　加米的声音逐渐微弱了起来，约克知道，是泥土正将自己彻底掩埋，当他什么也听不见时，绝对的死寂填满了他的心神。</br>　　生命残存的最后，约克不由地痛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哭泣，可能是自己的仁慈，也可能是自己那可笑的虔诚，也可能什么都不是。</br>　　绝望中约克没有看到降世的天使，也没有看到温暖的神国，有的只是冰冷与麻木，还有在那绝对黑暗里，逐渐浮现的一抹猩红的色泽。</br>　　如同幻觉般，约克看到一个男人正在黑暗里浮现，他有着一双红宝石般迷人的眼童。</br>　　死后的世界里，没有天国向自己敞开大门，有的只是步步紧逼的邪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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