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起始绘卷

    面对利维坦的问候，艾缪愣了一下，利维坦与赛宗的出场方式有些太超越想象了，哪怕是艾缪的思绪一时间也有些跟不上。</br>　　在这鬼地方遇到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活物，都只会令人倍感惊惧。</br>　　一阵延迟后，艾缪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一点点地吞没了她，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br>　　“你们……是谁？”</br>　　“哦。”</br>　　利维坦顿了顿，不好意思道，“抱歉，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见面。”</br>　　他摆正了身子，向艾缪伸出了那宽大的手掌，同时介绍着自己。</br>　　“如你所见，我是一头魔鬼，你可以称呼我为……利维坦。”</br>　　利维坦说着又看向倒在一旁的尸体，继续说道，“至于伯洛戈，他是我的选中者。”</br>　　邪异的话语如同寒风般，侵袭了艾缪的身体，她能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浑噩，体表也传来被冰渣刺伤的幻痛，寒意沿着喉咙爬行，冰冻了双肺。</br>　　“还真是史无前例的大危机啊……”</br>　　艾缪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一边在心底喃喃道，先前她遭遇的一个又一个的危机，都是来自于这些可恶的魔鬼，即便现在回忆起来，艾缪仍对当时所经历的种种感到后怕。</br>　　如今这些魔鬼们不再隐藏自己，而是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眼前。</br>　　太糟了，糟糕透顶。</br>　　不知从何起，此次行动便已走向了失控，谁也不清楚最终的结局。</br>　　“伯洛戈，是你的选中者？”艾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也就是说，你拿走了伯洛戈的灵魂？”</br>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利维坦故作深思的模样。</br>　　艾缪面不改色，视线的余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怨咬，她在思考，自己能有多快抓住这把剑，又能否在魔鬼们反应过来前，斩上那么一剑。</br>　　“我不太建议你那样做。”</br>　　利维坦打断了艾缪的胡思乱想，仿佛能看穿艾缪的心神般，他继续说道，“理论上，常规的方式是杀不死我的，也就是魔鬼。”</br>　　虽然有着金色面罩的遮掩，但艾缪确信，那头可怖的魔鬼正冲着自己微笑，那抹微笑并不是来自礼貌，仅仅是至高者对蝼蚁的戏谑罢了。</br>　　“如果我只是想泄愤呢？”既然瞒不过，艾缪干脆直接俯身抓起了怨咬，坦坦荡荡。</br>　　“泄愤？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向我盲目的挥剑，除了满足你自身的情绪宣泄外，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会令情况变得更糟。”</br>　　利维坦看了眼身旁的赛宗，“大多数的魔鬼并不像我这样好脾气。”</br>　　“我觉得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艾缪双手抓紧剑柄，将它缓缓地高举了起来，“手持利剑，作为一位战士而死。”</br>　　对于一脸赴死模样的艾缪，利维坦忽然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对赛宗说道。</br>　　“就是这一点，我非常喜欢人类，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会给你什么样的答复。”</br>　　利维坦笑个没完，“这让我想到我之前和伯洛戈的会面，他也是这样，怒气冲冲，恨不得将我撕碎。”</br>　　赛宗一言不发，他不喜欢利维坦的幽默，他不喜欢任何幽默、笑话、喜剧诸如此类的东西，他总是冷冰冰的，但又炽热无比。</br>　　“当时伯洛戈可比你激动多了!”</br>　　利维坦大步走了过来，他直接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艾缪的剑刃下，艾缪果断地挥剑，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像是冻结了般，根本提不起半点的力气。</br>　　“你真的要试试吗？”</br>　　利维坦不是在询问，他话刚说了出来，艾缪便感到有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拖动着自己的双手，狠狠地劈砍在了利维坦的脖子上。</br>　　这一剑不止斩开了头盔、厚重的宇航服，也斩出了无数飘荡的黑色粒子，它们像洪流般倾泻而出，洗过艾缪的身体。</br>　　一瞬间黑暗包裹住了艾缪的视野，在这纯粹的黑暗里，她没有看到任何诡异的幻象，等待她的只是单纯的、不反射任何光芒的绝对黑暗。</br>　　漆黑粒子溢散，又再次回涌。</br>　　艾缪确实砍下了利维坦的脑袋，但不等他的头颅坠地，一切便已复原，外泄的漆黑粒子归于体内，破裂的宇航服也如人体般自愈，就连被打碎的金色面罩也被重新拼凑在了一起，没有丝毫的裂纹，光洁的如同镜面一样。</br>　　利维坦昂起了头，掰开艾缪的手指，取下锋利的怨咬，此时他看起来绅士极了，还随口问道，“砍完了，你感觉如何？能好受些吗？”</br>　　艾缪呆滞地看向前方，眼角隐隐地渗出泪水。</br>　　利维坦不是在关心自己，而是以这种高傲方式羞辱着自己，自己哪怕砍下了他的头，把他碾碎的四分五裂，依旧无法撼动他分毫。</br>　　但艾缪的哭泣并不是来自于这种无力感，而是源自她刚刚所瞥见的黑暗。</br>　　在那绝对漆黑的无光瞬间里，艾缪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触，她从其中感受到了近乎永恒的死寂，而那似乎是所有生命、世界、时间的结局。</br>　　死寂，不再有任何声息。</br>　　艾缪为那样绝望的结局感到悲伤，以至于不由地流下了泪水。</br>　　擦了擦泪水，艾缪的情绪重归稳定，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共情的人……或许是那黑暗太深邃了，深邃到自己生理本能都已作出了反应。</br>　　“你的反应还真是令人意外。”利维坦说。</br>　　艾缪不想解释任何事，双手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她明白眼下这个情况，自己只能逆来顺受了，也不知道眼前这头名为利维坦的魔鬼到底要干什么。</br>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br>　　艾缪扭过头，看了眼伯洛戈的尸体，在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下，伯洛戈的自愈速度很快，光灼在体表留下的烧伤自己自愈了大半，就连断肢也长出肉芽了。</br>　　只要再拖一段时间，只要再拖一段时间，伯洛戈应该就能活过来。</br>　　专业且神奇的伯洛戈总能找到破局的办法，他一定能做到的，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br>　　计划在艾缪的脑海里谋划完毕，艾缪再次问道，“伯洛戈当时是怎么做的。”</br>　　利维坦不太明白，“你是指哪部分？”</br>　　“他的泄愤。”</br>　　“哦，他可要比你幼稚多了，”利维坦说，“我邀请他下盘棋，他拒绝了我，说、必须我求他，他才愿意和我下。”</br>　　“然后呢？”</br>　　艾缪发现眼前这两头魔鬼的差异，一个废话连篇，一个沉默不语，可能魔鬼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诡诈无端。</br>　　“然后？然后我就求他了，”利维坦说，“求求你了，伟大的拉撒路先生，请和我下盘棋吧。”</br>　　利维坦打量着艾缪的表情，从其中他读到了一个又一个令他满意的反应。</br>　　“我不在乎那种东西的，什么荣誉、尊严巴拉巴拉，要知道，我和你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的，”利维坦试着为艾缪讲解，“差距就像……人和动物那样，你们对我的那些仇恨啊，什么之类的，很多时候都让我弄不清头脑。”</br>　　随着利维坦的讲述，艾缪并没有因此与利维坦产生什么共鸣，只是再次加深了艾缪对于这些可憎之物的印象。</br>　　什么完全不是同一物种？魔鬼们只是太傲慢了，把自己视为神，把人类不当人类。</br>　　赛宗好奇地问道，“你请求他之后，伯洛戈是什么反应？”</br>　　对于这种奇妙的对话，哪怕是赛宗这么个冷淡的性子，也不由地升起几分好奇。</br>　　“他？他很失望，”利维坦无辜地摆摆手，“他很扫兴，但还是和我下上了一盘……你觉得呢？伯洛戈。”</br>　　利维坦忽然转过头，看向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这次还要我‘求’你吗？”</br>　　数秒后，尸体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吹起的气球般，把双肺撑起，然后他翻了个身，虽然手臂还未完全愈合，但双腿已经可以行动了。</br>　　伯洛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直面着利维坦与赛宗，这时艾缪也迅速向伯洛戈拉近了几步，熟练地把怨咬塞回了他的手中，而艾缪自己则站在伯洛戈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时准备心叠影。</br>　　“你们怎么在这？”</br>　　伯洛戈揉了揉脑袋，光灼把他烧秃了，一时半会头发还长不回来。</br>　　“如你所见，这里也是一处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重叠点，也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起源之门，”利维坦一本正经道，“靠着这个重叠点，我们直接从以太界走了过来。”</br>　　利维坦没说谎，在各方势力为了黄金宫打的头破血流时，他真的一边和赛宗闲聊，一边在以太界内闲庭信步，此次行程顺利极了，就连同行的赛宗发现自己真的处于黄金宫内后，内心也不由地震惊了一会。</br>　　“你来做什么？”伯洛戈又问。</br>　　“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利维坦说，“我需要把它们清理干净，在我其他的血亲抵达前。”</br>　　“我猜是别西卜吧，”伯洛戈活动了一下身子，他已经很少死的这么彻底了，“一旦外面那头怪物压住了光灼，把血肉送了进来，我猜别西卜也会借着血池降临吧？”</br>　　利维坦说，“这个倒是，但她不是重点，要知道，魔鬼是不能直接干涉现实的，她最多会想办法，让噬群之兽解决这件事，也就是说，问题不在于别西卜，而是噬群之兽。”</br>　　“噬群之兽，你是指外头那个此世祸恶吗？”伯洛戈问。</br>　　“此世祸恶只是对它们的统称，细分之下，各有圣名。”</br>　　“圣名？”伯洛戈嗤笑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不屑。</br>　　“你的祸恶是什么呢？还有，赛宗，你的呢？”</br>　　伯洛戈连连问道，但利维坦与赛宗都没有给予回应，伯洛戈也懒得追问，向后退了几步，伯洛戈在墙边坐下。</br>　　人造的诸天万象在半空中悬浮周转，伯洛戈记得这一幕，当初所罗门王就是在这片星图下登基受冕。</br>　　“他妈的……”</br>　　伯洛戈低声咒骂着，把自己抱成了一团，要命的事一个接着一个，他的脑袋已经快思考不过来了。</br>　　艾缪站在不远处，她也显得有些茫然，但她迷茫的点和伯洛戈完全不同，艾缪迷茫的是，为什么伯洛戈对于这两头魔鬼的态度，居然这么……和平？</br>　　在艾缪的想象里，两头魔鬼自己自以太界而来，自己应该拖时间到伯洛戈复活，然后两人联手一起与邪恶对抗至死才对。</br>　　但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已经见过彼此很多次了，熟悉的就像一群猪朋狗友，说不定还一起完成过某些阴谋，要不是眼下的处境过于危险，彼此还肩担重任，他们可能还会约一下晚上的酒局在哪。</br>　　“赛宗？”</br>　　艾缪重复着伯洛戈刚刚对那头浑身疤痕魔鬼的称呼，对他呼唤道。</br>　　赛宗游离的目光被迫与艾缪对视在了一起，审视之下，艾缪居然真的在他的脸庞中找到了几分熟悉感。</br>　　赛宗什么都不想，更不想解释任何事，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请求。</br>　　“不要告诉俱乐部的人。”</br>　　“啊？”</br>　　艾缪的脑子也转不过来了，此时再看向伯洛戈，她真的很想像爱情电影里的角色一样，大声质问着伯洛戈，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br>　　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耍脾气的好时候，艾缪留给了伯洛戈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也是给她一点时间，把这些事想个明白。</br>　　“别西卜的目的，是让噬群之兽带着黄金宫离开，我猜她确实有这种能力，那种通过血液长距离位移的手段，完全可以把它搬走，至于光灼，在别西卜的国土里，有的是血肉给它烧……那么你们的目的呢？是阻止她？你们又拿什么阻止呢？”</br>　　伯洛戈简单分析了一下现状，魔鬼无法直接干涉现实，眼下他们真正的敌人便是噬群之兽，还有那个行踪不定的摄政王。</br>　　换做之前，伯洛戈还感到压力倍增，但现在有两头魔鬼站在自己身边，伯洛戈就差抱住他们欢呼了。</br>　　被问到了计划，利维坦也不隐瞒，“很简单，毁掉这里。”</br>　　利维坦向着四周看去，“所罗门王通过人力，强行将此地的升华，以至于与以太界重叠在一起，获得了源源不断的以太，但随着他的死去，这里无法再长期维持升华状态，被人刻意变重的物质正一点点地变轻，直到脱离重力的束缚，直到上升回它该待的地方……”</br>　　“我的计划很简单，让重叠的世界分离，失去燃料的光灼会失控、崩溃，所罗门王精细打造的系统会崩溃，连带着整个黄金宫都变成一团熊熊烈火。”</br>　　“不错的计划，但你们没有人能执行这个计划，”伯洛戈说着看了眼赛宗，“你也不想再双手沾血吧？”</br>　　作为魔鬼，利维坦无法直接干涉这一切，而赛宗，他因本质的特殊性，赛宗确实可以这样做，但染上的鲜血将增大唤醒塞缪尔的可能。</br>　　利维坦微笑，“你是在请缨吗？”</br>　　“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把噬群之兽放进来，在系统崩溃，光灼烧毁黄金宫的同时，也可以顺势把噬群之兽解决掉，”伯洛戈诱惑道，“这是一个削弱别西卜的机会。”</br>　　利维坦反问着，“我不理解，就算把噬群之兽放进来，以如今光灼的强度，还是杀不了它的，更不要说，那时别西卜一定会在场。”</br>　　“我指的‘里面’不是这里，”伯洛戈伸手指向两人身后无尽的幽蓝，“在更里面，通过这个重叠点，把它放逐进以太界内。”</br>　　伯洛戈激将道，“你们在物质界什么都做不到，难道在以太界内还是如此吗？”</br>　　“不错的提议，”利维坦兴奋地拍了拍手，“这比我想的有趣多了。”</br>　　“那么我猜，伯洛戈你一定不会甘愿配合我们的吧，你想要些什么呢？”</br>　　交易才是与魔鬼交涉的本质，伯洛戈虽然是个人类，但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越来越与魔鬼契合了。</br>　　“遗产，我需要所罗门王的遗产。”</br>　　黄金宫已经成为了魔鬼争夺的核心，伯洛戈可以肯定，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保不住的了，他必须在这可怖的风险中争取足够的利益。</br>　　“他可留下了不少的遗产唉，你具体想要哪种呢？”</br>　　利维坦靠近了伯洛戈几步，先前他还是一副优先惬意的样子，气息平和的，哪怕一个普通人凑了上去，都能和利维坦讲一会的笑话。</br>　　但一提及交易，如同触及了利维坦的本质般，他顷刻间再次变回了记忆里熟悉的那副姿态。</br>　　神秘、邪异、诡诈的魔鬼。</br>　　“就像你来到一间图书馆，你不能对图书管理员说，你需要一本书，鬼知道我该给你哪本？”利维坦又继续说道，“你也不能说，把最强大的那本书给你，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对强大的定义也是不同。</br>　　说不定，我会给你一本超棒的菜谱，我最近很沉迷做饭的，当然，你更不能说你想要全部的书，你接下来要帮我的事，远不值这样的愿望。”</br>　　荒唐的笑声过后，利维坦严肃地问道。</br>　　“你想要什么？伯洛戈·拉撒路。”</br>　　伯洛戈没有立刻回应，抵达雷蒙盖顿这这么久，伯洛戈知晓的“书名”并不多。</br>　　无魂者技术？</br>　　收集的资料已经被光灼烧干净了，但好在艾缪的记忆力超群，对于炼金人偶而言，铭记某些事，就像把资料写入内存一样简单。</br>　　哪怕得到的资料是破碎的，以秩序局的研究能力，也应当能回溯出不少，而且伯洛戈已经知道该怎么提炼原初之物了，只需要一个足够深的钻井就好，甚至不用重新开凿，待事件结束后，废墟中的渊井就可以重新利用。</br>　　那么选项只剩下一个了，那个被萨琴反复提及，烘托的宛如雷蒙盖顿圣物般的东西。</br>　　“起始绘卷，”伯洛戈说，“我要起始绘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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