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不死不休

    双旋长梯的两端，决斗者们已经就位，只待那刺耳的哨声响起，他们便可咆哮着冲向对方，挥剑厮杀，至死方休。</br>　　“你能感受到吗？”</br>　　聆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伯洛戈轻轻地点头，目光注视着长梯下的可憎之物。</br>　　“我感受到了，他身上萦绕着和魔鬼相同的气质。”</br>　　伯洛戈高高在上，打量着自缺口杀进来的伊德尔，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原有的姿态，身体被一层层的怪异的血肉组织覆盖，最外层的血肉开始硬化，直到变成一层犹如钢铁般坚固的骨甲。</br>　　棱角高高地凸起，线条如流云般舒展着，惨白的骨甲缝隙里能看到猩红的血肉在缓缓蠕动，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浓重的血色蒸汽从体内释放，气体里似乎漂浮着无数微小的血肉粒子，它们落在物质的表面上便迅速增殖，很快就铺就起一层层厚厚的肉毯。</br>　　如同伯洛戈见过的血肉瘟疫，那被列为超凡灾难的永生腐地一样，血肉所带来的恐怖侵蚀力，轻易地洞穿了脚下的水晶地面，它们变得坑坑洼洼，覆盖在其上的血肉则延伸出无数暗沉的、犹如蛛网般的静脉血管。</br>　　伊德尔向前迈步，血肉菌毯便随着他一同向前推进，他如同超凡灾难的具现化，秉持着别西卜的意志，来此地杀敌。</br>　　“这就是承载了魔鬼之力的代价吗？”</br>　　伯洛戈喃喃自语着，他能感受到，伊德尔还尚存几分理智，可这理智也只是风中残烛。</br>　　如今伊德尔被那禁忌之力完全扭曲、变化，他所呈现的以太反应，依旧是三阶段的负权者，可在这股力量之余，又增添了许多邪异疯嚣的感觉。</br>　　仿佛那股力量是独立于伊德尔之外的。</br>　　伊德尔艰难地仰起头，他似乎在看着伯洛戈，已经完全异化的口腔张开，他试图说些什么，但能发出的只有呜咽的嚎叫，以及那分叉的舌头荡在空中的轻微风声。</br>　　“他的喉咙里，你有看到什么吗？”</br>　　伯洛戈突然对艾缪问道，艾缪显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留意这种事，她反问着，“怎么了？”</br>　　“他的喉咙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br>　　伯洛戈的话音刚落，伊德尔的悲鸣声忽然变得刺耳凶猛了起来，如同铜锣敲打的鸣响。</br>　　扭曲的身子弓起，随即如炮弹般的弹起，伊德尔直直地朝着伯洛戈杀来，双臂延伸出锐利的骨爪，迅捷地切开空气，发出一连串啸叫。</br>　　伯洛戈没有贸然出击，他还是头一次对上承载了魔鬼之力的敌人，伴随着魔鬼们之间纷争的加剧，越来越多扭曲的事物将逐一浮出水面。伯洛戈把这场战斗当做一场热身，好以为以后更疯狂的战斗做准备。</br>　　炼金矩阵轰然运转，高亢的以太瞬息燃烧。</br>　　秘能·统辖敕令！</br>　　诡蛇鳞液所分裂出的、无尽的、纤细的钢针环绕飞舞，在伯洛戈的意志下，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br>　　随后，它们如同洪流般向前推进，速度惊人，狂风暴雨般的洗礼伊德尔的身上，一瞬间闪光和响声弥漫着。</br>　　钢针瞄准着伊德尔的骨甲，建构出一个个精确且致命的攻击阵线，与骨甲完全交错在一起，不停地刮花和刺破，发出撕裂肌肉的声响，被劈砍过的皮肉分外鲜红，鲜血飞扬，犹如红色的画笔在空中涂抹。</br>　　伊德尔一头撞出了金属的风暴，重重地落在了双旋长梯的中段，他浑身血肉模糊，碎裂的骨甲与溃烂的血肉纠缠在了一起，仅存的骨甲也变得千疮百孔。</br>　　伯洛戈打了个响指，声音如同讯号般，唤醒了嵌入伊德尔体内的无数钢针。</br>　　先是些许的火苗从血肉之中蹿出，火焰绵连在了一起，瞬间包裹住了伊德尔，把他化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可这并非结束，真正致命的是紧随其后的爆炸。</br>　　每一根嵌入体内的钢针都是一根炸开岩石的雷管，携带了一定量的红水银，先在它们被一并引爆，火光中模糊的身影进一步扭曲，与爆炸声一同碎裂，碎骨与肉屑纷飞，大块大块的内脏砸在墙壁上，猩红一片。</br>　　爆炸后烟雾缭绕，伯洛戈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如同乐团指挥般，手中的剑斧就是他的指挥棒，在伯洛戈的指示下，更多的钢针裂解出来，环绕着爆炸的位置游弋，并时不时向其中高速射去。</br>　　烟雾遮掩了伯洛戈的视线，但他可以通过钢针命中目标的反馈，来确定伊德尔的状态。</br>　　叮叮当当的声响从其中传来。</br>　　伯洛戈直接故技重施，钢针穿插，灼鳞爆燃，连续的爆炸冲击荡开了烟雾，能看到伊德尔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每一次爆炸都如同一记重拳，凶猛无比地砸在他的身上，把他打的东倒西歪，可他就是没有倒下。</br>　　直到某一次重拳再也撼不动他。</br>　　像是对伯洛戈的攻击产生了抗性般，伊德尔任由伯洛戈的连番打击落下，身影不再有丝毫的动摇，血肉增殖、自愈，骨甲重新覆盖，甚至变得更加坚固。</br>　　这一次即便有着秘能·统辖敕令的侵略性协助，可钢针依旧无法贯穿，乃至擦伤骨甲，它们只是撞了上去，然后被轻易弹开。</br>　　伯洛戈感到了一丝压力，他尝试改变战术，可自伊德尔的身上，一股猩红的蒸汽迅速喷发，如同浪潮般袭卷八方。</br>　　屏息、后撤，伯洛戈立刻避开了血雾的侵蚀，就在他还不清楚血雾的效果时，伯洛戈发现游弋的钢针群正逐渐失控。</br>　　它们消失在了伯洛戈的感知里，下一刻，无数的硕大的血蚊朝着冲出血雾，朝着伯洛戈飞奔而来，在它们那畸形的身体上，伯洛戈能隐约看到金属的残骸。</br>　　血雾之中，伊德尔尽情地张开双手，他归属于契约学派负权者，契约的对象正是暴食的别西卜，以此成为了灾厄侍者，以自身为容器，培育着足以引起超凡灾难的血肉瘟疫。</br>　　现在经过别西卜力量的加持，伊德尔的秘能毫无保留地释放着，源源不断的血肉瘟疫将周遭的物质血肉化，赋予其怪诞的生机。</br>　　脚下的血肉菌毯变成了孕育生命的原始汤、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源源不断的怪物挣扎着从其中爬出，狂嚎着朝伯洛戈冲去。</br>　　常规的攻击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战斗还是回到了伯洛戈最擅长的事上。</br>　　刀剑。</br>　　伯洛戈走下双旋长梯，将其化作狭窄的关口，剑斧严阵以待，将每一头胆敢踏入其中血肉造物砍碎斩断。</br>　　很快双旋长梯上就堆积了一大片的尸体，以至于伯洛戈要踩着尸体堆起的小山，高高地站起来，继续迎敌。</br>　　血雾之中的伊德尔并不急于进一步的进攻，除了别西卜直接授予的力量外，他还具备着加护·嗜血愈生。</br>　　这种能力已经刻进了伊德尔的本能里，先前伯洛戈暴虐的攻势，哪怕把他打的四分五裂，但只要吮吸一口令人着迷的血液，吞食一口诱人的血肉，伊德尔便总能活过来，更不要说他正一点点地适用这份力量。</br>　　直到掌控它。</br>　　刹那间，溢散在空中的以太被扰动、牵引，如同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般，它们纷纷朝着核心区域坍缩过去，而那个核心是伊德尔。</br>　　伊德尔大口吞噬着周遭的以太，以至于他的身边居然短暂地形成了一片以太真空区域，而他自身的以太强度也迅速提升，隐隐有突破到守垒者的迹象。</br>　　至于他的躯体，此时则进入了高度以太化，血肉之下散发着赤红的以太辉光，如烈火般愈演愈烈。</br>　　“他……他在吞噬以太？”</br>　　艾缪的惊呼声在脑海里响起，伯洛戈一剑砍翻眼前的怪物后，也面色沉重地看向伊德尔。</br>　　艾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伯洛戈能从种种迹象里推断出那么一丝的可能。</br>　　别西卜授予了伊德尔自己的力量……连同她的权柄一起。</br>　　暴食的权柄。</br>　　“饿！饿！饿！”</br>　　怪诞的声音尖叫连连，在诅咒的影响下，伊德尔最后的半点理智也被消磨殆尽，此刻他只想大快朵颐着。</br>　　就在前方。</br>　　伊德尔能感受到，在前方正有着源源不断的以太等待着他的吞咽，只要……只要吃掉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br>　　血雾扰动，阵阵狂风袭来，伊德尔消失在了原地，在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后，他出现在了伯洛戈眼前，锋利的骨刃轻易地切开了伯洛戈身上的甲胄，翻开伯洛戈的胸膛，击碎一连串的肋骨，险些把伯洛戈的脊柱一并折断。</br>　　同样，怨咬贯穿了坚固的骨甲，刺入了伊德尔的心脏，伐虐锯斧凶猛地横砍在他的脖颈上，整个头颅大角度歪斜着，只剩些许的筋肉勉强连接着躯干与头颅。</br>　　伊德尔吞噬着周遭的以太，伯洛戈也发动了加护·吮魂篡魄，大口汲取着伊德尔体内的以太，在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下，两个究极掠夺者居然达成了一定的平衡。</br>　　增殖的血肉挤开了伐虐锯斧，丛生的骨质又牢牢地抓住了怨咬，令它卡进了胸膛中，伊德尔的腋下长出畸形的肉瘤，随即两只血淋淋的手臂破体而出，带着更加纤细的尖刺，切开了伯洛戈的身体。</br>　　突如其来的攻势重创了伯洛戈，他的身子微微向后仰，但却未能倒下。</br>　　高浓度的以太环境本就增强了凝华者们的战斗力，更不要说伯洛戈的不死之身了，加上加护·吮魂篡魄那不断地汲取，伯洛戈短暂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杀戮的永动机。</br>　　狂躁的、非理性的偏执感在心中涌现，伯洛戈知道加护的诅咒即将袭来，为此他警告着。</br>　　“我接下来可能会很疯狂，艾缪，但我没有失控。”</br>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伯洛戈熟练地操控自己的意识，让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增强，犹如不断重复的笔划，在纸张上留下足以穿透纸背的字迹。</br>　　杀了他。</br>　　艾缪能感受到伯洛戈脑子里那理智到近乎残酷的念头，仿佛这一刻伯洛戈化身为了纯粹的谋杀、毁灭、伐虐的神明。</br>　　伯洛戈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将身心的一切交由那非理性的偏执。</br>　　之后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那是野蛮至极的屠戮、厮杀，毫无任何技巧，仅仅是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碰撞。</br>　　两头怪物间的决斗。</br>　　伯洛戈直接无视了胸口的恐怖伤势，双手上传来难以想象的巨力，伴随着咔嚓的摩擦声，他硬生生地将怨咬从伊德尔的胸膛里抽出。</br>　　与此同时，伐虐锯斧也已再度劈下，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伊德尔的一只手臂，断肢跌落，斧刃转向，朝着他的腰腹凶猛砍去，像是伐倒一颗巨木般，斩断了伊德尔的脊柱，在肚子上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肠子犹如团在一起的藤蔓般洒了出来。</br>　　对于此时的不死者而言，防御是一种懦弱之举，他们需要的只是更加强大且纯粹的暴力，直到那份暴力足以彻底平息不死的生命，将永恒的死亡与安宁赐予给对方。</br>　　为此伊德尔也无视了自身那恐怖的创伤，剩下的三只手臂凶猛挥砍，劈开了伯洛戈的肩膀，划烂了伯洛戈大半张脸，连带着眼球也被刺破。</br>　　鲜血淋漓间，伊德尔狂吼着咬上伯洛戈的手臂，硬生生地从他的身上扯下大块的血肉吞咽了下去。</br>　　他们像是感受不到痛苦般，宛如原始的野兽般互相撕咬着。</br>　　艾缪大声呼唤着伯洛戈的名字，但伯洛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这时藏身于伯洛戈体内的艾缪，就像一位冰冷的旁观者，她被困在了这场血腥的杀戮中，可她不享受这一切，反而因与伯洛戈共享到感官反馈，倍感惊恐。</br>　　如同被卷入一场无序癫狂的漩涡中。</br>　　伯洛戈受伤的同时也在高速自愈，伊德尔撕咬着他，他也撕咬回去，一口咬住了伊德尔的喉咙，闭合的牙齿碾碎了喉咙的软骨，清脆的声响就像被掰断的饼干。</br>　　他试着学伊德尔的动作，吃掉伊德尔的血肉，可伯洛戈根本不具备加护·嗜血愈生，这些粘稠的血肉只会令他感到窒息。</br>　　猛地拉扯，伊德尔刚刚愈合的颈部再度破裂，鲜血如注，伯洛戈吐掉嘴里的碎肉，怨咬精准地命中了伊德尔的下颚，完全贯穿了伊德尔的头颅，从他的后脑刺出。</br>　　大脑被切断、中枢神经被搅碎，这令伊德尔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伯洛戈用尽全力上挑剑刃，自下而上将伊德尔的整颗头颅劈开。</br>　　伊德尔完全僵在了原地，随即他的头颅从中间裂开，向着两侧垮塌着，横截面清晰无比，完美的就像精准的医学解剖。</br>　　此时诅咒所产生的失控感渐退，伯洛戈逐渐掌管回了躯体的控制权，整个人那癫狂的杀意也衰退了许多，随之而来的便是全身伤势的、近乎撕心裂肺的痛楚。</br>　　失控状态下，伯洛戈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只能以最后的命令来行动，好在伊德尔也没比自己强哪去。</br>　　伊德尔后仰，从双旋长梯上摔了下去，滚回了他所创造的血肉菌毯上。</br>　　伯洛戈不觉得这样能彻底杀死伊德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伊德尔的身体痉挛抽搐了起来，破碎的肢体诡异地弯曲着，血肉表面出现了数不清的凸起，像是有无数的蛆虫在他的体内爬行。</br>　　汩汩的流水声响起，只是这一次从伊德尔体内流出的不在是猩红的鲜血，而是漆黑恶臭的焦油。</br>　　伊德尔就像一个布满裂隙的容器，他所承载的焦油从缝里流了出来，现在又争先恐后地要钻回伊德尔的躯体内。</br>　　伯洛戈盯着那黏腻的焦油若有所思，试图把它们与魔鬼的本质联系在一起，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并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候。</br>　　挥起剑与斧，伯洛戈携着千钧之力当头斩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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