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聚

    丘奇无声地藏匿于巨大的圆柱后，成群的失心者大步掠过，如此近距离之下，丘奇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盈满的狂躁以太，数位守垒者，以及大量的负权者。</br>　　每一头失心者的身上都身负着沉重的不朽甲胄，从金属的成色来看，这些不朽甲胄是近期刚刚打造出来的，以忤逆王庭现有的生产力，他们根本没有余力打造出这成批的武装。</br>　　灰贸商会。</br>　　事到如今，复杂的事态都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灰贸商会全面援助忤逆王庭，就连这昂贵的不朽甲胄，他们也成批地进行援助。</br>　　奥莉薇亚作为诱饵，吸引着大量失心者离开，丘奇失去了一个可以跟随的向导，但同样也摆脱了诸多潜在的风险。</br>　　丘奇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几番思量后，他循着失心者们离开的方向，无声跟随了过去。</br>　　奥莉薇亚快步穿行在长廊间，她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失心者们发现了，蠕动的阴影包裹着她，在黑暗中快速前进。</br>　　虽然上次来到王城之中，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但奥莉薇亚依旧清晰地记得这里的每一处走廊、拐角。</br>　　奥莉薇亚沿着记忆里的道路不断向前，脑海里构筑的地图中，她与始源塔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直到巨大空旷的厅堂出现在眼前，一根根撑起穹顶的石柱从两侧依次摆列，柱体上雕刻着身负甲胄的骑士，它们宛如守卫般，捍卫着厅堂尽头的大门。</br>　　“朝圣之庭……”</br>　　奥莉薇亚从阴影中显现了出来，目光惆怅地望向这落满灰尘、破败不堪的厅堂，百年前，这是前往始源塔、面见夜王的必经之路，是诸多夜族朝圣之旅的终点。</br>　　那时这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全副武装的夜族们站在红毯的两侧，昼夜不息地坚守岗位，可随着破晓战争与百年的光阴，往日的荣光尽数消散，只剩下了荒凉与寂寥。</br>　　踩在早已褪色的破碎红毯上，奥莉薇亚慢慢地回忆起了当年的种种，那时自己的身份是如此高贵，对他人而言神圣无比的朝圣之庭，只是自己玩乐的场所。</br>　　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标，自己可以从容地穿过守卫们，踏上始源塔的阶梯，在自己祖父的身旁小睡一会……</br>　　“不……夜族应当走向终结。”</br>　　奥莉薇亚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把那些贪恋权贵的想法从脑海里甩除，漫长的时光里，她已经亲眼见证了太多的悲伤，也亲身体会到，夜族为世界带来的伤痛。</br>　　这是由奥莉薇亚造就的错误，也应该由自己亲自解决。</br>　　奥莉薇亚向前迈步，就在她抵达朝圣之庭的中央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奥莉薇亚果断地释放秘能，潜入阴影之中，下一刻成群的失心者撞开大门，吞吐着血气，搜寻着活人的踪迹。</br>　　“失心者？”</br>　　奥莉薇亚在心底惊叹着，作为一位纯血夜族，她自然知晓这些禁忌的存在。</br>　　按理说，它们应该被处死才对，可有人为这群怪物穿上了甲胄，即便失去了心智，也不得解脱。</br>　　数量庞大的失心者立刻散落至了整个朝圣之庭中，它们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感受着那微乎其微的以太波动。</br>　　奥莉薇亚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一头失心者从奥莉薇亚的身旁走过，它身披着极为厚重的甲胄，高大的身体如同一辆行走的战车。根据失心者们原本的阶位与力量特性，它们穿戴上了不同的甲胄。</br>　　突然，所有的失心者都停下了动作，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br>　　奥莉薇亚紧张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只见一个消瘦嶙峋的身影降临，光秃秃的头颅上刻画着狰狞的刺青，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如同一双漆黑的深渊，它身披着轻薄的鳞甲，金属闪烁着炼金矩阵的微光，时时刻刻强化着它的力量。</br>　　“卡……卡萝尔？”</br>　　奥莉薇亚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这头怪物正是奥莉薇亚儿时的旧友。</br>　　卡萝尔由瑟雷亲自指派，成为了奥莉薇亚的仆从，在奥莉薇亚还是孩童的时光里，她陪伴奥莉薇亚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br>　　奥莉薇亚还记得那时卡萝尔的誓言，她不仅要成为自己最忠诚的仆从，还要成为近卫队的一员，在未来的日子里保护自己。</br>　　但随着破晓战争的进行，一切都截然不同了。</br>　　奥莉薇亚本以为自己的旧友早已死在了那场盛大的白昼之刑中，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卡萝尔活了下来，并且如她誓言那样，成为了近卫队的一员，直至在百年的折磨中，变成了一头癫狂的失心者。</br>　　“怎么会？”</br>　　奥莉薇亚惊叹着，剧烈的情绪起伏，令她的以太遮蔽出现了一丝的偏差，也是在这同一刻，所有的失心者齐齐地看向了奥莉薇亚所处的方位。</br>　　卡萝尔那双黑漆漆的目光注视着奥莉薇亚藏匿的阴影，嘴巴以诡异的弧度张开，海量的以太于体内汇聚。</br>　　荣光者。</br>　　奥莉薇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随即咆哮的音浪将奥莉薇亚完全覆盖。</br>　　在这强烈的一刹那里，强大的音波如狂风般席卷过中庭，沿途的地面如玻璃般破裂，石柱也在音波的摧残下纷纷崩塌。</br>　　奥莉薇亚在这股音浪面前，显得如此的弱小和无力，她尽力躲避，却仍被音浪直接命中，荣光者的以太扫过周身，以太互斥下，她被逼出了阴影，身子于半空中显现。</br>　　下一刻，她如同一颗被旋涡卷起的落叶，被来回碰撞，遍体鳞伤，紧接着失心者们包围了过来，试图将奥莉薇亚完全撕碎，致命的锋刃无限企及之际，奥莉薇亚的身影轰然破碎成无数蠕动的阴影。</br>　　它们如同蛇群般向着一侧逃离，重新凝聚成型。</br>　　奥莉薇亚刚站稳脚跟，卡萝尔再次狂吼，音浪呈锥形扩散，完全覆盖了奥莉薇亚所有的逃生路线。</br>　　作为自己的旧友，奥莉薇亚很清楚卡萝尔具备什么样的秘能，她也知晓，在漫长的岁月里，卡萝尔的秘能早已落后于时代。</br>　　可在荣光者的伟力下，即便是钝掉的刀子，也足以贯穿躯骸。</br>　　阴影从奥莉薇亚的脚下弹射而起，她试着再次钻入阴影，可强烈的以太互斥干扰了奥莉薇亚的秘能，她的身影刚钻进去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br>　　强烈的冲击令奥莉薇亚头晕目眩，数秒后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而这时周遭的一切早已破碎成一地的齑粉，而她的身体也在音浪中翻滚，如同一只被狂风卷起的蝴蝶，无法自控。</br>　　最后，她倒在了地上，那曾经坚硬而完整的地面，此刻也变得破碎而松软，周围的空气充满了尘埃和碎石的味道，奥莉薇亚咳嗽着，疼痛让她无法忍受。</br>　　不待奥莉薇亚起身，一头失心者逼近了眼前，它挥舞起一把巨剑，朝着奥莉薇亚当头劈下。</br>　　震颤的余音与滚动的尘埃后，破碎的阴影于安全地带显现，奥莉薇亚捂住自己的肩膀，鲜血沿着手臂淌下，汇聚一滩。</br>　　不远处，失心者费力地将巨剑从凹坑中拔了出来，这时奥莉薇亚才注意到，那把巨剑与失心者的手臂完全长在了一起，血肉、筋腱与金属合二为一。</br>　　失心者转过身，杀气腾腾地看向奥莉薇亚，也是在这时，奥莉薇亚从那扭曲的面容里，勉强地辨认出了它的身份。</br>　　“奥肯叔叔？”</br>　　奥莉薇亚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而后猛地看向其它的失心者。</br>　　那一张张充满痛苦的狰狞面容慢慢地变得柔和起来，一个又一个快要被奥莉薇亚忘记的名字，从脑海中浮现。</br>　　奥莉薇亚忽然意识到，这些失心者，并非直接因渴血症的折磨而变成失心者，是有人在故意惩罚着它们。它们都曾为瑟雷效命过。</br>　　同样，为什么另一批夜族能幸运地存活下来，也有了答案。他们把这些夜族，当成了血民，吮吸着她们的鲜血，折磨着她们本身。</br>　　一种强烈的无助感涌上奥莉薇亚的心头，接着便是愤怒，对夜王的愤怒，对瑟雷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愤怒。</br>　　奥肯没有因被唤起名字，而恢复丝毫的理智，它扛起沉重的巨剑朝着奥莉薇亚大步走来，其它的失心者同样如此，它们包围了过来，如同围猎的狼群。</br>　　新鲜的血气从奥莉薇亚的身上弥漫开来，血气穿过幽邃的长廊，绕过漫长的阶梯，在始源塔的黑暗深处，那被枷锁困在原地的黑暗身影抬起了头。</br>　　他嗅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血气，从中窥探到了那被他诅咒、憎恶的血脉。</br>　　“瑟雷……”</br>　　悠远怪诞的声音低吟着。</br>　　伴随着负伤淌血，奥莉薇亚一直以来的隐匿完全失败了，夜族对鲜血极为敏锐，仅仅是从一滴血里，他们就能推断出诸多的信息。</br>　　同样，失心者们也嗅到了奥莉薇亚的血，哪怕没有心智了，那源于夜族的本能，也令他们对瑟雷一脉的血液充满了仇恨。</br>　　一重重可怖的以太反应升起，奥莉薇亚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这里就是自己的终点了，到最后，她依旧什么也做不到，弥补不了任何错误。</br>　　但奥莉薇亚不会像瑟雷那样，懦弱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她会做出反抗，为这些失心者带来解脱。</br>　　影子蠕动狂躁了起来，它们环绕着奥莉薇亚的周边，并将奥莉薇亚的身体也一并以太化、阴影化。</br>　　失心者们步步紧逼了上来，不断压缩着奥莉薇亚的生存空间，正当她准备殊死一搏之际，突然，有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奥莉薇亚的嘴，把她的怒吼声塞了回去。</br>　　“安静，”丘奇低声道，“我是丘奇·波顿，隶属于秩序局鸦巢。”</br>　　一套标准的身份证明，以让奥莉薇亚保持理智，紧接着，诡异的剥离感笼罩住了奥莉薇亚全身，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失去些东西。</br>　　对世界的认知、记忆的完整……她仿佛深陷于一个不断湮灭信息的沼泽中，当奥莉薇亚完全被消化掉时，奥莉薇亚这一概念便会从世界里彻底消逝。</br>　　幸运的是，事情没有发展到那般绝望的程度，剥离感在持续了半分钟后就停止了下来，与此同时，奥莉薇亚发现，包围上来的失心者像是看不见自己了般，茫然地观察着四周，搜寻着目标。</br>　　“别紧张，这是我的秘能，会令你的存在从现实世界里抽离掉，”丘奇解释道，“但代价是，在抽离的过程中，你会失去一些记忆、认知……但比起死亡，这点代价，不算什么，对吧？”</br>　　可能是深陷丘奇的秘能中，奥莉薇亚觉得自己的思维都迟钝了起来，她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接受现状，而后发问道，“秩序局？你怎么会在这。”</br>　　“显而易见，秩序局正对永夜之地展开行动。”</br>　　丘奇一边说一边按住奥莉薇亚的肩膀，带着她朝着朝圣之庭外移动，“带着其他人一起潜入狭间，是我晋升负权者后获得的新特质，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做，很不熟练。”</br>　　作为一名绝对的独狼，丘奇很少会冒着自身暴露的风险，去营救她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旦奥莉薇亚死在了这，鬼知道瑟雷会做些什么，瑟雷一旦失控，整个行动都将变得危险起来。</br>　　正是经过这样的心理斗争后，丘奇最终选择出手，保护奥莉薇亚。</br>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而你也必须尽早脱离狭间行走的状态，”丘奇紧张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忘记的事会越来越多，并且……我并且我也不确定，我能维持这个状态多久。”</br>　　丘奇刚说完，如同故障的影像般，他与奥莉薇亚的身上，都出现了蓝色或紫色的重影，哪怕是奥莉薇亚，也清楚地察觉到，覆盖在两人身上的剥离感，正迅速衰退，他们将被遣返回现实。</br>　　奥莉薇亚说道，“你可以放弃我的。”</br>　　“放弃你？瑟雷可是会疯的，”丘奇补充道，“他现在就在永夜之地了，为了救你而来。”</br>　　听到这，奥莉薇亚愣住了，她不敢想象，瑟雷居然真的从不死者俱乐部里离开了，更没想过，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来。</br>　　也是在这同一时刻，高亢的以太反应从朝圣之庭外传来，啸风掠动，随即数个被狂风包裹的身影破门而入。</br>　　“我嗅到了！”</br>　　瑟雷站在伯洛戈身后，大叫道，“奥莉薇亚的血就在这附近！”</br>　　“我知道，我知道，别催了。”</br>　　伯洛戈神情凝重地看着满庭的失心者们，在察觉到它们身上那令人窒息的以太强度后，他默默地抽出了伐虐锯斧，解开了其上的束带。</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