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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镇远围住南越掖庭的消息,通过南越王子赫连屠楼传到了赫连诫的耳朵里,赫连诫果然没有再轻举妄动。
    王帐中的灯火足足亮了一夜,第二日,赫连诫从帐中走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只身求见南宫擎宇。
    他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气质原始粗粝,更显得孔武有力,被风霜雕刻的面孔上是不可轻视的傲慢和威严。
    他望着高高端坐在宝座上的,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根本不相信自己败给了这样一个年轻人。
    两个人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对视着彼此,仇恨、骄傲和不甘等情绪来回碰撞,火花四溅,直到卫兵们将赫连屠楼押上来,这才打断了他们眼神的较量。
    “赐座。”南宫擎宇道。
    赫连诫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的坐下来道:“倒看不出大邺的小皇帝竟有如此谋略。”
    “放肆!”罗大勇听见赫连诫说出如此不逊的话,瞬间怒目圆睁,寒光一闪,宝剑已是半截出鞘。
    南宫擎宇冷冷一笑:“可汗好胆识。你就不怕孤砍了你的头吗?”
    “本汉的左贤王说你不会。”赫连诫道。
    “那他便说错了。”
    “邺王当我城外的离火大炮是吃素的吗?”
    “我昼夜赶来的安东安西安北三位将军的铁骑兵也不是唬人的。”南宫擎宇丝毫不示弱。
    “哈哈哈,本汉听我的左贤王说,大邺讲究德政,对天下苍生多施仁政。不知是不是真的?我南越掖庭妇孺老弱的性命,掌握在邺王手中,甚至此刻就连本王的性命也是。邺王当然可以将本汗与本汗的儿子一起砍了,可是本汗知道,三位将军赶来此处至少还有两三日,而我城外的三十万大军,足以在这两三日之内将邺城夷为平地。所谓哀兵必胜,我南越的汉子们个个都是有仇必报的,邺王杀了我掖庭的子民,本汗再杀邺城的子民,不知道这一下要死多少人喽。”赫连诫慢悠悠说完这一席话,眼角带着玩味而威胁的笑意。
    他说的很明白,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南宫擎宇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碧绿的翡翠珠串,他飞快的衡量了片刻一笑道:“大邺自开国以来,历代君主皆施行仁政德政,孤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是大邺与南越子民之幸。邺王,本汗与你立个君子协定你我即日停战吧,我即刻撤兵回朝。”
    “好。”南宫擎宇简短而冷硬的回答道。
    赫连诫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开。
    “可汗且慢。”
    “邺王反悔了?”赫连诫问。
    “这等事不值得孤反复,只不过有件事孤必须要向可汗讨个说法。”
    “哦?邺王所讲之事为何事?”赫连诫看着南宫擎宇道。
    “为在阵前被可汗割下首级的安国侯敖苍。”南宫擎宇的眼神冰冷对赫连诫说。
    赫连诫没有想到南宫擎宇竟然会为了那位八旬高龄上阵的老将罔顾两国方才建立起来的平衡局面,当众发难自己。
    “战场之上死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赫连诫冷漠的回答道。
    “自然是,倘若敖将军不敌可汗被斩于马下也就罢了,可惜他却是死于背后冷箭,还被可汗割下了首级,在城楼上悬挂了三日,孤平生最见不得下作手段,也决不允许别人侮辱保卫我大邺的忠魂,无论如何,这个说法本王是要定了。”
    “战场上有战场上的法则。邺王既然知道围魏救赵,又怎么能不知道鼓舞士气的道理?我们南越的汉子绝没有向手下败将低头的习惯。”
    “是吗?如果本王今天赢了可汗,那便请可汗对着敖将军的灵位奠酒谢罪。”南宫擎宇俊朗的面容严肃起来,整个人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赫连诫轻蔑一笑:“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赢了又能如何?”
    “对付你,孤一个人就够了。”南宫擎宇冷冷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赫连诫和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有趣有趣”,赫连诫笑了笑,又说:“本汗略长你几岁,便由你定比试的内容吧。”
    “据说南越的男子个个都是骑马的好手。”
    “那是自然。”马背上长大的赫连诫得意。
    “那我们便赛马吧。”赫连诫惊讶得看着南宫擎宇露出探寻的笑意,说实话,他真的看不透面前这个年轻的小皇帝。
    “好,便赛马。”
    南宫擎宇换了轻便的常服赶到校场时,赫连诫已经骑着马在校场上溜了几个来回了,他看见南宫擎宇来了,朗声一笑,跳下马来。
    数十匹颜色不一的良驹被宫人牵到众人面前,南宫擎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选马吧。”
    赫连诫也不推辞,走到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前,用手抚摸了一下长而顺的鬃毛道:“本汗选定了。”
    他是马背上长大的,很是懂得怎么和动物建立亲密的关系,这种本能好像是他生来就有的。
    在短短的时间内,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完全驯服得站在赫连诫的身后。
    而南宫擎宇跨上了一匹通体油光乌亮的马,这马浑身的鬃毛像是上好的黑缎,可是四个马蹄子部位却白得赛雪,背长腰短四肢壮实,一看就是上好的骏马。
    主管马匹的官员见南宫擎宇选了这匹马,脸色煞白道:“大王,此马……才刚进到养马处还未被驯服,下人不晓得情况稀里糊涂的拉上来了,这畜生野性未除,恐会伤人,请大王另选良驹。”
    南宫擎宇不以为然道:“孤觉得此马甚好。”说完双腿朝马肚上一夹,马便一路小跑到赫连诫面前,与他一字排开。
    他们制定的规则十分简单,就绕着跑马场跑一圈,哪个人先到达终点,摘了杆子上的绣球便算是胜了。
    鼓声敲响,二人催马而出,两匹马皆如离弦之箭奔出。
    赫连诫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稳稳当当的坐在马上,手臂收放自如,一看就是行家里手。那枣红的马儿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扬起半人高的尘土,稍微甩开了旁边的南宫擎宇。
    南宫擎宇一身白衣如雪,墨玉般的长发用金冠束了个发髻,显得气宇轩昂。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睛如同一潭深邃的湖水,自有一番镇定自若的气势。
    南宫擎宇专注的看着前方,不停的扬鞭催马前进,那宝马瞬间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浑身仿佛充满了能量,风驰电掣般飞奔起来越过了赫连诫。
    赫连诫道:“邺王好身手。”说完,抡圆手中的长鞭朝马身上甩去,身下的骏马加快了速度,立即与南宫擎宇成了并驾齐驱之势。
    南宫擎宇也高声道:“可汗也不差。”赫连诫得意一笑再没有说话,嘴里不断发出快速前进的号令。
    此时,赛程过半。两人不断的出现超越对方又很快被对方反超的场面。
    这场赛马的规则虽然极简单,但两位参赛之人都是骑术精湛的高手,所以赛况十分紧张,鼓声擂动和战士们冲天的号声之中,场面也颇为激动人心。
    忽然,南宫擎宇骑着的那马长嘶数声,急速停下来。南宫擎宇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差点摔下马来,众人脸色苍白,尤其是方才的那位专管马匹的官员。
    “怎么办,这畜生发狂了。”
    大臣们急的团团转。情况紧急事发突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出一个可行的建议,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烈马暴躁的发着性子。
    方才擂得震天响的鼓声霎那间停下来,校场上只有赫连诫奔跑的马蹄声和南宫擎宇驯马的声音。
    赫连屠楼饶有兴致的看着马上的南宫擎宇,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赫连诫自然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连忙加快了速度向终点跑去。
    南宫擎宇紧紧的握住缰绳,手臂搂住马的脖子,不叫自己掉下来,马抬起前蹄身体向后仰了几下,南宫擎宇沉着而冷静的抓住缰绳,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抽了一鞭,这一下叫那马更加暴躁起来,奔腾着甩动身体想要把南宫擎宇摔下去。
    南宫擎宇心里明白,一旦自己落马,非死即伤,况且他此次已经将一个君主和国家的尊严赌在了上面。
    双手如铁铸般,死死的箍住马的脖子,马被勒的不能动弹。
    其实,畜生就是这样,你若驯服不了他便只能被他摔下来,可是一旦你比他更凶更狠更硬,它便乖乖听你的了。被南宫擎宇钳制住的马瞬间安静温良了下来,不再发狂。
    南宫擎宇道:“你既被孤驯服,便认孤这个主人了。孤是一国之君,你这等风采也是马中龙凤,孤现在命你超过前面的那个人,保全你我的尊严。”
    那马长嘶一声,好像是在宣誓王者的霸气,下一秒便闪电般蹿出,四蹄几乎腾空。
    此时,赫连诫离终点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南宫擎宇眼神坚定面容冷酷,沉着地扬鞭策马,身旁急速的闪过身立在旁边表示距离的木桩。
    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腾的南宫擎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战鼓又重新擂响,士兵们浑壮的喊声让现场瞬间又是热血澎湃。
    赫连屠楼方才隔岸观火的轻松表情不由自主的凝滞了起来,和马打慣了交道的他太明白南宫擎宇座下的那匹黑马了,曾经和楚霸王项羽一起百战不败的,就是那样一匹通体锦缎般乌黑的高头大马。
    乌骓马的身体中流淌着英雄和王者血液,而王者什么时候都是王者,是不可战胜的。
    终点,就在眼前,那个象征着胜利的鲜红的绣球触手可及,当赫连诫伸出手想要摘下来的时候,身后一道黑白的影子闪过,带着呼啸的气流和风声,将绣球以闪电般的速度卷走了,留给赫连诫一个黑白分明的背影。
    “你输了。”南宫擎宇勒住马转过身来冷冷道。
    第六章:相迎(一)
    赫连诫愕然,颇有些吃了一惊,随之马上恢复过来表情,再看着南宫擎宇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尊敬之意。
    “本汗认输。”赫连诫道。
    “那便请可汗践约吧。”南宫擎宇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大步离开。
    三天之后,赫连诫亲自向南宫擎宇奉上了降书。仪典司的掌事百礼有意将两国收授降书的典礼操办地十分盛大,在典礼中,赫连诫站在安国侯的灵位前三奠酒的场景,甚是让朝臣们唏嘘,一腔忠勇的安国侯,虽死亦无憾了。
    沈镇远是在一个丽日率兵回来的。
    那一日,碧空一望无际,澄澈如洗,天空中不时有几只飞鸟掠过。许久不见太阳的冬日里难得的艳阳高照,因为天气寒冷,躲在家中好几日的孩童和富家公子们都从家里走出来,邺城中又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沈镇远身着银甲头戴银盔,两肩上的睚眦怒目圆睁,英气俊朗的面容上有了些鏖战的风霜,身后的雄兵隐隐约约看见巍峨的城墙后,越发归心似箭了。
    马蹄声急绝尘而来,一个传旨官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前来。
    沈镇远下令队伍暂停前行,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地接旨。那宣旨的官员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南将军国之良将也。今得胜还朝,朕出城十里亲往相迎以慰军心。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沈镇远谢恩道:“沈镇远叩谢王恩,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擎宇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车辇中,寒星似的眼中熠熠地闪着光,身姿风度潇洒如玉山将崩。
    沈镇远正了正衣冠又行了两三里,远远便看见明黄的一条长蛇向他游动过来。两位将军分别率领的左右卫队首先出现在眼前,卫队的士兵均头戴头盔,身着铠甲,手执弓箭或刀矛;其次是分别执弓、刀、戟、盾及孔雀氅、鹅毛氅、鸡毛氅等的黄麾仗;再后面还有手持古代仪卫兵器的五百兵士;最后是诸位马队左右厢二十四队骑兵和十二支旗队组成的旗阵,每支旗队所举的旗上绘有一种传说中的神怪,诸如辟邪、玉马、黄龙、麒麟、龙马、三角兽、玄武、金牛等,这蜿蜒曲折的仪仗足足有两三里。
    皇帝出城十里相迎是大邺至高的荣宠,以沈镇远这个初出茅庐的从一品镇南大将军品级来看,怎么都是抬举。他本来以为南宫擎宇临行前许诺的十里相迎只是朝堂上的一句戏言,没想到皇帝竟然果真当真了,想到此处沈镇远不觉十分动容。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擎宇起身相扶道:“爱卿不必多礼,一路诸多劳顿,实在辛苦。”
    沈镇远谦逊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臣区区武夫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实为臣之幸。”
    “爱卿不必拘礼,快快请起,破解围城之困,爱卿应当领头功,朕心中了然。”
    沈镇远并不敢起身一字一顿道:“微臣愿为我大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誓死效忠大王!”
    “爱卿赤子之心,朕定然不会辜负你!”
    庆祝大军凯旋归来的饮至之礼设在泰安殿中,泰安殿原本是为将养先帝早年攻打铁海坐的湿毒的病根的,此殿并不事富丽堂皇,却是一处十分端肃的宫殿,歇山的屋顶飞檐微翘,屋脊和庭院中林立的仙人瑞兽栩栩如生,让此处分外祥和。
    此处最妙的是特地设计在地下的地龙,有了这地龙便不需要再在殿内支起火盆,饶是外面大雪纷飞殿内却如同暖春,十分和暖,因此泰安殿是坤仪城冬日里最适宜的去处。
    大殿内面北朝南摆着镂金龙镶宝石的宴桌,南宫擎宇早换了绣着团龙云纹的淡黄色常服,用鎏金立体二龙戏珠金簪束了发,独坐其上。
    正座之下,自北而南按照亲疏宠信,东西相对分别摆放王室贵族、朝堂重臣和内外命妇的宴桌。
    南宫擎宇左手之下是王室亲贵和女眷命妇的宴桌。按照年岁和功勋排列的七张紫檀木大宴桌上分别坐着武阳王南宫驰战,昭定王南宫晟睿,端成王南宫鸿涛,瑾怀王南宫曦泽,永安王南宫则正,康安王南宫修德,沈镇远获得了格外优渥坐在里第七席上,至于殿阁大学士杨仕卿,各部院尚书等官员则携家眷按官级品阶在亲王后列坐。
    南宫擎宇登基至今仍未立后,原来是因为先皇驾崩不宜大行册封之礼的缘故,这事慢慢的被耽搁下来之后,这个还未动情过的年轻主君暗暗下定了决心,非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平日里后宫的事情只由顺妃苏曼仪连同他还是亲王时就收在身侧的庆妃和静妃主持打理。
    顺妃苏曼仪是在南宫擎宇登基时立下汗马功劳的顺义侯苏振之女。南宫擎宇在朝政上对顺义侯十分仰赖故而也对顺妃分外看中些,现在顺妃已是四妃之首。
    相迎(二)
    此刻苏曼仪一袭海棠红色曳地望仙裙翩跹而至,铺满裙裾上的是细如胎发的金丝银线飞针走线绣成的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手臂上挽迤着丈许长用鲜活的海棠花浸染熏香的烟罗紫轻绡,长袖扶风时便暗香浮动,让人闻之而不由心醉。
    庆妃冉绿竹挨着顺妃坐在右手边第二席,冉绿竹着一身青色的衣衫,肤白如雪面容姣好,大概是生性低调的缘故,只是略略的做了个飞霞妆,现出一丝病容,在一众女眷中很是不起眼。
    静妃施嫣然也穿得十分素净,神色澹澹的坐在第三席,再后面坐着的分别是琪嫔傅月影,小仪程明月和美人鱼拂云等一众妃嫔。
    众位宫嫔的素净打扮更衬托出盛装出场的苏曼仪彩绣辉煌宛若天人。她面如芙蓉两道长眉入鬓,高高挽起的望仙九鬟髻上缀满珠玉,两鬓各插着六只三翅莺羽珠钗,金凤出云五尾凤金步摇垂至肩膀,坠着宝石的流苏一步一摇恍如星辰,让满室的妃嫔命妇瞬间了无颜色。
    美酒珍馐,野味佳肴应有尽有,铺满几桉。殿内丝竹暖响沉香袅袅,君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劫后重生的庆功宴分外轻快。
    大殿的乐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奏乐,震天的缶声犹如春雷滚滚直入云霄,太常寺男女乐工共六百人齐奏《秦王破阵乐》,声震百里动荡山谷,气势如虎奔腾而来,感天动地,听得君臣众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西域进贡的玫瑰露后劲极大,南宫曦泽先前没忍住,多饮了几杯后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便悄悄地从席间退下去了泰安殿后的小花园中吹风醒酒。
    先皇在世的时候常召他来此处,因此南宫曦泽对泰安殿很熟悉。
    先皇极爱梨花,后花园栽种着不少梨树,每年梨花盛开的时节,后花园如落了大雪般雪白一片,花香甚是醉人。
    只不过现在是寒冬时节,并没有记忆中盛开的梨花,倒有几株腊梅传来阵阵暗香。他正想循着那花香去看看,因醉着酒只顾晕晕乎乎的走着,忽然间感觉撞到了什么上,只听见“哎哟”一声,就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人儿倒在地上,仰着头怯怯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南宫曦泽道。
    “没事。”那小人儿道。
    “仔细着凉了,快些起来。”南宫曦泽想到天寒地冻的地上肯定很冷,满怀歉意的伸出手扶地上的小人儿起来。
    那小人儿倒也不骄矜,大大方方的从地上起来笑道:“以后走路的时候当心点,莫要再撞倒别人了。”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
    大邺的主君素来宽和,宫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时常允许携带家眷。有意攀附皇亲国戚的官僚们通常会带上成年的子女,这样的情形倒也成就了不少宫嫔王妃,南宫曦泽暗自揣测面前的这个小人儿,必然也是外臣携带进宫里的。
    “我叫沈惜墨。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宫曦泽。”
    “小女子这厢见礼了。”沈惜墨屈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南宫曦泽看她小小年纪一本正经行礼的样子扑哧一声笑道:“看不出你这么个小小的人儿还挺周全。”
    沈惜墨见他也不过是十多岁的样子却来嘲笑自己,一下子便不开心了,嘟囔道:“你也不是大人嘛。”
    南宫曦泽还这么小的时候也很讨厌别人说自己小,他知道这小人儿必然是恼了,连忙道:“你别生气,我逗你呢。”
    “嗯,那你不许再说臣女小了。”
    “好,本王带你去看梅花吧。”
    由于沈惜墨还很小,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和她说话的这个男孩,是个王爷,一脸娇憨道:“好。”
    两人拿着一盏五彩琉璃宫灯循着香气向前拐了几拐,便看见了一株枝干苍劲的梅树,一树红梅在黑暗和寒冷中发出阵阵幽香,显得分外高冷。
    南宫曦泽道:“妙哉,妙哉。”
    沈惜墨却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我家的梅花才好看呢!”
    “果真?”
    “我才不诓你呢,满满一园子的梅花,香的不得了。”
    “你的家人喜欢梅花?”
    “是我祖父,他说梅花凌寒绽放有高士的气节。就连极难得的绿梅我家的梅园也有呢。”
    南宫曦泽羡慕道:“确实难得,不能亲眼所见实在遗憾。”
    沈惜墨说:“这有何难,改日你来我家,我带你去看。”
    “好。”南宫曦泽也笑着说。
    “糟了糟了。”沈惜墨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来,急得恨不得跳脚起来。
    “怎么了?”南宫曦泽问。
    “方才我嫌那宫殿中闷热,便偷偷跑出来透气,谁知道就迷路了,后来就遇到了你,这么一大会子不见我,我家人该着急了。”沈惜墨带着哭腔道。
    “你别着急,此处我很熟的。我这就带你回殿内,此时时间尚早,想来你家人不会这么早就离宫的。”南宫曦泽安慰着沈惜墨,把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快步向泰安殿走去……
    第七章:见喜(一)
    沈惜墨的管教嬷嬷因身份低微不得上殿内,只得与其他大臣的家婢们一处,挤在一座偏房中,忽然家中传来信,说是少夫人要生了,她急忙求人叫给沈夫人传了话,沈夫人听了之后连忙往宫外走去。
    一顿忙乱之后才发现,原先闹着跟来赴宴的孙女不见了,沈夫人问:“你们看见小姐了吗?”
    嬷嬷们都在屋里说话,好容易能消停半天哪里还有人管外面的事情,都面面相觑道:“不曾看见。”
    “这可如何是好?宫里比不得府中,倘若一个不小心闯了祸该怎么办?”
    “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小小年纪能闯什么祸?”沈夫人的心腹婢女木槿安慰道。她见沈夫人稍微放下心来赶紧打发跟来的家丁去寻了。
    因沈惜墨是在主君眼中青睐有加的沈镇远的女儿,泰安殿的奴才们没敢马虎,立刻传命除了殿内伺候着的,其余的宫人都各处去寻沈惜墨了。
    好在没过多久,南宫曦泽便带着沈惜墨回来了,沈夫人常在宫里走动,知道面前的这个风采俊朗的穿着团龙蓝色袍服的小公子是何人,连忙行了个万福。
    沈惜墨一看见祖母,方才沮丧的小脸儿立刻绽出一朵笑容喊道:“祖母。”
    沈夫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不过为了给她一点教训还是故意板着脸,对已经扑在她怀里的沈惜墨道:“又跑去哪里淘气了,真是急死人了。”
    “祖母别生气嘛,我方才出去透透气,原想很快就回来的,可是这里大的不得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幸亏遇到了这位阿兄,这才赶回来了。”沈惜墨虽是小小的人儿却很会看眼色,况且平日里祖母是极疼爱她的,她这样半是撒娇半是报委屈的说完沈夫人哪里还能生起气来,慈爱的笑着说:“好好好,以后祖母把你再看紧些,可不能丢了。”
    沈夫人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岂敢称瑾怀王为兄长!”又连忙向南宫曦泽敛容施礼:“稚子失礼,臣妇代稚子向瑾怀王赔罪了。”
    南宫曦泽笑意盈盈:“老夫人何必多礼,既然是稚子,本王又怎会与她计较,况且这天下皆是王兄的子民,我虚长她几岁,她称我一句兄长也没错。”
    沈夫人见那南宫曦泽虽然不过是十三四岁,却隐隐已显出风姿卓绝的样子,料想日后定然能长成人中龙凤,道:“多谢瑾怀王。”
    “无事。”南宫曦泽少年老成地说。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一边对沈夫人说话之后,还不忘偷偷地对着沈夫人怀里的沈惜墨做了个鬼脸儿,惹的沈惜墨咯咯得娇笑起来。
    “因家中有事,老身先退下了。”沈夫人对南宫曦泽说。
    南宫曦泽点点头,然后又对沈惜墨说:“改日我去找你,去你家的梅园赏梅。”
    “好。”沈惜墨娇憨一笑欢快地回答道。沈夫人便带着沈惜墨先行回府了。
    沈镇远算是这次宴席的重要人物,所以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及至宴席结束的时候才抽身出来。
    他刚从宫门中走出,正要上马时却看见妻子秦南筝近身伺候的丫鬟冬青脚下生风似的迎面走来,匆匆道:“将军请快些回府,夫人临盆半日了怎么也生不下来,请将军回去定夺呢。”沈镇远的酒意醒了五分,不多说话长鞭一挥,绝尘而去。
    “咚!——咚!咚!”更夫已打了三更,繁华静寂后是浓重的黑暗,就连大邺最繁华的长街亦是如此。沈镇远纵马疾驰,达达的马蹄声将黑夜撕了一道口子。
    远远看见府邸门口有一点火光在风中狂乱的摇曳摆动,原来是沈老夫人怕天黑难行故命管家打了灯笼在门口候着。
    沈氏一族出了五个状元在邺城被传作一段佳话。
    沈镇远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高祖父都曾高中文状元,故而沈湑尤其看中身为沈家长子的沈镇远,谁知道他竟丝毫不肯在诗书上用心,反而醉心于枪棒功夫、兵法谋略。
    如今,沈镇远虽然高中武状元,又甚得圣上青眼,但因终不能文举出仕,让沈湑深以为憾。
    因了一门五状元的缘故,沈家的官邸建造地颇为显要。朱漆的广亮大门,门头精致高昂,门脸考究威严,门额上书刻“落梅第”三字,字体峰棱明显逎媚劲健,颇有风骨,同是柳体写就的门联写道:“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
    沈镇远入门折西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只见院内灯火阑珊,只有家奴打的灯笼火光一闪一闪的。正房的房门大开着,他走近一看原来正是沈湑在摸黑解一残局。
    他磕头请安道:“父亲大人安好。”
    沈湑并不抬头道:“陪为父下完这盘棋吧。”
    沈镇远今日并无棋兴,心中霎时叫苦不迭,但又不好忤逆父命,只好陪父亲下棋。
    白子腹背受敌,大有被黑子赶尽杀绝之势,沈湑捋一捋长须,轻落白子撕开一道口子,生生让那黑子成了劫活。
    沈镇远五内俱焚,不假思索执棋就落。沈湑叹一口气道:“你今日心不在此,俗手不落也罢,且回吧。”沈镇远不语欠一欠身退下。
    “沙场点兵,诛心为上策。”沈湑在黑暗中幽幽道。
    沈镇远听完沉吟一下,道:“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
    沈湑挥挥手道:“去吧。”
    见喜(二)
    东厢房跨院,灯火明亮如白昼,一众仆人垂首站立廊下,只看见大小丫鬟端盆进出,让沈镇远的心不由地揪起来。
    沈夫人端坐在椅上闭目诵经,沈镇远喊了一声母亲,沈夫人双目睁开忍不住怔怔落泪起来。
    外出征战数月,沈夫人这还是初见儿子呢,忍不住细细端详沈镇远道:“我儿回来了。”
    房内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沈镇远手心里的汗湿透了沈夫人的帕子,他母亲宽慰道:“我儿不必惊慌,南筝平日身体并无大碍,之前又顺利生产过两次,周仁媳妇是个最靠的住的,咱们耐心等待吧。”
    话虽是如此,镇远却还是不能安心,来来回回踱着方步恨不能进产房看一看究竟。
    秦南筝蛾眉紧蹙,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如纸。产婆周仁媳妇抹了两把汗道:“夫人,生子一遭如走鬼门关,老奴定拼命保夫人平安,也请夫人自己个儿成全自个儿,竭尽全力才是!”
    秦南筝忍着剧痛,紧咬贝齿道:“本夫人明白,母子平安最好不过,若有不测,还请嬷嬷万万保全孩儿性命。”
    周仁媳妇打断秦南筝的话语道:“夫人莫要讲话了,省着些力气吧,夫人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
    伴随着下身凌厉的疼痛和弥漫着的血腥,秦南筝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撕裂分开,一对素手抓破了锦被,在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之时,秦南筝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力竭昏厥。
    沈镇远着意听着内室的声响,沈夫人心知儿子心急儿媳的安危,不住得拿话开解他。过了片刻,只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大丫鬟上前禀告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少夫人平安诞下小姐。”
    沈镇远大喜,急急进了产房,她并不着急看新生的女儿,而是直接走向榻上的秦南筝。
    沈镇远膝下现有一子一女,唤做慕文和惜墨,都已是垂髫之年了,他们夫妻二人青梅竹马,恩爱非常,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秦南筝昏睡间,感觉到一双大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在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她的心就安稳平静下来,向下坠下去,坠下去,坠入一个温暖的梦境。
    沈镇远凝望着面色疲惫已沉沉睡着的爱妻,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镇远这日早早了结了公务就回了府,想早点陪在秦南筝榻边。
    南筝在月子里不便行动,只得歪在榻上,怀里抱着花蕾般娇艳鲜嫩的女儿,此时与她闺中说笑的是一个妙龄女子,正是沈镇远的嫡妹沈月笙。
    沈湑的子嗣不多,素来不管男女,皆是一般看重,兄妹二人很是亲厚。
    沈镇远还朝,今日还是初见小妹,沈月笙看见兄长自然欢喜,忙屈身福道:“小妹给兄长道喜了。”镇远却笑着伸手在妹妹光洁如雪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道:“自家兄妹不必拘礼。”秦南筝知道他们兄妹情重也不插话只温婉地浅笑着。
    门外脚步凌乱,只听见丫鬟喊道:“少爷您慢些走。”再就又听见一把清朗的男童声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了,我都这么大了。”
    转眼间,门内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长相很是英气勃勃的幼子,沈慕文看见沈镇远立即欢喜道:“孩儿见过爹爹,爹爹你可回来了!”
    沈镇远含笑,伸出手在沈慕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想为父了?”
    沈慕文咯咯地笑道:“爹爹出门那么许久,慕文和静好都很想爹爹。姑姑说爹爹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慕文长大以后也要当大英雄。”
    沈镇远哈哈大笑起来道:“那你要快些长大,为父带你驰骋疆场如何?”
    “好!”沈慕文欢快地回答道。
    “做什么要驰骋疆场打打杀杀的,我看慕文识文断字像他的祖父一般也挺好。”秦南筝笑道。
    “不,慕文要像父亲一样当大英雄!慕文将来也要当大将军上阵杀敌。”沈慕文一听这话有些不开心道。
    “小子,像我的儿子!”沈镇远道。
    沈月笙笑道:“看来父亲又要头疼了……”
    沈镇远也道:“看来,沈家的文状元要在父亲那里绝了,倒是妹妹你,若不是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依妹妹的才学不难金榜题名。”说完也笑笑。
    “兄长又拿我说笑了。”沈月笙不好意思道。然后又道:“兄长可想好这孩儿的名字了?”
    沈镇远一愣,和暖的笑意还在唇边,痴望着秦南筝道:“不知南筝可有主意了?”
    秦南筝笑道:“大名自然是要正经问一问老爷夫人的。”
    镇远点一点头道:“是该问问父亲母亲,只不知南筝可有中意的小字?”秦南筝答:“还没有。”
    沈月笙莞尔一笑:“小妹倒有一个小字想说与哥哥嫂子听。”
    沈镇远饶有兴趣道:“小妹说来一听,为兄愿闻其详。”
    沈月笙捂嘴笑语:“哥哥出征在外,日日都与嫂子鸿雁传书,这一来二去,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为你们互传锦书的大雁,可知你们相思情浓。这孩儿可不是一颗相思子吗?”
    秦南筝不觉低头红了脸道:“远郎,你瞧瞧绿珠这促侠嘴,越发不饶人了,赶明儿嫁到了人家可怎么好?”沈月笙只掩嘴吃吃笑着,裙琚微飏处,莲步轻移出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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