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房下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在了二房院门口，本以为有一场硬战要打，却没想到气氛出乎意料的和谐。

    宋衍身边的人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不少礼盒，放在了桌台上。

    宋衍脸上带着笑意，看着瑟瑟发抖的虞二爷，道：“来了徽州应该先来拜访长辈，不过因为出了些意外现在才上门，虞二叔莫见怪。”

    虞诗惊讶地看向宋衍，没想到他还会说这种场面话，她还以为他所说的拜见，就是一脸寒冰的坐在位置上等着主人搭话。

    不过宋衍难得一见的态度好却没有让二房一家放松，虞二爷看着似乎更紧张了，额头都溢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一旁的蔡氏稍微好一些，可面对宋衍口齿也没有了平时的灵活。

    目光扫过看着不难说话的宋衍，又扫过他身后那么人高马大的下属，这些人就是穿着布衣，身上的气势跟平常的百姓还是大不相同，光是立在那里就有一股压迫力袭来，别说是说话了，连眨眼蔡氏他们都顶着压力。

    听到宋衍要来拜访，二房知道要来的终究是来了，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了摆脱他们跟闵庆宇的关系，但是见着宋衍这些人来了，那些话都噎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虞秀琴也在大厅里，她闹着不走是因为想借着她告诫虞诗快走的事讨些好处，虞诗欠了她一个人情，有她才她应该不会太为难她的父母，可是现在她只后悔刚刚没先走了。

    虞诗见了他们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怕什么，可能是他们心里有鬼看到这些兵官才觉得那么害怕，她却没有什么感觉。

    “宋……大表哥，让这些人先出去吧。”

    虞诗说完，没想到宋衍的那些下属没有过问宋衍的意思，竟然齐齐走出了门，还体贴的关上门。

    见虞诗惊讶呆愣的样子，宋衍漆黑的眸子有了一丝笑意。

    人走了，蔡氏他们都松快许多，蔡氏朝宋衍讨好地笑了笑：“大将军来就来何需带上礼物。”

    说完就按着原先设想的那样，蹙着眉担忧地朝虞诗道：“在院子的时候大姑娘怎么不声不响的走了，要不是有宋将军派人送信，我们都得担心死了。”

    虞诗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真绝境能逼出许多人的才能，比如蔡氏脸上的担忧在虞诗看来真实无比，跟平时她看她的样子完全不同。

    虞诗的笑声，让蔡氏有些忐忑：“怎么突然笑了？”

    “大表哥抓了闵庆宇，他将一切都说了。”虞诗见几人脸色煞白，补充道，“包括二叔欠他钱，和他跟二叔设计害我的事。”

    虞诗最后一句话落音，蔡氏就朝虞诗扑了过来，宋衍拉着她的胳膊一转，才逃过了一劫。

    蔡氏本来是想抱着虞诗哭求，但是虞诗跑了，蔡氏干脆坐在地毯上哭了起来。

    “侄女你可别听那么姓闵的杀千刀的胡说，你二叔不是那么丧尽天良的人，他也是被骗被设计了……”

    “是闵庆宇对你有心思，诓我赌钱让我输尽了家产，我也是被逼无奈……既然你现在没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再谈以前那些事就没意思了……”

    比起蔡氏的哭求，虞二爷还想在虞诗宋衍这两个小辈面前保持他的威严，所以这气势如同丧家之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的有意思。

    宋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虞二叔的意思是这事算了？”

    虞二爷有些不敢直视宋衍的眼睛，明明这个少年比虞诗大不了几岁，都是小辈，但他对着他却不像对着虞诗那样，理直气壮的说话。

    宋衍冷清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虞诗的耳畔红了一块，拉开她之后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胳膊上没有放开，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偏偏过了那么些年，她对他接触的感受变得强烈许多，嗅着他身上冷冽的香气，竟然手脚发软，没有力气甩开他。

    不过幸好的是宋衍说完就松开了虞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仿佛被溪水洗过的清澈眼睛，手指发痒强忍着才没有把手放回原位。

    “她没有什么事，都是一家人不算了还想怎样。”虞二爷气弱，朝虞诗道，“我是你的亲二叔，难不成你还想对我大逆不道？！我没虞家出了一次分家的笑话就足够了，不需要再让人看一次笑话！”

    虞二爷打心里觉得虞诗就是再气恼，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她是她的长辈，难不成她还要把他送官不成。

    “侄女你总是要嫁出去的，你嫁出去了虞家总是要有个顶门户的人，你就是不把我们当做亲人，为了瑾儿他们，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蔡氏不像虞二爷想的那么好，虞诗看起来春风细雨的，但做事却是决断利落，本来她对二房便没有多大的感情，送官这事她说不准就做得出来。

    只不过蔡氏没想到，虞诗笑的一脸淡然，竟然说打算既往不咎了。

    蔡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不成是虞诗转性了。

    “大姑娘你真是天大的大好人！”蔡氏捏着帕子抹了眼泪，没想到她才用了一哭二闹，三还没用这事就了了。

    “我今天来是想跟二叔二叔母谈笔交易。”虞诗被宋衍挡了半个身子，站在后面虞诗有些不习惯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越身而出。

    “据闵老爷说二叔欠了他不少钱，就是卖了二叔手上的铺子都不够，得要把二房这一半的宅子算上了才够。既然是这样二叔把宅子卖给我怎么样，我会给你最合适的价钱。”

    在回虞家的路上虞诗就在想到底要怎么跟二房一家算账，对她来说闵庆宇交给官府处理是没问题，但是二房毕竟是原主的亲戚，就算是不把他们当做亲戚看，但是这事移交给官府，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但是总不能让他们像毛氏一样，送到个深山寺庙关禁闭去。

    车上的宋衍不知道怎么似乎是看出了她所烦恼的事情，突然就开口问她虞家分家的事。

    听到她说分作两房后房契也分了，他就说了这个主意。

    想到她用了宋衍出的主意，虞诗总觉得怪怪的按理说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不到水深火热，但也不应该有多融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提问，她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就答了。可能就是知道宋衍那么讨厌，她对他的恶感依然不深。

    虞诗自己都有些弄不懂自己了。

    听到虞诗要趁火打劫，蔡氏也不抹眼泪了，抓着地上的地毯就哀嚎了起来：“老爷是虞家的嫡枝，是大姑娘你爹的嫡亲弟弟，分了家就算了要是我们二房再搬出去，不知道是你爹爹，就是你的祖父祖母在地底下也不会瞑目的啊！”

    虞二爷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冠：“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输的那些钱用店铺抵押足够了，怎么可能要动用到房子！”

    “二叔你还记得你跟闵老爷借钱签的是什么契吗？”相比虞二爷的暴怒，站在宋衍身边的虞诗感染了他的平静，整个人都淡然的多。

    “因为到了日子你一直没还这笔钱，这钱已经利滚利越来越多了，账房先生算过这些钱光是用铺子抵已经不够了。”

    虞二爷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是说过我们是亲戚，只要我把你嫁给他……怎么可能欠那么多！”

    虞诗那么一说，虞二爷就想起了借钱时上面的确有那么一条，他那时候忙着翻本，再加上混进了闵庆宇那一层的圈子，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也没有细究上面的内容就签了契约。

    他就是再傻现在也知道闵庆宇这是耍了他，一边跟他说他帮他弄到虞诗那笔帐就一笔勾销，暗里却没告诉他这账会越滚越高，耽误了他的时间，现在害他连房契都要赔进去。

    看虞二爷的表情，蔡氏就知道虞诗说的话是真的，惨白着一张脸：“姓闵的这个杀千刀的，他这是骗人，老爷我们凭什么给他钱，我们报官我们报官！”

    蔡氏吼得大声，虞二爷却是一脸颓废，白底黑字，字是他签的，手指印也是他按下的，就是报官有什么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府才不管你这利息高还是低。

    “签字印章的都是虞二叔亲手做的，二叔母要是想报官，明日天亮了可以去报官试试。”宋衍听到虞二爷说的那些话眼睛就一直危险地眯起，此时跟蔡氏说话算是温声，却让坐在地上的蔡氏打了一个寒颤。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啊！”蔡氏哭丧着脸看着虞二爷，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嫁给了虞家，有个不着调的相公就算了，竟然还有个那么厉害的侄女，临到中年竟然要被赶出家门。

    虞二爷的眼里满是血丝，一看就知道他气的不轻：“大哥怎么会生了你那么一个孽女！”

    虞诗还没回话，就听到宋衍轻笑了一声，他很少笑，更别说是笑出声音了。

    宋衍唇瓣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虞表伯知道给自己女儿留了那么一个叔叔，怕是后悔没有把自己的亲弟弟一同带走。”

    “你这是什么鬼话！你是哪里来的鬼亲戚，谁准你在我家撒野了，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虞二爷就激动的站了起来，挥着手就像是要把宋衍打出去。

    就见一直温和面对他们的少年，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就如同冬夜的白雪，寒的刺人。

    宋衍抬手抓住了虞二爷手腕，为了将就他的身高，微微弯了腰：“这很快就不是你家了。”

    “你有两个选择，从你侄女那拿一笔钱然后滚出这里，二去官府，判了你全家流放，你们死在半路，这屋子也空了。”

    屋内昏黄的烛光中，面无表情的宋衍就如同恶魔。

    虞二爷的瞳孔缩了缩：“她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我们会被判流放。”

    宋衍松开了手，拿着帕子细细擦拭握过他手腕的地方：“你可以试试。”

    地上的蔡氏想起宋衍的身份，这可是个将军，而且他背后还有宋家，他们要是想对他们这些平民老板性做些什么，易如反掌。

    蔡氏抱住了虞二爷的双腿，她可不想死在流放途中，她还那么年轻，她的日子还那么长。

    “我们卖我们卖！大姑娘，求你别把我们送进官府。”

    事情轻易的谈好了，虞诗看着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的虞二爷，还有地上的蔡氏，却没有多大的成就感，但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

    “我会给你们一个好价钱。”

    留下这句话，虞诗跟宋衍离开了。

    走了几步，虞诗低声跟宋衍道了谢，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没有任何人情牵扯，可是这一趟二房之旅，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看着她低着的头：“真的谢我……”

    “住嘴！”宋衍没说完，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声音，虞诗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阻止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听到他说出什么让她厌烦的话，说完觉得自己反应过激，虞诗僵硬地笑了笑：“对不起。”

    宋衍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继续道：“要是真的谢我，就准备好谢宴，下帖子请我到府郑重的感谢一次。”

    虞诗愣了愣：“你刚刚想说的是这个？”

    宋衍挑眉，就像是再说，要不然呢。

    虞诗脸上红了一片，送宋衍出府脸上的红都还没有消下来。

    “我料理好了家中的事情，就准备谢宴请宋大人。”见他身边属下立着，嘴边的公子出口就变成了大人。

    宋衍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不适。

    “嗯。”

    想到他应该快离开徽州了，虞诗补充道：“我会尽快。”

    月光下，宋衍的五官似乎柔和了许多：“好。”

    见宋衍一行人踏着月光离开，虞诗松了一口气，按着宋衍来时的霸道表现，她还以为他会要求住在虞家不走。

    他的求婚应该是句玩笑话，等到他离开了徽州，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