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小问题

    “所以瑟雷那个胆小鬼就这样离开了，他躲进了不死者俱乐部，荒废着时光，我不懂他到底在等待着什么，等待世界末日的那一刻吗？那么他连这枯燥的漫长岁月都可以忍受，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呢？”</br>　　奥莉薇亚的怀疑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回响，她满是不解与疑惑，求问着伯洛戈，试图从他的口中得到些答案。</br>　　伯洛戈说不出什么，作为不死者他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对这个世界充满活力与期待，但他能理解奥莉薇亚的心情，多少也能明白瑟雷的一些苦痛。</br>　　“所以说，一切都会消亡的，对吗？”</br>　　脑海里的回忆一转，伯洛戈再次来到了前不久的夜晚里，他和帕尔默漫步在街头，朝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br>　　帕尔默像是回过神来般，好奇地问道，“大到莱茵同盟，小到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我们都会在时间的洪流下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沙子消失在风里，而你，伯洛戈·拉撒路，你将永远伫立，如同一块活着的墓碑。”</br>　　“大概吧，怎么了？”</br>　　“没什么，”帕尔默没有再看伯洛戈，而是将目光挪向前方，喃喃道，“只是听起来就很孤单。”</br>　　帕尔默不经意间的话语像枚针般，扎进了伯洛戈的心里，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无论他怎样绞尽脑汁去形容、描述，都始终不得一丝诠释的可能，如同梦幻泡影。</br>　　“伯洛戈？”</br>　　声音打断了伯洛戈的走神，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br>　　那是伯洛戈自己的脸庞。</br>　　伯洛戈呆呆地站在镜子前，茫然地眨了眨眼，当那声音再次响起时，伯洛戈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进行着什么样的对话。</br>　　看着镜中另一个埋头苦干的家伙，伯洛戈摆脱回忆，清声问道，“这次你要和我一起？不需要进行项目的研究吗？”</br>　　“不了，研究这种事，又不是一日之间就可以获得突破的，况且还有拜莉、玛莫他们，少我一个也没太大的影响。”</br>　　伯洛戈再次问道，“你确定吗？艾缪，这次行动和以往都不一样，你没必要冒险。”</br>　　“正是和以往都不一样，所以我才要来。”</br>　　艾缪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准备把它们交付给其他人去处理，事务的繁忙已经让艾缪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她都开始怀念起出外勤的日子，虽然危险重重，但不砍砍杀杀的时间里，还是蛮轻松惬意的。</br>　　伯洛戈理了理领带，“哦？为什么？”</br>　　艾缪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有点担心你。”</br>　　“担心一个不死者？”</br>　　“不是担心你生死存亡的问题，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心理健康。”</br>　　“心理健康？”伯洛戈困惑了一下，回过头看向艾缪，“我心理很健康啊？”</br>　　伯洛戈没有说谎，他真觉得自己心理很健康，尤其是从隐秘之土归来那一阵，发泄暴力、完成任务的畅快感，让他那一阵的心情都变得想当不错。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br>　　“喏。”</br>　　艾缪低头审视着表格，顺势举起一只手，摊开掌心，朝伯洛戈挑了挑，像是在招呼小狗过来。</br>　　伯洛戈的困惑加倍，扣好衣领后，他在艾缪的对面坐下，把手搭在她的掌心上。</br>　　“然后呢？”</br>　　以太的辉光在艾缪的眼中闪烁，下一秒，艾缪的手与伯洛戈的手重叠在了一起，一股莫名的异感从伯洛戈的心间升起，这感觉就像有种异物钻入了自己的体内。</br>　　“医生问诊呢，别乱动。”</br>　　伯洛戈刚想收回手，却发现艾缪进一步地抓住了他，艾缪低头提笔写写画画，仿佛她真的是位医生，在给伯洛戈写病历本。</br>　　“你到底在干嘛？”</br>　　伯洛戈有段时间没和艾缪一起出任务了，也有段时间没被心叠影这诡异的感觉所包裹，虽然说伯洛戈已经对艾缪放下了警惕，可这突如其来的侵入感，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br>　　“检查……检查一下。”</br>　　艾缪放下了笔，一副闭目沉思的模样，心叠影的交融下，两人的思绪都将突破躯体的局限性，重叠交织在一起。</br>　　闭上眼，艾缪能看到伯洛戈的思绪，那是一枚冰冷的金属立方体，棱角分明，光滑无比，透露着绝对的理性与不可摧毁的坚固性。</br>　　伯洛戈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艾缪对自己的思绪动手动脚，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伯洛戈就像一个人形设备般，艾缪每隔一阵就要这样“检修”一下自己。</br>　　“有些问题，会被你个人轻易忽视，但在他者的目光中，就很容易被发现。”</br>　　艾缪抱着这样的想法，从他者的角度观察伯洛戈的心灵状态。</br>　　这就像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艾缪既是伯洛戈可靠的铁匠，又是一位不那么专业的医生，她无法完美地治愈伯洛戈，却能及时地指出伯洛戈的问题。</br>　　一阵忙碌后，艾缪慢慢地松开了伯洛戈的手，眼中尽是疑惑。</br>　　“怎么了？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br>　　伯洛戈做人讲究个坦坦荡荡，从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问题。</br>　　艾缪反复打量着伯洛戈，“没有……但我觉得你有。”</br>　　“啊？你这是什么话？”</br>　　伯洛戈有些想笑，作为一位科研人员、学者，艾缪居然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这家伙就是在找自己麻烦啊……</br>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与艾缪相关的事宜，伯洛戈确定自己近期没有惹到艾缪，那么她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和自己一起出外勤，但自己也没说不答应她，她怎么反应这么激烈。</br>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没惹到我，我也不是故意的。”</br>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br>　　伯洛戈话还未说完，就见艾缪不知何时又抓住自己的手，指尖交错，缠绕重叠在了一起。</br>　　“呵。”</br>　　艾缪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伯洛戈则惊呼着，“你这是在作弊！”</br>　　“好吧，好吧，我就是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伯洛戈。”</br>　　艾缪这次完全松开了伯洛戈，眼中的光环微缩，像是在聚焦一样，“你确实很正常，四肢健全，心理状况也蛮健康的，可……可我就是觉得你有些问题，如同预感般。”</br>　　伯洛戈无奈地摊手，有些事不光他自己看不清，就连周围人看不懂。</br>　　“别想那些了，艾缪，问题发生了就去解决，很简单的道理。”</br>　　伯洛戈拿起放置在一边的怨咬，拔剑检查了一下剑刃，漆黑的如夜的剑体上遍布着透明的胶质，蜕虚剑油得到了完全的补充。</br>　　剑刃归鞘，伯洛戈将它插回腰间，神情复杂地看起了另一边的武器。</br>　　那正是伯洛戈的左膀右臂之一，源罪武装·伐虐锯斧，但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伐虐锯斧上被包裹上了一层层苍白的封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怪异的符文，仿佛是某种不可言喻的神秘语言。</br>　　未能包裹到的角落里，露出斧刃那冰冷的金属色泽，闪烁着阴森森的光芒，透出一种古老而又邪恶的力量，让人胆战心惊。</br>　　面对这把武器，伯洛戈莫名地觉得心累，无奈地叹了口气。</br>　　艾缪则皱起眉头，询问道，“你可以把它收起来吗？这感觉很糟糕的。”</br>　　虽然伐虐锯斧已经被层层封印，但那股暴戾的杀意却依旧无情地宣泄着。那是一种凌厉的、残酷的杀意，仿佛在向每一个敢于靠近的生命发出不可抗拒的挑战。</br>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这种杀意所凝聚，变得沉重而压抑，长久的注视下，观察者甚至会产生幻觉，仿佛有鲜血渗透了苍白的封条，滴答流淌，将那原本冷硬的金属手斧染成了血红色。</br>　　那是一种让人心悸的红色，象征着无尽的杀戮和恐怖。</br>　　自从上一次赛宗失控后，这把武器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平常只有饮血才能活过来的它，现在即便不被投入战斗中，也保持着高度的活跃。</br>　　据那些看管伐虐锯斧的职员讲，他们一度觉得这东西应该被评定为契约物，丢进收容区里。</br>　　从本质上来讲，这东西应该比契约物还过分，契约物只是承载了血契，而源罪武装是魔鬼力量的碎片。</br>　　伯洛戈本想把伐虐锯斧还给赛宗，以免更多的杀戮与失控发生，但赛宗拒绝了，他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说伯洛戈会在接下来的行动里用上它。</br>　　如同一段糟糕的预言。</br>　　伯洛戈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的左膀右臂，把它塞进了密封的箱子里，这箱子是他从收容区顺来的，可以完美地隔绝伐虐锯斧的躁动，但如果它继续这样暴戾下去，能不能隔绝杀意，就不确定了。</br>　　“我们该走了，你准备好了吗？”</br>　　“当然。”</br>　　艾缪站了起来，从办公桌下拖出一个行李箱。</br>　　“好。”</br>　　伯洛戈绕过办公桌，拉住了艾缪，周围的空间开始蠕动，视野变得漆黑，在艾缪的一阵惊呼声中，两人直接消失在了办公室内，数秒后视野变得清晰起来，忙碌的曲径之庭近在眼前。</br>　　在那道巨大的曲径之门前，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为首的是霍尔特与他的组员们，这些人在隐秘之土的作战中没有出到什么力，每个人都气愤不已，争先恐后地参与到这次行动里。</br>　　除了他们之外，就是伯洛戈的搭档帕尔默了，令人意外的是丘奇也在场，自从他和阿菲亚在一起后，伯洛戈觉得自己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br>　　伯洛戈打着招呼，“早上好，各位。”</br>　　大家彼此地打了一声招呼，简单的交流后，准备离开秩序局，投入行动之中。</br>　　“这次副局长不来吗？”</br>　　艾缪看了一圈，发现只有霍尔特这一位荣光者。</br>　　“副局长还在静养，没一段时间，他多半恢复不过来了。”</br>　　伯洛戈回答着，自上次在不死者俱乐部见到耐萨尼尔后，伯洛戈就再也没见过他了。</br>　　伯洛戈又对帕尔默问道，“回家的感觉如何？”</br>　　“没什么感觉，”帕尔默四下搜索着，“我只是搞不懂，既然要突袭永夜之地，去风源高地做什么……你知道永夜之地的具体位置吗？”</br>　　帕尔默问住了伯洛戈，他摇摇头，“不清楚，档案都刻意隐去了永夜之地的具体位置。”</br>　　“但既然我们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风源高地，那么你父亲、伏恩多半知道些什么……你在找什么？”</br>　　伯洛戈发现帕尔默完全没有听自己的话，而是在人群里到处搜索着谁。</br>　　“奥莉薇亚，你有见过她吗？”</br>　　伯洛戈愣了一下，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同样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奥莉薇亚了，而且她也没有参与进这次行动之中。</br>　　“抱歉，我们来晚了。”</br>　　另一个声音插入进了谈话中，伯洛戈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不算太熟悉的面孔浮现。</br>　　“欣达？”</br>　　伯洛戈回忆起了她的名字。</br>　　“没错，是我。”</br>　　欣达向伯洛戈微笑，接着侧过身，露出了她身后的组员们，第五组参与行动的人数并不多，就像伯洛戈的特别行动组一样，和霍尔特带领的第四组对比起来，只能算是寥寥几人，但他们多出了数个推车，铁笼子里匍匐着一头头凶恶的猎犬与猎鹰。</br>　　“到了那边再互相认识吧，我们该走了。”</br>　　站在最前方的霍尔特扬声道，他看了一眼这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禁感叹这次行动参与的人数之多，到了风源高地那边后，规模只会继续变大。</br>　　就像战争一样，从局部的交火，演变成了全面的开战。</br>　　大家彼此对视了一样，纷纷点头肯定，确定好这一切后，霍尔特转身走入曲径之门内，他的组员们跟在身后，接着是第五组的几人，他们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动物搭档们，一边费力地推动推车，将它们一一送入曲径之门内。</br>　　“第五组可以追踪夜族的血气，”一直沉默的丘奇在此时解释道，“他们能帮到大忙。”</br>　　伯洛戈点点头，他留意到了丘奇提在手中的沉重黑箱。伯洛戈能猜到那箱中藏着些什么。</br>　　不再废话，伯洛戈带着剩下的人大步迈入曲径之门，一阵胃部的翻涌感与恶心感后，他们脱离了曲径，踩踏在了坚硬潮湿的地面上。</br>　　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他们的脸上，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但在视力恢复前，他率先听到了那嘶哑尖锐的群鸟哀鸣之音。</br>　　睁开眼，晴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弥补的阴云，电闪雷鸣间，万千的风蚀鸟在高空盘旋，远处的海岸上，大批量的嗜血者朝着晨风之垒狂奔，夜族的猩红眼眸闪烁其中。</br>　　伯洛戈完全呆滞在了原地，这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让他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风源高地时的情景。</br>　　他一把抓住茫然的帕尔默，大吼道，“这是风源高地的迎客礼仪吗！”</br>　　“我哪知道啊！”</br>　　帕尔默望着燃烧的晨风之垒尖叫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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