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合众之力

    交错串联的刀光将蜂拥而至的血肉斩的七零八落，破碎的血沫纷飞，艾伯特有留意躲避它们，可还是被些许的鲜血溅在了身上，令他忍不住地皱紧眉头。</br>　　其实艾伯特算不上是一个有洁癖的家伙，只是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里，艾伯特自小就被教育成一位真正的强者，而一位真正的强者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从容与体面，哪怕下一秒就要被铡刀斩首，也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慌乱。</br>　　理论上，这样的教育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即便放在现在，也能令人理解，但奈何艾伯特学习的太好了，把这一系列的守则深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坚持着。</br>　　“说来，这么多年里，我一直依靠着万众一者苟活，但我并不是像那样沉眠者一样，直接睡在黑暗里，什么也不做的。”</br>　　即便面对这无数袭来的扭曲憎恶之物，艾伯特依旧不紧不慢地挥砍着，还有闲心与耐萨尼尔交流。</br>　　“我就像一位旁观者，注视着秩序局的变化。这种感觉很奇妙，见证许多新人入职，又见证许多老员工退休，还看到了一个个改变世界的大事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br>　　耐萨尼尔没有回应艾伯特的话，炼金矩阵布满魂疤的他，可没有艾伯特那样从容不迫。</br>　　致命的热能横扫向四面八方，将那些试图蠕动、闭合血洞的血肉们，纷纷烧成凝固的焦炭。</br>　　炽热的鲜血从耐萨尼尔的脚边淌过，他看到整个那宛如胃壁的墙壁剧烈蠕动了起来，浮现起一个又一个畸形的凸起，随后一头头血肉造物从其中钻出，嘶吼着冲向他们。</br>　　“我很早就关注过你了，耐萨尼尔，”艾伯特接着说道，“从我角度来讲，其实你我应该算是熟人了，从你入职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注视着你，亲眼见证你成为副局长，乃至走到如今这一步。”</br>　　耐萨尼尔调整了一下呼吸，大吼着回应，“我该说你是一个偷窥狂吗？”</br>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伯特哈哈大笑了起来，紧接着，手中的军刀再次闪烁起致命的弧光，将一头头血肉造物劈倒。</br>　　只是这一次艾伯特的动作显得迟钝了些许，离开万众一者的时间越长，他的衰老的速度越快，更不要说，艾伯特逐渐察觉到了，这些血肉造物正在逐渐变强。</br>　　“偷窥狂吗？”</br>　　艾伯特喃喃自语着，“其实，我觉得我应该算是一种守望者吧？”</br>　　军刀再次嵌入血肉造物的体内，艾伯特皱起眉头，先前还能一举撕裂的血肉，这一次却像是砍进了岩石里，动弹不得。</br>　　艾伯特果断双手握起军刀，以太震荡四溢，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将眼前的血肉造物斩杀。</br>　　尸体破碎倒下，还未完全落地，就被从胃壁上延伸出的触手卷起，进行消化与回收，流淌的猩红鲜血里，艾伯特留意到了那么一丝的灿金色。</br>　　滚动的热浪从艾伯特的身后掠过，耐萨尼尔冒着炼金矩阵熔毁的风险，强行加大了力量的输出，一举将数头靠近的血肉造物烧得灰飞烟灭。</br>　　以太再度荡起，秘能蓄势待发，耐萨尼尔大喊道，“我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怀旧的好时候。”</br>　　“我觉得也是。”</br>　　这次艾伯特认可了耐萨尼尔的想法，紧接着，他又说道，“这些怪物变得越来越强了，就连荣光者的力量斩杀他们都有些吃力了。”</br>　　耐萨尼尔也察觉到了这一情况，他问道，“你觉得这是怎么了？”</br>　　在他问话的同时，轰鸣的爆炸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万众一者仍在奋力挣扎，哪怕此刻的它几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貌，身上挤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肉瘤，几乎要与王权之柱融为了一体。</br>　　但在万众一者之上，那些身影屹立依旧，既不惊慌，也不害怕，就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一样。</br>　　“凝浆之国！”</br>　　艾伯特奋力斩开又一道畸形的身影，大吼道，“那些源源不断的灿金之魂，正强化着此地的所有血肉，不止是瑟维斯，连带着王权之柱一并得到了巨大的增幅！”</br>　　温热的鲜血飞溅，淋在艾伯特的身上，传来一阵黏腻的恶心感，但就算艾伯特再怎么洁癖，难以忍受，这种情况下，他都没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卫生问题了。</br>　　军刀反复挥砍，自身的以太无差别地向外溢出，压制着那些附着在自己身体上的血液，稍有不慎，这些血液就会进入高度活化，变成一簇簇猩红的肉芽，将自己的身体吞没。</br>　　“我们不能把瑟维斯与王权之柱，视作两个东西，”艾伯特跟随着自己的直觉喊道，“他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br>　　“见鬼，你不该和我说这些！”耐萨尼尔红着眼，燃烧的铁拳将眼前的血肉造物砸凹，“你应该和伯洛戈讲这些！”</br>　　“抱歉，抱歉，果然还是老了啊，反应都迟钝成这样了。”</br>　　艾伯特的身影忽然加速，冲到了耐萨尼尔的身旁，军刀横斩，卷起一道巨大的半弧，将范围内的血肉造物们纷纷斩裂。</br>　　倾尽全力的一刀成功在密集的包围圈中斩出了一片净土，血肉造物们纷纷倒下，被王权之柱回收，更多的血肉造物则在胃壁之后蠕动，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钻出来，角落里无数的肉芽狂舞着，这感觉就像被一头怪物吞咽进了肠胃里……</br>　　感觉上，好像也没差多少。</br>　　艾伯特抬手搭在耐萨尼尔的肩膀上，他们成功击退了王权之柱的一轮攻击，争取出了些许喘息的机会。</br>　　在血洞之外，诸多的血丝与触手狂涌袭来，但好在万众一者的掩护及时降临，高浓度的以太在半空中炸裂，巨大的血肉炸裂成一团团的火球，猩红的血雨下个不停。</br>　　大量的鲜血倒灌了进来，汇聚成猩红的溪流，艾伯特的目光注视着这道血流，目睹着它淌向血洞的更深处。</br>　　这道血洞完全是由万众一者的力量强行开凿出来的，放眼望去，就像一团巨大的血肉与错位的建筑混乱地堆砌在了一起，变成一团扭曲憎恶的结合物。</br>　　伴随着王权之柱深处那起伏的、宛如地震般的心跳声，这道深邃的血洞还在有规律地收缩着，在其尽头，伯洛戈与帕尔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能隐约地感受到他们的以太反应，以及血肉之下，鲜血狂涌的暗流声。</br>　　“我有想象过终焉之战的残酷，”耐萨尼尔低声道，“但想象总是追赶不上现实啊。”</br>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就像焦土之怒刚爆发的那一日，我只以为这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场局部战争罢了。”</br>　　艾伯特笑了笑，回忆起了从前，“那一天，我下午还去海边游泳来的……谁曾想，这场战争会持续如此之久，影响如此之广。”</br>　　耐萨尼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初代局长，耐萨尼尔可以说是听着这位初代局长的故事，一路从基层职员干到了副局长。</br>　　明明已经和艾伯特并肩作战了有段时间了，耐萨尼尔依旧有种不真切的感觉。</br>　　不止如此，眼下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切的感觉。</br>　　短暂的宁静中，艾伯特突然又说道，“仔细想一想，还真是沉重啊。”</br>　　“怎么了？”</br>　　耐萨尼尔疲惫极了，不止是身体的劳累，精神也是如此，在这空隙的时间里，他的脑海几乎不会主动思考任何事，而是专注于恢复体力，如同机械一般，等待着下一轮战斗的开始。</br>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凝浆之国中……你不觉得很沉重、很压抑吗？只要我们能早那么一点解决掉凝浆之国，就能在无形中拯救许多人。”</br>　　艾伯特长长地叹了口气，“结果我们就在这闲聊，浪费时间。”</br>　　“其实也算不上浪费时间。”</br>　　艾伯特又补充道，“就算我们冲上去，也只是无意义地送死罢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心情变得更糟糕了。”</br>　　耐萨尼尔眨了眨眼，如今他的注意力只能专注于眼下这些事了，艾伯特所讲的，什么成千上万的人，此刻对他来讲，只是一行冷冰冰的数字。</br>　　“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寡言少语、冷淡至极的家伙，”耐萨尼尔努力提起精神，“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比我预计的要有血有肉多了。”</br>　　“哈哈哈，没事别想象这种事，”艾伯特露出笑意，“说不定在别的职员眼中，你这位副局长，也被猜成一个这样的人呢？”</br>　　耐萨尼尔反应了一阵，露出一副难看的笑意。</br>　　忽然，周遭的血肉再一次剧烈蠕动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耐萨尼尔明白，休息的时间结束了，一头一头血肉造物从胃壁之中钻了出来，猩红通透的体表下，隐约能看见它们体内流淌的金色脉络。</br>　　那是灿金之魂、黄金之血。</br>　　经由凝浆之国的强化，这些血肉造物一个比一个难缠，要不是两人是荣光者，恐怕早已倒在了这连续的袭杀中。</br>　　战况再一次变得激烈艰难了起来，耐萨尼尔尽可能地平稳输出自身的以太，以避免触发魂疤对炼金矩阵的影响。</br>　　这种情况下，耐萨尼尔光是控制自己的以太，就快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只能完全依靠着下意识的本能去作战。</br>　　一道道的血痕在耐萨尼尔的体表绽放，他的变得血淋淋的，诸多纤细的肉芽在伤口的边缘生长，但还未完全爆发，就被滚烫的火焰灼烧成了一块块的焦黑。</br>　　耐萨尼尔强忍着痛苦，精神轻微地恍惚了起来，他能战斗到现在，完全是在凭借着一股子的执念了。</br>　　余光瞥见艾伯特，他也变得伤痕累累了起来，并且在诸多的伤口下，艾伯特变得越发苍老了，头发几乎全部变成了灰白，原本英俊的脸也布满了皱纹。</br>　　时间在艾伯特的身上飞逝，可他的精神依旧年轻。</br>　　闪烁的军刀将耐萨尼尔身旁的血肉造物一举劈碎，艾伯特搀扶起摇摇欲坠的耐萨尼尔，他露出微笑，脸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br>　　“没完没了啊……”</br>　　耐萨尼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察觉到周遭的血肉又一次蠕动了起来，这一次并非是有血肉造物要蜂拥而至，而是王权之柱的血肉化进入了下一个阶段。</br>　　两人所处的这片区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砖石、钢铁可言，唯有猩红的血肉永存。</br>　　因此，王权之柱全面控制住了这片区域，大块大块的血肉从缺口处增生了出来，连带着胃壁也迅速膨胀，向着两人挪移推进过来。</br>　　耐萨尼尔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他刚抬起脚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还在血洞深处的伯洛戈和帕尔默，如果自己离开，他们两人将无疑成为王权之柱的猎物。</br>　　然而，留在这里也同样是死路一条，猩红的血肉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压抑的氛围让人窒息，仿佛连最后一丝生路都被夺走了。</br>　　“看样子，献身的时候到了啊。”</br>　　耐萨尼尔挣脱了艾伯特的搀扶，独自站直了身体，体内仅存的以太缓缓升腾，将他那破损不堪的炼金矩阵再一次映亮。</br>　　光芒变得越发耀眼之际，炼金矩阵忽然闪灭了几下，耐萨尼尔升腾的气势直接衰弱了下去，整个人也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咳出鲜血。</br>　　耐萨尼尔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眼下的无力后，他暴躁地咒骂着，锤打着地面。</br>　　情绪的失控只持续了数秒钟，耐萨尼尔抬起头，略感悲伤地说道，“看起来，这就是我的极限了。”</br>　　耐萨尼尔本想最后一次全力释放自身的秘能，以那绝对的燃烧与热量，把自身化作炽热的烈日，将这片血肉完全烧毁，为伯洛戈与帕尔默的返回打开生路。</br>　　可在这接连的战斗下，过量的以太令魂疤如同反复破裂愈合的伤口般，进一步地增生，一点点地限制住了耐萨尼尔的力量。</br>　　耐萨尼尔想无视魂疤的限制，冒着自身炼金矩阵熔毁的风险，舍身引爆这一切，可到头来，他自身储备的以太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一自杀式攻击。</br>　　莫大的无力感席卷了耐萨尼尔的身心，他很少会落入这般的困境，即便在秘密战争时，也不曾这样的狼狈过。</br>　　艾伯特伸出手，强行把耐萨尼尔拽了起来，“你可不能死啊，耐萨尼尔，你还没见证到最后一刻呢？”</br>　　“最后一刻？”耐萨尼尔看了眼不断收拢的血肉，怀疑道，“还能有什么呢？”</br>　　“自然是新世界、新秩序啊。”</br>　　艾伯特意外地乐观，直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br>　　话音未落，艾伯特向着不断收拢的缺口斩出一道以太洪流，精纯的以太以纯粹的能量形式喷发而出，宛如一道无限延伸的光耀之剑。</br>　　耐萨尼尔略感意外地看着艾伯特，他怎么也没想到，艾伯特战斗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能有如此充足的以太量，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自艾伯特的体内迸发，无情地号召着周遭的以太。</br>　　以太虹吸。</br>　　海量的以太重新涌入艾伯特的体内，将炼金矩阵撑出一道道微小的裂隙，裂隙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道道横贯路径的疤痕。</br>　　“怎么，我没有提过吗？”艾伯特再次斩出一道以太洪流，如同热刀般，剔除着腐肉，“我是本源学派的荣光者，操控以太对我来讲，再容易不过了。”</br>　　艾伯特紧接着凭空攥起一把以太刀剑，将一头试图靠近的血肉造物一剑贯穿。</br>　　以太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喷发蔓延，强行压制住了试图愈合的血肉们，涌动的辉耀光芒中，艾伯特收敛起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br>　　“耐萨尼尔，你得活下去，就像一部电影需要一位观众，我们的史诗，也需要一位见证者。”</br>　　艾伯特提起耐萨尼尔的衣领，硬生生地将这个高大的家伙向着缺口外拖去。在耐萨尼尔的记忆里，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被人拖着走。</br>　　“你可以让其他人去见证这一切。”</br>　　耐萨尼尔隐隐约约知道艾伯特想做什么，他想挣开艾伯特的手，但全身却提不起力气。</br>　　自身仅存的以太正勉强维持着以太化，确保自己不会立刻死去，诸多蠕动的肉芽从伤口里长了出来，耐萨尼尔觉得自己就像长满蛆虫的腐尸。</br>　　“其他人？其他人可没有你这样的才能，”艾伯特高声道，“我不仅需要你活下去，见证这一切，我还需要你在这之后，带领秩序局重建起新的秩序。”</br>　　耐萨尼尔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快要睁不开眼，“重建？你在说些什么？”</br>　　“就是字面意思的那样，”艾伯特凝聚起一道以太闪电，劈倒又一头血肉造物，“重建新的秩序！”</br>　　耐萨尼尔低落道，“这一切都要毁了，还有什么新秩序可言呢？”</br>　　“毁了？谁说我们输定了，相反，我觉得我们赢定了……我们注定会胜利！”</br>　　艾伯特的声音爽朗，哪怕浑身遍布着伤口与鲜血，他依旧露出那副自信镇定的笑意，拖着耐萨尼尔砍倒一头又一头的血肉造物，强行阻碍着闭合的胃壁。</br>　　反复的斩击下，军刀上逐渐遍布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刃锋坑坑洼洼的，刀身也布满了裂隙，在又一次地奋力斩击下，军刀彻底破碎掉了，无数的金属碎片纷飞。</br>　　艾伯特握起空荡荡的刀柄，眼神里闪过一丝缅怀与怜惜，仿佛碎裂的不止是军刀，还有他与这把武器一起度过的漫长回忆。</br>　　松开手，艾伯特干脆地丢掉了残破的刀柄，攥起一把以太刀剑，大笑着砍倒一个又一个碍事的身影。</br>　　血淋淋的血洞外，万众一者被王权之柱吞食了大半，除了位于鲸首的那些身影外，它那庞大的身体已完全被猩红覆盖，触肢缓缓地锁紧，像是有无数巨大的蛔虫盘踞在它的身上。</br>　　以太的冲击有气无力地进行着，瓢泼的血雨接连不断。</br>　　除了王权之柱的反击外，无言者们也追击到了此地，他们没有共享凝浆之国的力量，但随着整体数量的减少，无言者们的个体力量，也晋升到了负权者这一阶段。</br>　　艾伯特松开了耐萨尼尔，他重重地落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后，耐萨尼尔艰难地翻过身，调动着仅存的以太，升腾的热浪释放，将那些从伤口里钻出来的肉芽烧掉了许多，但很快，又有一批疯长了出来。</br>　　尖锐的痛意折磨着耐萨尼尔，经由凝浆之国的强化，这些血肉变得无比棘手。</br>　　努力地仰起头，看着那已经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影，耐萨尼尔这才发现，这短短的时间里，艾伯特又变老了许多，可他脸上的笑意依旧，腾出手后，他握起两把以太刀剑，刺目的光芒闪烁，宛如有两道雷霆被他握在手中。</br>　　耐萨尼尔忍着剧痛，扯掉身上的一片肉芽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br>　　“因为……因为，我就是很自信，耐萨尼尔，我们一定会赢的。”艾伯特盲目地开口道，“绝对会。”</br>　　艾伯特是如此相信这一切，坚信不疑，这份几近盲目的信任持续了数十年之久，几乎化作了一个被反复颂唱的咒语，一份注定会实现的预言。</br>　　话音未落。</br>　　如同幻想成真般，周遭蓄势待发的血肉造物们突然痛苦地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那些收拢靠近的胃壁们，也在剧烈蠕动，粘稠的液体分泌个不停，就像一个人在不断干呕着胃液，直至连带着整座王权之柱都摇晃了几分。</br>　　庞大的悲鸣自血肉的深处响彻。</br>　　艾伯特脚踩的血肉无助地痉挛着，短暂的苦痛后，那模糊邪异的意志无声咆哮着自己的怒火，本将两人重重包围的血肉造物，突然调转了目标，纷纷朝着血洞的深处冲去，就连整个血肉洞穴的蠕动收缩也加剧了几分。</br>　　目睹这一幕幕后，艾伯特愣了一下，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了起来，清澈的眼神也有些浑浊，可那乐观自信的笑意仍挂在他的脸上。</br>　　艾伯特低下头，对耐萨尼尔说道，“看，他们好像成功了。”</br>　　说完，艾伯特掷出手中的以太刀剑，将拦在血洞外的一名无言者洞穿，紧接着，他单手再次将耐萨尼尔提了起来。</br>　　“你需要活下去，耐萨尼尔！”</br>　　艾伯特震声道，“虽然今天算是你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面，但在我的眼中，我已经默默注视你很久了，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br>　　“你有着重建新秩序的才能，这是伯洛戈身上不曾拥有的，所以我需要你去重建战争后的焦土，将那破碎的秩序重新拼合在一起。”</br>　　伯洛戈是一把利剑，足以斩断所有仇敌的利剑，但很显然，这把利剑只适合用来开疆拓土，而非重建起一个崭新的秩序。</br>　　艾伯特单手将耐萨尼尔高高地抛出了血洞之中，耐萨尼尔在短暂的飞行后，向着下方自由落体了下去。</br>　　半空中，耐萨尼尔强提起精神，看向血洞之中的艾伯特，只见他向自己挥了挥手，高声道。</br>　　“至于我，你不必担心。”</br>　　一道漆黑的钩索自上空激射而来，线缆上混合着猩红的血肉，一举缠住了耐萨尼尔的脚踝，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钓起的大鱼，朝着上空迅速回收了过去。</br>　　混乱的视野中，耐萨尼尔看见艾伯特转身向着血洞深处走去，自信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br>　　“我们将在万众一者中重聚。”</br>　　混乱的翻滚中，耐萨尼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抬起头，却看到历代秩序局局长的身影林立在他身边，黄金的雕塑映射着微光，灿烂的光芒荡漾着。</br>　　不等耐萨尼尔说些什么，又有数条纠缠着血肉的线缆缠绕了上来，一举刺入耐萨尼尔的体内。</br>　　诡异的是，耐萨尼尔并非感觉到痛苦，相反，一股股充盈的以太温和地注入他的体内，治愈他伤势的同时，也将那些丛生的肉芽逐一剔除掉。</br>　　耐萨尼尔与万众一者从物理层面连接在了一起，就像艾伯特曾与其连接的那样，恒定凝滞的力量作用在耐萨尼尔的身上，帮助他强行维持住了伤势，以避免它继续恶化。</br>　　宁静祥和的力量下，耐萨尼尔的精神陷入了一阵轻微的恍惚与迷离中，仿佛他的意识也与万众一者连接在了一起，坠入了一片幽深的黑暗，在这黑暗的尽头，无数光耀的身影屹立着。</br>　　耐萨尼尔记得那些脸庞与身影，他们都曾是秩序局在秘密战争中逝去的职员们，继续分辨下，耐萨尼尔还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无比令他怀缅的身影。</br>　　他看到了自己的实习时的导师，见到了曾与自己一同奋战过的组员，那些快要被他遗忘的旧友们……</br>　　在这片黑暗之中，耐萨尼尔看到了太多太多自己生命里的短暂过客，他们似乎在向着自己微笑，嘴唇微动，又好像在说些什么。</br>　　黑暗破碎，喧嚣的猩红战场再一次映入了耐萨尼尔的眼中，他痛苦地喘息了几声，整个人像是刚从死亡线里挣扎了回来一样。</br>　　“哦，你活过来了啊。”</br>　　玛利亚的声音响起……准确说，万众一者向着耐萨尼尔开口道。</br>　　耐萨尼尔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道，“那……那都是你复制的人格与意识吗？”</br>　　玛利亚回答道，“不止如此。”</br>　　声音顿了顿，这一次，万众一者不再隐瞒些什么，而是坦白道，“还有他们的灵魂们，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都一并储存在我的体内，维系着永恒至今。”</br>　　“储存他们的灵魂？果然是魔鬼的造物啊。”</br>　　说着，耐萨尼尔感到脑海里传来一阵剧痛，这可能是与万众一者连接后的副作用。</br>　　“你要拿他们的灵魂做什么？”</br>　　耐萨尼尔继续质问着，一直以来，秩序局都致力于与魔鬼做斗争，解放那些被束缚的灿金之魂。</br>　　可眼下，万众一者的体内居然储藏了如此之多凝华者的灵魂，并且还是秩序局职员们的，这令耐萨尼尔心中的背叛感更深了几分，远比知晓决策室其实是魔鬼力量化身，还要沉重许多。</br>　　“我们想创造一个凝华者的意识集群，一个由无数执念汇聚起来的契机……”</br>　　玛利亚伸出手，轻轻地向前推动了一下。</br>　　“一个触发的火花。”</br>　　耐萨尼尔感到了些许的茫然，言语变成无数的碎片，在他的脑海里飞逝，接着又重组在了一起。</br>　　隐隐约约间，耐萨尼尔似乎明白了万众一者的意思，但意识就像处于睡梦的边缘般，浑浑噩噩。</br>　　他费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平台的边缘，耐萨尼尔看向自己刚刚逃生出来的血洞，在那里，艾伯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br>　　……</br>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伯洛戈的眼前汩汩溢出，腥臭的血气迎面而来，几次呼吸下，仿佛有硕大的血块，快要在伯洛戈的鼻腔里形成。</br>　　伯洛戈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呼吸顺畅了许多，随后剑斧裹挟着光灼之火，向前再次劈砍。</br>　　“我感觉我们就像两只在肠道里爬行的蠕虫。”</br>　　爆鸣的燃烧声中，不谐的声音从伯洛戈的身后响起，紧接着，他又说道，“又或者说，两个倒霉的矿工……对，被怪物吃掉的矿工，想方设法在它的肚子里挖一条生路出来。”</br>　　“该死的，要不是这鬼东西太可怕了，它其实很适合用来当片场道具的，我不敢想象在这种场景下拍出来的重口味血腥片，会有多好看，应该会被影迷们奉为圣典吧。”</br>　　声音没完没了，仿佛他不是来这里杀敌的，而是一位观光的游客。</br>　　帕尔默好像确实是一位游客，眼下的打打杀杀都是伯洛戈在做。</br>　　杀入血洞之后，艾伯特与耐萨尼尔替两人拦截住了追兵，伯洛戈本以为接下来会轻松一点了，但随着深入血洞之中，洞穴变得越发狭窄，错乱的建筑裹挟在扭曲的血肉之中，并且王权之柱像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入侵，更多的血肉挤压了下来，试图阻止两人的前进。</br>　　猩红的触手混合着疯长的菌丝与肉芽，还有诸多嶙峋的骨刺宛如荆棘一般，自布满腐蚀性粘液的胃壁上接连刺出。</br>　　血肉造物们在厚重的血肉之下穿行，犹如藏身于密林中的狩猎者，随时准备破壁而出，袭杀向伯洛戈与帕尔默，而他们两个则像是坠入一处血肉丛林的探险者，只能徒劳地反击，并设法前进。</br>　　伯洛戈有些庆幸，是自己与帕尔默来解决那枚核心心脏，凭借着光灼之火与不死之躯，伯洛戈在此地的前进还算顺利，如果换艾伯特与耐萨尼尔，他们两个多半就倒在前进的路途中了。</br>　　王权之柱的血肉就和伯洛戈的秘能一样，具备着极为可怖的侵略性，一旦被其划伤出微小的伤口，令那禁忌的血液种入体内，那么便会像耐萨尼尔一样，有源源不断的肉芽从体内长出，侵占着血肉之躯，挤压着内脏，吮吸鲜血。</br>　　除此之外，这些鲜血之种对躯体的增殖寄生，还会极大程度影响躯体的以太化，进而对目标的以太进行剧烈的消耗。</br>　　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伯洛戈恰好地能应对这复杂的情况。</br>　　“真是杀不绝啊。”</br>　　伯洛戈咒骂了一声，燃烧的火剑将眼前的胃壁劈开，他快步走入其中，但还未前进几步，开裂的血肉就迅速愈合了起来，伯洛戈只能再次调动以太与剑刃，在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再度劈下焦灼的剑痕。</br>　　“糟糕透了啊。”</br>　　帕尔默紧跟在伯洛戈的身后，生怕一眼没照顾到，自己就和伯洛戈失散了。</br>　　在外界独自面对王权之柱，帕尔默至少还能在辽阔的天地间疾行周旋，在这种见鬼的封闭地带和伯洛戈失联，帕尔默觉得自己的生还率无限接近于零。</br>　　“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守在外面的，”帕尔默变得越发嘴碎，内心的焦虑也变得越发暴躁，“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br>　　伯洛戈沉默着向前，他不觉得帕尔默吵闹，相反，这种要命的时候，还能听到帕尔默那没完没了的废话，说实话，伯洛戈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br>　　就像一种另类的不忘初心般，优秀的喜剧演员，即便是面对灭世的洪流，依旧会面不改色地讲出最后一个冷笑话。</br>　　“别紧张，帕尔默，我们会杀出去的，也会赢得这一切的。”</br>　　伯洛戈加大了以太的输出，手中的火剑宛如焊枪一般，激烈的闪光后，又劈开了一层层坚实的血肉。</br>　　帕尔默下意识地反驳道，“紧张，我……我没那么紧张。”</br>　　“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br>　　伯洛戈低吼着，他太了解帕尔默了，先不说他那奇怪的性格，据伯洛戈所知，每个人克莱克斯家人都天生讨厌封闭的地方，那越极大程度限制他们的秘能，令他们产生自我的危机感。</br>　　这血肉密布的王权之柱深处，对帕尔默来讲就是一个血腥封闭的牢笼，就算他拼了命唤起风暴，也只能调动起几缕微弱的气流罢了。</br>　　斩开又一层血肉，伯洛戈能聆听见这庞然大物的痛苦悲鸣，也能聆听到那越发清晰的心跳声，他知道，两人距离核心心脏不远了。</br>　　帕尔默下意识转移着话题，“说来，也不知道锡林怎样了……应该还没死吧。”</br>　　伯洛戈果断地回应道，“应该没死。”</br>　　层层血肉阻碍了伯洛戈的感知，令他无法精准地判断出锡林的以太反应，但这不妨碍伯洛戈推演着局势的变化。</br>　　既然瑟维斯没有突然降临，阻止两人的行动，就说明锡林成功地拖住瑟维斯的行动……至少暂时令这位至高的受冕者，分不出心神来处理两人。</br>　　“帕尔默！我抽屉里的第一格里有一封信。”</br>　　忽然，伯洛戈开口道，“信件的内容是关于我的遗产分配，要是我死了，麻烦你回去帮我处理一下那些东西。”</br>　　“什么什么？”</br>　　帕尔默连连叫唤了起来，“你这家伙居然还有什么遗产吗？”</br>　　“哈？”</br>　　伯洛戈回头瞥了帕尔默一眼，抱怨道，“我怎么就不能有遗产了？而且你居然在意这种事吗？”</br>　　“不然担心什么？你会死吗？”帕尔默继续怪叫着，“你可是不死者啊！”</br>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魔鬼也会逝去，不是吗？”</br>　　伯洛戈反驳道，“一直以来，我都有那么一种预感，一旦我们真的结束了魔鬼们的纷争，将这股力量彻底放逐……那么那些由魔鬼们诞生的存在们呢？”</br>　　光灼之火肆意燃烧，化作喷涌的炽白洪流，在幽邃的血洞内激荡，烧毁触及的一寸寸血肉，将它们荡成灰烬。</br>　　听到伯洛戈这样的话，帕尔默迷茫了一阵，而后不由地担心道，“你是说……”</br>　　“只是一种猜测罢了，但专家就要做好十足的准备，不是吗？”</br>　　伯洛戈露出笑意，布满鲜血与伤口的脸上，这样的笑意看起来只令人觉得凄凉，“更何况，谁又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br>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活到最后呢？”</br>　　帕尔默完全不理解，在这终焉混沌的战场上，随便薅一个出来，要么是魔鬼的选中者，要么就是一位荣光者，他这样的守垒者，在战场上的地位，就和那些被随意击杀的血肉造物一样，不值一提。</br>　　按理来讲，任谁活到最后，都不该是自己这个守垒者啊。</br>　　“怎么就不可能，你是我这辈子里见过最好运的家伙，非要说有谁能活到最后的话，一定是你小子啊！”</br>　　伯洛戈大笑了起来，他没有嘲讽帕尔默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是天选之子。</br>　　帕尔默觉得伯洛戈疯了，“你是认真的吗？”</br>　　“回忆一下你的一生，帕尔默，你生来就是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享受着至高的权力与无尽的财富，你有着爱你的青梅竹马，还一路有惊无险地晋升为了守垒者，虽然说，你的人生中有过诸多危机与险境，但你每一次都全身而退……”</br>　　伯洛戈发自真心地感叹道，“知道吗？帕尔默，这可是小说里才会有的主角配置啊！”</br>　　“哈？”</br>　　帕尔默完全跟不上伯洛戈的思路，不待他说些什么，伯洛戈撕裂了最后一层血肉，击穿了那厚重、布满血丝的岩石，跃入一片宽阔的空间中。</br>　　伯洛戈稳稳地落地，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为了能快速抵达这核心处，这一路上，伯洛戈都是保持着高强度的以太输出，一刻不曾停歇。</br>　　此时再回首看向来时的路，它已被层层血肉完全堵住了，不见一丝光亮。在两人抵达核心的同时，他们也被王权之柱彻彻底底地吞咽了下来。</br>　　浓重的血气迎面扑来，几乎要凝结成血珠。伯洛戈感到一股黏腻的触感掠过皮肤，仿佛被一层血沫紧紧包裹。</br>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完全由血肉构成的猩红溶洞。曾经蓄满鲜血的大湖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庞大而核心的心脏。</br>　　这颗心脏与人类的心脏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但规模却放大了数十倍。在通透的血肉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一缕缕金色的丝线交织缠绕。</br>　　那是被提炼的灿金之魂，它们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在血液中流淌、奔涌。</br>　　“这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多啊。”</br>　　帕尔默感叹着，没想到就这么容易来到了核心心脏之前，只要摧毁了它，就能瘫痪掉凝浆之国，进而令瑟维斯从受冕者的阶位上跌落下来，也唯有这样，这场战争他们才会有些许胜算所在。</br>　　“并不容易，”伯洛戈摇头否决道，“这不止是你我的战斗。”</br>　　两人能一路杀到这里，是靠着多方的帮助。</br>　　希尔率先将别西卜与玛门拖入了以太界，阻止他们干扰物质界，锡林则舍命牵制瑟维斯，独自承受着受冕者的力量，万众一者持续不断地与王权之柱展开攻势，还有艾伯特与耐萨尼尔帮助他们斩出杂草，更不要说，在科加德尔帝国国境线上，那不断与凝浆之国造物们作战的军团们了……</br>　　“我们是集合众之力才来到了这。”</br>　　伯洛戈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了以太虹吸，周遭无尽的以太灌入他的体内，撕裂着炼金矩阵，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br>　　“接下来，我们还将带着这股合众之力，终结纷争的所有。”</br>　　炼金矩阵的辉光在伯洛戈的体表映射，与此同时，一道道破裂的疤痕也出现在了这繁琐的光轨之中，它们像是熔化的鎏金般，绚烂又致命。</br>　　光灼之火全面燃烧，伯洛戈倾尽全力，刺出煌煌火剑。</br>　　帕尔默只感到一股狂暴的以太波动迎面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压在血肉胃壁之上。</br>　　胃壁上无数疯长的肉芽在火剑的强光与高温下瞬间消散崩解，尖锐嘶哑的燃烧声响彻整个空间，与此同时，轰鸣的心跳声正逐渐远去。</br>　　帕尔默感到自己的感官在不断被剥夺，知觉逐渐模糊，呼吸困难，仿佛那团不屈的烈火连同着周围的氧气也在一并燃烧殆尽。</br>　　光灼之火洞穿了血肉，洞穿了核心心脏，如同一把从天国坠落的火剑般，带着无尽的光芒和神威，连带着王权之柱那庞大的躯骸，也一并贯穿。</br>　　鲜血沸腾、蒸发，浑浊腥臭的气息四散奔逃。</br>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黯淡了几分，唯有那燃烧的火剑散发着唯一的光芒。</br>　　焰火消散，充满热浪的残骸废墟中，伯洛戈脱力般地半跪了下来，这一击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的以太，也令他的炼金矩阵过载，崩裂出了一寸寸的魂疤，映射在身体上，仿佛有金色的血液要滴落出来。</br>　　帕尔默强忍着高温来到伯洛戈身旁，试着将他搀扶起来，却被伯洛戈体表的高温烫伤了双手。</br>　　有气无力地心跳声从前方传来，帕尔默后知后觉地看向前方，只见那枚巨大的心脏上破裂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源源不断的猩红鲜血混合着一抹灿烂的金色从其中涌出，如同地下喷泉般，鲜血再次堆满了干涸的湖底。</br>　　伤口的边缘已经碳化成了一片黑漆漆的硬壳，帕尔默本以为这一切该结束了，紧接着一簇簇猩红的肉芽从焦黑的硬壳下长出。</br>　　它们肆意伸展着，试图将这巨大的伤口修复，令这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但这一次血肉的自愈速度被极大程度地延缓了。</br>　　幽深的哀叹声自王权之柱的深处回荡，帕尔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但他可以肯定，王权之柱那庞大模糊的意志，正仇恨着他们。</br>　　只见四周的血肉完全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身影从其中凸显，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蓄势待发，将要破开血肉，将他们撕扯得粉碎。</br>　　“伯洛戈！站起来，我们得走了！”</br>　　帕尔默拖起伯洛戈反复呼喊着他，可伯洛戈的脑袋低垂着，眼神变得涣散，他还有一定的意识，也想站起来，继续挥剑劈砍，但身体就像过载瘫痪了般，完全不听使唤。</br>　　血肉造物们冲出壁障，犹如猩红的浪潮般，冲向两人，见此情景，帕尔默只能松开伯洛戈，将他丢在原地。</br>　　然后，挥起细剑！</br>　　微弱的气流裹挟着帕尔默的身体，令他的斩击变得极快且致命，一剑将眼前的血肉造物劈成了两半。</br>　　“他妈的，我这算什么好运啊！”</br>　　帕尔默单手将伯洛戈扛了起来，一边斩杀靠近的血肉造物，一边扛着伯洛戈朝着来时的血洞逃去。</br>　　层层血肉堆积在了来时血洞上，将他们的出路完全封死。</br>　　帕尔默又在心底怒骂了几声后，学着伯洛戈的模样，挥剑劈砍着血肉，试图硬生生地挖出一道通道出来。</br>　　可帕尔默还是太弱了，守垒者的他输出的以太强度根本比不上血肉的自愈速度，他就像在徒劳地挠墙般，身后的血肉造物越来越近，伯洛戈则还处于虚弱状态。</br>　　不死之身确实很强大，但这不意味着伯洛戈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力量，接连的消耗下，他的身心都走向了崩溃的极限，这一次，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br>　　意识到这些后，帕尔默反复地深呼吸，试着令自己的镇定下来，但那恶臭的气息灌入口鼻，险些令他吐了出来。</br>　　胃部反常地痉挛了几下，痛的帕尔默不自主地流出了眼泪。他还在咒骂着，完全就没停过。</br>　　“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倒霉鬼啊。”</br>　　帕尔默自言自语着，颠了颠肩头扛起的伯洛戈，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后，他缓缓后退，靠在了封锁起来的血洞上，举起细剑面对蜂拥而至的猩红潮水。</br>　　目前核心心脏已经被击碎，虽然还有着自愈的可能，但至少现在来讲，他们的行动成功了，凝浆之国将陷入一定程度的瘫痪，而瑟维斯也将再次从受冕者的阶位跌落下来，如果锡林还没死的话，应该有机会反过来杀死他。</br>　　伯洛戈是不死者，只要他能恢复过来，一切就还有扭转的机会，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确保伯洛戈恢复过来前，不被血肉造物们杀死，不然，谁也不清楚，这一次死后，伯洛戈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br>　　至于帕尔默自己所处的困境……</br>　　帕尔默暴躁地念叨着，“如果你真的给你的孩子，起了一个什么帕尔默·拉撒路的名字，我绝对会死不瞑目的。”</br>　　伯洛戈就是棋盘上的国王，而帕尔默唯一要做的，就确保国王活下去。</br>　　血肉造物们咆哮着挥起利爪，无数锐利的锋芒填满了他的视野，帕尔默少见地怒吼了起来，像是为自己打气般，手中的剑刃裹挟着磅礴的以太，挥起一道道青色的轨迹。</br>　　帕尔默很少会这么勇敢，勇敢的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br>　　忽然，另一股暴虐的以太与帕尔默的力量重叠在了一起，他震惊地回过头，只见封死的血洞浮现起了一道道交错的泛光剑痕。</br>　　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意，血肉破裂崩碎，艾伯特挥起以太刀剑，硬是重新打通了这条封闭的道路。</br>　　竭尽全力地释放自身的以太，耀眼的以太电弧扫过血肉造物，将它们一个个打成了破碎的齑粉，而艾伯特自身的以太强度也猛地衰弱了一节，连带着他体表的炼金矩阵，也浮现起了一道道深邃的魂疤。</br>　　艾伯特微笑道，“看样子，我来的很及时啊。”</br>　　生死反转如此之巨大，令帕尔默的脑海一片混乱，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想说些感谢的话，但在看清艾伯特后，帕尔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br>　　艾伯特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老头子了，凝固的时间从他的身上加倍流走，更不要说，以太过载下，一道道魂疤布满了他的炼金矩阵。</br>　　但比起这些，最为致命的是艾伯特身体上的一道道伤口，新鲜的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其中反而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肉芽，他几乎完全被这沉重的血肉包裹了起来，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触肢晃动着。</br>　　“没办法，要是把以太用来维持以太化，压制这些肉芽的话，我可没足够的力量，撕裂这一层层的血肉来到你们面前。”</br>　　艾伯特越过帕尔默，独自拦住了那奔涌的血色浪潮。</br>　　他说道，“快走吧，不然这条道路又要闭合了。”</br>　　艾伯特说的没错，一阵阵剧烈的蠕动下，他所开辟的这条道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缩紧，但对于守垒者来讲，完全足够他逃出去了。</br>　　“别担心，”艾伯特把对耐萨尼尔的话又重讲了一遍，“我们会在万众一者中重逢。”</br>　　帕尔默少见地沉默了起来，一言不发，扭头冲向了快要愈合的血洞之外。</br>　　重重猩红从眼前闪过，逐渐清晰的风声中，伯洛戈那虚弱的声音响起。</br>　　“看吧，帕尔默，我就说你是个幸运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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