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采石矶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巧儿你看，那边就是李太白诗中所云的天门山了，江这边的博望山与对岸的西梁山夹江对峙，如天设之门户，形势险要……”

    她便是韩承绪的孙女，今年十二岁，样貌还没长开，瘦瘦小小的，脸也黑，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看起来并不漂亮，只有一双眼睛颇为灵动。

    韩巧儿脆生生地应道：“记下来了，天门中断楚江开……”

    “祖父上次不是还说李太白是饮酒过度，醉死在宣城吗？”

    “祖父，我更喜欢这个说法，这样死掉更像我想象中的李太白。”

    刘金锁回过头，打断道：“我说老书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一路上说个没完没了，不累吗？”

    “哈，小女娃儿懂这些有啥用？”

    “那是你的金国亡了。”刘金锁鄙夷道，“我们大宋世道可不乱，读书人多得满地走。”

    韩巧儿只念了一遍，就把李白在采石矶写的几首诗全都背了下来。

    李瑕也用蒙语与她应答，只是说得很不流畅。

    “李哥哥，你说错了，说这个词的时候不能送气，要这样闭气。”

    这一行人就是聂仲由所带领的去往开封的队伍。

    货物由马车载，人却只能靠步行，从临安府走到当涂县花了整整六天。

    聂仲由原认为韩承绪祖孙俩完全能够走到开封，这至少比他们当俘虏、当劳役要轻松。

    因这件事，韩承绪颇为感激李瑕。

    这六天的行路中，许多时候都能听到他们叽哩咕噜的对话声。

    而韩巧儿也成了李瑕的半个外语老师，她也懂女真语和蒙语，只是口语还不熟练，正好与李瑕相互练习。采石矶作为长江渡口之一，官道上设了关口收税。

    官府严禁铁器、铜钱向北流通，他们的马车上有不少这些违禁品。每次过关，聂仲由从来不拿出什么官府信令，全是靠用钱贿赂。

    见税兵来查，吴德贤熟练地揣着他那装着铜钱的褡裢就凑了上去应付。

    他们一个个拿刀带剑的，但那些税丁收了吴德贤的钱，自是不管。

    “纲纪废弛，只看此事便知平日里有多少铜钱外流，国事亦是坏在这些顽痞身上……”

    蒋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不同于李瑕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他是军官出身，是队伍中的二号人物。

    明明是他自己又带违禁品又行贿的。

    “止住，万一被他们听到，平添许多麻烦。”聂仲由淡淡应道。

    “我们会怕这些虫蠹？”

    他们前几次遇到盘查，吴德贤行贿都很顺利，但今天似乎有些小麻烦。

    “真是商队？”他看向李瑕，又道：“他娘的，咋还有个犯人？”

    他张口就胡说。

    吴德贤道：“小的是第一次去北边，心里害怕，这才多带了点人。”

    这还是在长南以南、宋朝境内，未免也过于谨慎了。

    那边吴德贤又递了一个装满铜钱的褡裢，大胡子税丁伸手接过，眼带狐疑地又审视了他们许久，最后才一抬手下令放行。

    到了渡口边，他们找了三艘大江船，雇了一些在江边讨活的力工，把六辆马车和货物分别装上船。

    上船前，林子拿了一柄钥匙在李瑕面前一晃。他说着，把钥匙往长江里一扔。

    “你怎么没被吓到？”

    “好吧。”林子道，“等过了长江我就给你把镣铐解开，但我早晚能吓到你。”

    李瑕微微摇了摇头，跟着蒋兴上了后面一艘江船。

    船只先是顺流而下漂了一段，绕过了江中间的小洲，开始往对岸划去。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铛”的一声响，剑鞘落在地上。

    而随着这一声响，他手里的剑已架在了白茂的脖子上。

    “这……这这……大家都是好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但……但我娘……”

    白茂吓得不轻，又道：“你不会是想跑吧？你要是跑了，我可就惨了……”

    他的腰刀正放在一旁随手可及之处。

    蒋兴倏然站起。

    “呲”的一声响，血从蒋兴脖子中喷涌而出，发出微风一般的声音，竟有些好听。

    这人只穿着短短的裤衩，却是先前搬货的力工之一。

    他把匕首咬在嘴里，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起话来。

    “十个人，其中一个生意人、一个带着镣铐的书生、一个瘦小的仆从，护卫只有七个，我们干掉了三个，外面还有四个，老蛇马上就能摸上来把他们全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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