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谬人生

    “也就是说……你回来的时候，这东西就出现在这了？”</br>　　“是的，门窗完好，它就像凭空出现一样。”</br>　　“嗯……你说这东西是什么来着？”</br>　　“起始绘卷，所罗门王的藏品。”</br>　　杰佛里带着满满的困惑，忍不住回头对伯洛戈问道，“那它怎么在这？雷蒙盖顿不是彻底毁灭了吗？”</br>　　“这个情况说来复杂，大概就是，我和魔鬼互帮互助了一下，”伯洛戈低头捡起散落的唱片磁带，神情复杂道，“我以为他违约了，没想到他确实信守承诺了。”</br>　　伯洛戈补充道，“只是有点晚。”</br>　　起始绘卷。</br>　　如今，这面古朴沉重的石板，正耸立在伯洛戈的客厅中央，它不仅压碎了茶几，还把地面砸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地板纷纷翘起，书架倒塌，各种书籍藏品散落一地。</br>　　其中最令伯洛戈感到心痛的，是他安置在茶几下的战争沙盘，现在它已经和茶几一同碎掉了，棋子到处都是，掺杂着沙土。</br>　　“也就是说，他不仅信守承诺了，还把这东西直接送到你家里了……”</br>　　杰佛里环顾了一圈狼藉的客厅，他猜这石板降临时，一起引起了很大的动静，阵阵微风擦过身体，在两人的正前方，伯洛戈最为喜欢的落地窗上也充满了裂隙，风从其中钻入进来，仿佛稍适用力，就会令它彻底崩溃。</br>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吗？”杰佛里小声问道。</br>　　“谁知道呢？”伯洛戈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他总不能把这石板直接送到秩序局内，那未免也太嚣张了。”</br>　　伯洛戈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一杯。</br>　　一饮而尽后，伯洛戈咬牙切齿道，“他绝对是故意的！”</br>　　杰佛里失声笑了起来。</br>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后勤职员们抵达了现场，大家都戴着安全头盔，拉起警戒线，把伯洛戈的家严格封锁了起来。</br>　　楼下嘈杂一片，警车横停在道口，经过伪装的后勤职员们进一步对人群进行隔离，升华炉芯的学者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与他们一同行动的还有一支行动组。</br>　　秩序局很重视这面名为起始绘卷的石板。</br>　　大家都忙个不停，只有伯洛戈一脸惆怅地坐在满是灰尘的沙发上，他估摸着，这地方多半是不能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br>　　怕冰箱里的东西放坏了，伯洛戈干脆怀里抱着剩下的大半瓶橙汁，时不时地喝上一口，颇有几分沧桑的意味。</br>　　“我们已经疏散掉这栋楼的居民了，现在这里完全处于秩序局的掌控中了。”</br>　　杰佛里一屁股坐在伯洛戈身旁，拿起杯子示意了一下伯洛戈，伯洛戈瞥了他一眼，默默地给他满上了一杯。</br>　　“你们是怎么劝离他们的？”</br>　　“很简单，我们就说燃气管道出现了严重泄漏，现在需要对整栋建筑进行排查。”</br>　　杰佛里在后勤部混迹过很长一段时间，类似的话术他再熟悉不过了。</br>　　“我把事态形容的很严重，”杰佛里举例道，“要是在待下去的话，整栋楼都可能炸掉。”</br>　　“哇哦……还真是简单直白。”</br>　　伯洛戈又喝了一口橙汁，他觉得肚子有些涨，好像喝撑了。</br>　　“接下来住哪？”</br>　　“我们给他们分配了宾馆，一天的时间足够我们把它搬走了，”杰佛里低声道，“主要是怕引起市民的注意与恐慌，不然让凝华者来做的话，随便找几个统驭学派的，就能直接把它搬走。比如你。”</br>　　作为一名技艺超群的统驭学派负权者，伯洛戈的统驭之力已经精密得堪称机床精加工了，紧急情况下，伯洛戈甚至可以按照图纸手搓膛线、组装一把步枪出来，搬运一面沉重的石板，那更轻松不过了。</br>　　“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学者们会对这面石板进行检测，确定它没有潜在的威胁性后，再由收容部暂时收纳……”</br>　　“不不不。”</br>　　伯洛戈打断了杰佛里的话，满眼疲惫地看着他。</br>　　“我是问，我之后住哪？”</br>　　话音未落，撞击声从客厅的另一边响起，只见伯洛戈心爱的落地窗轰然碎裂，落个满地的晶莹，午后的冷风倾巢而出，刮的室内满目全非。</br>　　机械的噪音撒姗姗来迟，随后伯洛戈便看到一道吊钩缓缓升起，朝着楼下看去，该说真不愧是后勤部，行动效率高的惊人，升华炉芯的学者还未到，他们便拉来了一辆吊车，准备接下来的搬运工作。</br>　　杰佛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br>　　“你要不……先打包一下行李？”</br>　　……</br>　　橙红色的夕阳撒过街道，围观的群众们已经散去了不少，平坦的路面上堆满了玻璃渣、碎石，亮黄色的警戒线拦住了彼此的去路。</br>　　帕尔默蹲在马路边上，身旁堆满了电影录像带、磁带、唱片、书籍，这都是他从那已变成废墟的客厅里，所抢救出来的。</br>　　除了这些东西外，帕尔默什么也没带，由此可见，这些东西在他心底的重要性。</br>　　伯洛戈坐在帕尔默身后的长椅上，脚边放了一个小手提袋，里面装满了这些年里，伯洛戈经历诸多事件所留下的“纪念品”。</br>　　和帕尔默一样，这也是伯洛戈仅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br>　　“这算什么？”帕尔默站了起来，一脸无奈地坐到伯洛戈身旁，“我们的家被征用了吗？”</br>　　“大概吧。”</br>　　伯洛戈活动了一下脖子，仰望着高层。</br>　　学者们已经完成了检测，他们为石板蒙上了一层黑布，把它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群后勤职员小心翼翼地把它缠上缆绳，由吊车一点点地搬运出来。</br>　　此刻它正挂在半空中，缓慢地落向下方的货车，每个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生怕出现什么问题。</br>　　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br>　　有伯洛戈在，别说是石板失控坠落了下来，就算整栋楼突然崩塌，伯洛戈也能凭借那出众的统驭力，强行束缚住大楼行将崩溃的框架。</br>　　“啊……”</br>　　帕尔默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沙哑呻吟，像是一只大鹅被人扼住了喉咙。</br>　　伯洛戈皱皱眉，帕尔默有些太吵了，应该想办法堵住他的嘴。</br>　　“晋升负权者的感觉如何？”伯洛戈试着找些话题。</br>　　“还凑合，”帕尔默对此并不兴奋，“变化无非是以太量多了些，以太强度高了些，顺便还能统驭些更复杂的气流了。”</br>　　“比如？”</br>　　“比如给我点时间，我能掀起一场局部风暴。”帕尔默双眼亮闪闪的。</br>　　“你有尝试过吗？”</br>　　“前几天回风源高地时尝试过一次，”帕尔默说，“你也知道，那里长年呼啸的狂风，很适合当训练场地。”</br>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经过克莱克斯家几百年的经营，他们已经与那片土地完全捆绑在了一起，可以说克莱克斯家就是风源高地的无形国王。</br>　　“那你呢？伯洛戈。”</br>　　帕尔默顺着伯洛戈话聊下去，他需要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以忘记自己无家可归这一事实。</br>　　“雷蒙盖顿毁灭后，决策室的命令应该下来了吧？”</br>　　“你是指什么？”</br>　　“守垒者，”帕尔默直白道，“大家都猜测，在完成这一壮举后，你将会晋升守垒者，怎么，决策室没有下达类似的通知吗？”</br>　　“没有。”</br>　　伯洛戈摇摇头，从他进入秩序局工作起，伯洛戈就以大约一年一阶的速度晋升着，在别人看来，这一晋升速度快的吓人，伯洛戈却没有多少真切的感受。</br>　　这可能与伯洛戈的工作强度有关，毕竟每场大事件中都有伯洛戈的身影，别说是一年一阶了，伯洛戈恨不得直升荣光者也不为过。</br>　　如今工作的第五年快要过去，伯洛戈又在雷蒙盖顿事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大家能有类似的猜测也很正常。</br>　　“但我猜，马上就要有了。”</br>　　伯洛戈话音一转，看着被载入货车内的石板喃喃道。</br>　　引擎发动，一阵轰隆声后，货车载着石板消失在了接到尽头，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藏在暗处的外勤职员。</br>　　即便伯洛戈说很多遍了，这东西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石板，学者们也检测过了许多遍，但每个人依旧如临大敌，生怕出现任何偏差。</br>　　大部队离开，现场就只剩下了几个人维护治安，几个人收拾现场，一副荒凉的景象。</br>　　“接下来怎么办？”帕尔默问道，“你有去的地方吗？”</br>　　“还能去哪？杰佛里说，后勤部已经给我们分配了新的宿舍，”伯洛戈倍感疲倦地揉揉脑袋，“在家里重装修完前，我们都得住在秩序局内了。”</br>　　“哦……”帕尔默想了想，又问道，“房东那边怎么交代？”</br>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且严肃的问题。</br>　　要知道，两人合租的这个房子面积并不小，地段也很棒，在誓言城·欧泊斯这个寸土寸金的鬼地方，这一套房子的价值可远超普通职员的想象。</br>　　伯洛戈与帕尔默好像算不上什么普通职员。</br>　　“这个不必担心，”伯洛戈说，“你也知道后勤部的效率与专业……他们把我们家买下来了，就在一小时前。”</br>　　“哈？”</br>　　这次换帕尔默沉默了起来，此时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几个行人路过，打量了两人一眼，又看了一眼他们摆在地上的东西。</br>　　在一位路人开口前，帕尔默抢在他开口前厉声道，“我们没在摆摊！都是非卖品！”</br>　　路人嘀咕了几句，和见帕尔默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拉着朋友快步离开。</br>　　帕尔默一边咒骂一边收拾起他的藏品，大包小包装成块，看着他这副忙碌的样子，伯洛戈忽然笑了出来。</br>　　“你在笑什么？”</br>　　“笑这莫名其妙的现状，”伯洛戈感叹着，“我还头一次落到这般地步。”</br>　　前一阵，伯洛戈刚刚在遗弃之地内和种种邪异厮杀不止，后来又饱受自身存在之谜的困扰，今早见到了年迈的丹尼斯，本以为解开了心结，结果到家就是这副情景。</br>　　从拯救城市的英雄到沦落街头，伯洛戈被这荒谬的生活弄笑了。</br>　　“感觉我们就像是被房东赶出来的租客是吧？”帕尔默说。</br>　　“又像是带着全身家当，在城市里流浪的边缘人。”伯洛戈补充道。</br>　　两人顿了顿，一时间笑的更大声了。</br>　　周围人纷纷投来视线，见两人这副落魄的模样，还以为他们被现实打击到精神失常了，立刻远离了不少。</br>　　两人笑了好一阵，把大包小包搬到了车上，万幸，家虽然暂时没了，但他们至少还有车子。</br>　　帕尔默坐进驾驶位，伯洛戈钻进副驾驶，帕尔默嘴碎道，“伯洛戈你该学着开车了。”</br>　　伯洛戈说，“我会开车。”</br>　　“不不，我是指你该考个驾照了。”帕尔默指正道。</br>　　“我有驾照的。”</br>　　“它已经过期好几十年了！”</br>　　“好吧好吧。”伯洛戈把座位往后调，用力地伸了个懒腰。</br>　　帕尔默插入车钥匙，汽车轰隆发动了起来，“唉，你是不死者的话，那之后的日子里，你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重考一次驾照啊？”</br>　　“谁知道呢？说不定秩序局会给我开一个永久的驾照。”伯洛戈看向车窗外，天空逐渐暗了下来，漆黑一片。</br>　　“也是，”帕尔默双手抓住方向盘，“说不定未来的日子里，汽车就不需要人开了，也许它还会飞上天，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br>　　“这么一想的话，你这不死者还蛮令人羡慕的。”帕尔默扭过头道。</br>　　“怎么？”</br>　　“你有着无限的时间，有数不尽的电影、书籍等着你，你可以活到几百年、几千年后，抵达未来，去看看那时的世界，”帕尔默喃喃道，“真是难以想象那时的光景，就像百年前的人难以幻想我们现在的生活……”</br>　　帕尔默低声道，“而那个时候，我多半已经死了吧。”</br>　　伯洛戈坐了起来，看着帕尔默那副落寞的样子，车内的气氛开始酝酿、凝结……</br>　　“啪！”</br>　　伯洛戈抬手给了帕尔默一巴掌，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br>　　“清醒了？”伯洛戈问。</br>　　帕尔默愣了一下，茫然道，“啊。”</br>　　“开车，我们还得收拾屋子。”</br>　　伯洛戈说着捂住脑袋，低声感叹着，“生活还真是荒谬啊。”</br>　　话音刚落，车后传来咣的一声，伯洛戈与帕尔默齐齐地转过头，只见一块碎掉的砖石砸在了后车窗上。</br>　　帕尔默重复着伯洛戈的话，“真荒谬啊。”</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