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第61章 道号“宁寂”

    剑峰,楚君泽被无锋真人带着去了剑峰弟子平日修炼的地方。
    “连景,这位是落枫山的亲传弟子,稍后你带他与其他人一起去训练。”无锋真人对着门下一名弟子道。
    楚君泽打量着这位浑身透着爽利气的弟子,他的长相算不得十分俊秀，但眉目清明,只看眼神便知是个心思澄明之人。
    这茫茫修真界,怕是也只有心中秉持着一个信念的剑修方能如此了。
    “是,师傅！”连景笑容阳光地拱手应了,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楚君泽,顿觉眼前一亮,“这位师弟好相貌,和问道峰上的风师兄相差无几啊！”
    “连景师兄过誉了,实不敢当。”楚君泽谦逊地拱手道。
    风卿沉的姿容的确十分出众,他这大半年来为了建造落枫山，也跟门中不少人打过交道,听了不少关于这位风师兄的传闻。
    据说他是千年一遇的天才，是掌门青霄真人徒,是问道峰众弟子第一人,虽然性格清冷,
    但备受门中女修喜欢,甚至其他各大门派也不乏为他倾倒的女修。
    嗯，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大众情人”吧！
    楚君泽对此暗自咂嘴,却半点儿也不羡慕,他可受不了走到哪里都被异性们当香饽饽一样盯着,恨不得冲过来扑倒他，那情景也太可怕了点儿，还是平淡些好。
    “楚……你叫什么来着？”无锋真人张口准备说什么却现还不知道这小子叫什么，便顺口问道。
    “弟子楚君泽。”听到这话，纵然暗地里满头黑线，可面上他还是态度恭敬地回道。
    “哦，楚君泽，你先使两招我瞧瞧。”无锋真人口气随意道。
    看他这模样便知，实际上并不觉得没有专修剑道的楚君泽能将剑挥出个样子来。
    对于无锋真人这样已然领悟到自己的剑道并小有所成的高阶修士来说，但凡不是剑修者，所挥的剑都不过是个花架子，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以说是侮辱了剑。
    “是。”楚君泽应声后走到旁边空旷些的地方，右手一翻，一把灵剑便出现在手中。
    他手持惯用的长剑，并没有立刻挥剑，而是先闭了闭眼，整个人瞬间沉下来，心绪也渐渐宁和平静，直至他本人似乎与周围气息相同，仿佛融为一体时，他才豁然睁眼。
    这时，旁边的无锋真人已收起了随意之态，在用剑前懂得静气凝神，这已比很多不是剑修的修士强多了。
    用剑，需专注，需执着。
    楚君泽将灵力灌入剑中，眼中迸出一抹锐利之光，手腕一翻，劈手便挥出一剑，灵剑上笼着一层灵光，随着他这一挥，自剑刃而出的剑光如练般袭向十数米开外的一块石头，那石头足有一人多高，十分厚重密实，剑光击中石头后，半晌都未见其有丝毫变化。
    连景见此忍不住噗嗤一乐：“楚师弟，你这是在逗趣？”
    楚君泽没有回答，而是一身清冷地将剑收回，挽了个剑花背在了身后。
    无锋真人神情依旧认真地盯着那块石头，就在这时，那巨石表面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伴随着出现的是一道道长短不一、纵横交错的裂缝，随即那石头从内部倏然炸裂成无数石屑，洋洋洒洒散作一堆。
    连景微微张着嘴，露出几分惊诧之色，半晌，他转头看向楚君泽，那眼神仿佛在说“行啊你小子，真没看出来还有这一手”。
    “你这剑是何人所教？”无锋真人有些慢地开口问道，瞥向楚君泽的眸中暗藏着几许微光。
    “晚辈自修炼以来，所学所会皆为师傅所授，这剑……亦是如此。”楚君泽略微低头答，“不过，师傅曾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无论是术法还是剑术，亦是如此，故而她并不拘泥于让我与她习练相同的剑术，而是鼓励我自行挥。”
    无锋真人看似随意，实则认真听着，待听到这样一番话，他眸光不禁一顿，头一次将先前送楚君泽来的那个女子给记住了。
    道门弟子众多，单各峰座的数量就抵得上其他门派一峰的弟子了，他在门中多年，平日里能记住的，也不过是那些修为高、脾性古怪，或是同辈的座们，似落枫山这样修为较低的后起之秀，实则并入不了他的眼，哪怕那是个七阶炼丹师，可他剑峰的弟子又不用丹药，自是更无须关注了。
    但此时，他这想法却变了变。
    身为一个炼丹师，能在教徒弟时说出这样一番话，倒不似他以为的那种废柴炼丹师，想必其本身的战力亦不错，想到这里，无锋真人忽然有点心痒痒的，若不是还记着那个炼丹师的修为比他低不少，肯定要上门切磋一番。
    “连景，带他去训练，一视同仁便好。”无锋真人吩咐道。
    连景一听这话，一愣之后忙拱手应“是”。他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要眼前这人与其他师兄弟们一视同仁，不必酌情手软。
    “多谢真人。”楚君泽手中灵光一闪，灵剑自收入储物戒指，他面向无锋真人拜谢道。
    “还叫真人？”
    “？”
    “你可称我一声‘师伯’。”无锋真人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浅笑。
    “多谢无锋师伯。”楚君泽立刻上道地改了称呼。
    无锋真人含笑点点头，挥手放他们离去。
    其实以他的资历，便是称一声太师叔祖都不奇怪，只是楚宁如今成了一峰座，哪怕不是道门排名前几的峰头，论身份也与他齐肩了，为表亲近，她的弟子称他一声“师伯”亦合乎常理。
    只不过……这种事没有他本人肯，像落枫山这样资历不足的座弟子，却是无人敢如此叫的。
    无锋真人近些年收入剑峰的弟子，都是他觉得在剑道上能有所成的好苗子，只是如楚君泽这样无人正规地指导，可挥出的剑已初具其形的，可算是极为适合走剑道之路的。
    更让他心生喜欢的是，这孩子没有被人刻意瞎指导，目前所得均是自身感悟而来，足见其悟性亦十分出色，好生培养的话，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位出众的剑修。
    教导弟子这么多年，难得看到这样的好苗子，他如何能不见猎心喜呢？更别说这孩子的至亲之人兼师傅还是个极为上道之人，那送来的猴儿酒和许多适合煅剑的数种稀罕矿石，恰恰送到了他的心坎上，如此对楚君泽多上心几分便不足为奇了。
    另一边，跟着连景离开的楚君泽心里也忍不住啧啧叹气，瞧瞧这，便是再厉害的高阶修士也十分现实啊，一转眼称呼都从“师叔祖”降为“师伯”了。
    但很快，他的思绪就不得不集中于眼前。
    连景带着他沿着山路而行，几乎绕过半个山头，才瞧见一处低洼的山谷，而让他无语的是，连景带着他走到山谷中一处小池塘处，指着池塘就让他跳进去。
    “连景师兄？你说啥？风太大我没听清？”楚君泽难以置信地问。
    瞧他这副模样，连景没忍住大笑出声，抬起一脚就将他给踹了下去：“什么风太大？我怎么没感觉到有风，赶紧下去吧你！”
    楚君泽被突然袭击，修为不如连景的他连闪避都没来得及，就栽到池塘里喝了几口水，他正想从水里钻出来了，就感到水下忽然冒出些手，快如闪电地将他两条腿给拉住了。
    “三师兄，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也跟着咱们一起当泥鳅了？”池塘水面泛起一阵波纹，继而变成浪花，从中破水而出几个年轻人，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看着岸边站着的连景。尛說Φ紋網
    楚君泽本都准备掏家伙攻击了，听到水面上这话，忙打住了。
    是了，这里是剑峰，乃是道门内门之中较为核心的一座峰头，怎么可能存在什么未知的危险？
    果不其然，抓着他的手相继松开，他就感到周围有好几条身影朝上窜去，而不再被抓着他，自然也一用力朝水面上浮去。
    钻出水面一看，嗬，这池塘里人还真不少，粗略一数都有几十个，楚君泽大眼一扫，就现这些都是身负修为的修士，只是修为境界并不相同。
    “这是落枫山座的徒，特让师傅指点的，这不，师傅让我带他来和你们一起训练。”连景笑着道。
    “在下楚君泽，见过各位师兄弟。”楚君泽抹了把脸上的水，拱手跟大家打招呼。
    “楚师兄/师弟好。”池塘里的一群年轻人或目光了然，或眼带好奇，或眸含探究，个个扬着一脸笑容友好地看着他，只是有几位笑容不如其他人灿烂，许是性格内敛之故。
    “好了，我就把楚师弟交给你们了，带着他好好训练，不许胡闹玩耍。”连景眼神一变，露出几分严肃劲儿地道。
    “是，三师兄。”大家伙齐齐答道。
    楚君泽见众人看向连景时难掩尊敬之色，便知他们很敬重连景，但很快，他就没心情想这些了。
    剑峰的弟子显然不负他们战力第一的名号，折腾起人来也是相当凶残，虽然他们与他做着一样的事，但……多少年没被这样折腾过的楚君泽表示，真是有点受不了啊。
    本以为会做些挥剑几百下、切磋喂招之类的训练，哪知他所要进行的第一项训练，居然是将自己埋在池塘底部的淤泥里，还不准用灵力、术法施展什么避尘术之类的法诀。
    楚君泽仅有肩膀以上没被埋到淤泥里，但是周围跟栽萝卜一样栽了不少人，这种情况下水底根本没有什么能见度可言，而且多半身体埋在淤泥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淤泥的挤压、陷落感，这对一个稍微有点洁癖的人来说，简直是糟糕透了的体验。
    “楚师弟，凝神静气，只凭感官感受周围的一切。”旁边有人传音道。
    “敢问为何要以这种方式训练？”楚君泽判断出传音者是谁，忙传音问道。
    身在水底，自然无法开口说话了，好在传音用的主要是灵识，而无需使用灵力，不然他俩便都犯规了。
    “师尊说，身为剑修，想要感悟自己的剑道，便要有极高的悟性，且需心无杂念。”
    “嗨，在池塘里当泥鳅算啥，之后还要去地里当草、去山上当石头……楚师弟，你多待几天就知道了。”
    “据说这样可以提高我们的悟性，增加对万事万物的亲和度，不过我都这样折腾好几年了，还是啥都没悟到，所以……瞧瞧告诉你哦，楚师兄，我总觉得师尊其实在忽悠我们。”
    周围好几个给他传音的，楚君泽也从中了解到，无锋真人这个剑峰座对门下剑修独特地训练方式。
    就这样，楚君泽跟着剑峰一群弟子们，开始了苦逼的训练之旅。
    一开始他过于在乎周围的环境，总觉得各种不适、各种嫌弃，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他便能摒除杂念，将自身不适排除在外，渐渐地，竟也能进入状态了。
    先是觉自身的五感被放大，而后能断断续续入定，再后来便能感觉到周遭的事物，由少到多，直至进入某种空明状态，将周围的一切尽收心中。
    这方楚君泽的剑道修炼之路渐入佳境，回到落枫山的楚宁，却是有些怅然若失。
    侄儿送走了，涟漪也送走了，至于白棠，原本打定主意也是要送走的，道门也有妖修，想必同类更能教导同类吧，她这个人修，教导起妖修来，到底有些欠缺。
    “唉，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啊！”楚宁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长叹一声道。
    整个落枫山建造的独立住处很多，散落在山上各处，而她则选了山顶持正殿后面的建造在湖心的一座竹制居所，湖泊占地几亩，这处竹制小楼则近乎一处两进的宅院，只她一人居住的确很宽敞，甚至都有些空荡了。
    湖泊岸边皆种满了枫树，因施加了阵法之故，枫树的时令都停留在秋季，故而满树枫红，连绵成片，观之尤为壮丽。
    不得不说，楚君泽设计建造的落枫山，景色那是相当地美。
    “大道如此，若受不住，何必修炼？”屋中忽然响起一道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只听这熟悉的如潺潺流水般的声音，便知是凌云仙尊了。
    楚宁闻言身形一僵，旋即循声望去，就见凌云仙尊的身影从无到有，渐渐清晰可辩。
    “呵呵，仙尊也在啊？”她干笑两声道。
    凌云仙尊坐在一张竹椅上，面目仍旧朦胧难辨，她淡淡道：“不是还新收了几个弟子？”
    这意思是，送走了几个，不是还有几个么？如此又怎会寂寞？
    楚宁起身拿出茶具，引出混沌界的水开始烹茶。
    凌云仙尊模糊不清的面目面向楚宁，似是在看着她行云流水地煮茶，直到一杯升腾着热气的茶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她才换了个方向。
    “仙尊，为何非要我拜入道门门下？”楚宁看着眼前的倾城女子素白如玉的手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茶，不由得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疑问。
    许是眼下的气氛很平和，竟让她忽略了凌云仙尊高绝到完全仰望不到边的实力，还脱口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虽然往常也不是没有请求解惑的时候，但一般都是一些关于修炼上的事，如这般探究凌云仙尊的决定，还真是头一次。
    屋中很安静，品茶的倾城女子压根不答，只专注抿着杯中的茶汤。
    楚宁半晌没得到回应，纵然没有感到什么迫人的势压，也渐渐琢磨过味来，意识到她这一问太过唐突了，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反应过来。
    “~！”茶杯与桌子相接的轻轻一声，在安静的屋内十分清晰。
    楚宁只觉得心都随着这一声停跳了一下，暗自后悔方才不该多嘴了。
    “煮茶的水平有些许长进。”凌云仙尊出声道。
    楚宁蠕动了一下嘴唇，有心说一句“仙尊过奖了”或是“能入仙尊的眼便好”，可最终她还是默默地没有开口，以她这些年来的经验，这话说出口肯定会被凌云仙尊数落讽刺一番。
    在这位大能眼中，她所会的那些，水平都是一个字：差！两个字：很差！
    即便明白人家是起点高、境界高，故而衡量标准和眼界也高，但总被打击还是难免心塞的。
    “拟一个道号吧！”凌云仙尊忽的开口道。
    “？”楚宁抬眼看去，哪怕明知看不清她的模样也还是如此，“道号？”
    “不错，日后行走在外，一律以道号示人。”
    楚宁闻言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道号，乃是修士对外的名号，一般由长辈或师门赐予，要么寄予了长辈或师门对修士的厚望期许，要么就有描述修士品性的含义，这与姓名是完全不同的。
    就好比如今道门的那些座和老祖级修士一般，如青霄、致微、无锋、永夜等等，这些众人皆知的名号全都是道号，至于真正的姓名……经过百八千年的，除了极为亲近之人，早就无人记得了。
    修士使用道号，其实还有一层作用，而这才是高阶修士都以道号示人的最主要原因。
    修士的真正姓名，在踏上修炼之路的那天起，便被天道记下了，若是不幸陨落也就罢了，若是一路修炼达到了较高境界，那意义就不同了。
    从前的华国神话传说中，就有“言出法随”的说法，即是说有大神通者，出口之言皆蕴含法则至理，在天地之间带有一定的效力。
    修真界的修士，哪怕是修炼到大乘期也未必有这等本事，但以他人的真正姓名来捣鼓点什么手段，却是有些作用的。
    修士使用道号，很大程度便是为了防止此类事情，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没几个仇人，若是有心者弄些阴损手段，这就很头疼了。
    修士皆爱惜羽毛，越是活得年岁长的高阶修士，越是如此，故而，道号的存在就很重要了。
    “仙尊乃我授业恩师，亦是仙尊引我入道，恳请仙尊赐我道号。”楚宁想了一番，最终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拜倒。
    说起来凌云仙尊虽一直没有承认她这个徒弟，但事实上她所学所会的一切，都是凌云仙尊所教，无论是琴棋书画也好，还是修炼炼丹也好，她们就是实质上的师徒。
    在楚宁看来，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凌云仙尊更有资格给她起道号了。
    “你之道一体两面，既有杀戮亦有仁心，仁心在前杀戮在后，至于道号……”凌云仙尊一顿，似是在思考，很快她继续道，“不妨称‘宁寂’吧！”
    “宁寂？”楚宁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宁，即宁和、安宁；寂，即静，无声、寂灭。
    宁寂之号，应当是取其安宁、寂灭之意，暗合她所坚定的道心，亦昭示着她的道。而特意将“宁”字放在“寂”字之前，大抵是要她始终记得，她的道，杀戮永远都是因仁心而起，是为了以戈止戈、以杀止杀，而非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
    “多谢仙尊赐予道号。”楚宁跪拜在地，深感凌云仙尊拟此道号的用意。
    凌云仙尊伸手虚虚在她头顶一按，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欣慰：“起来吧，望你今后不忘本心，不改此志，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谨遵仙尊教诲，日后不敢相忘。”楚宁肃容认真应道。
    从这天起，楚宁便成了“宁寂真人”，她不止将此道号宣告落枫山上下，还专门去问道峰禀告了掌门青霄真人，就连她在道门的身份玉牌，亦换成了“宁寂”二字。
    这以后的许多年里，众人只知宁寂真人姓楚，却不知其真实姓名为何，随着她的修为逐渐提高，这名号也渐渐流传开来，一如道门其他的那些真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