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百年

    深渊专列Chapter·1第十一章一百年在香巴拉两片大陆之间，最西边的亚丁湾和最东边的仙台府相距一万一千公里，最快的船舶也要航行三十五天才能抵达目的地。</br>　　两块大陆之间有四千四百六十三个零零散散的岛屿，在峡湾运河之间点缀出智人文明的灯火。可是这一切都与凡俗世界毫无关系。甚至和铁道系统的社会环境有天壤之别。</br>　　根据秘文书库的记载，与香巴拉通商的最早记录来自公元556年，此后香巴拉与地下矮人通用历法和文字，文化和血脉互相交缠影响。</br>　　由于庞贝大海是一片无光之海，星相学定位的办法在地下世界根本就没用，在尤里卡火山城看见的那颗太阳，就属于香巴拉——这颗太阳的绕行周期更像一个莫比乌斯环，沿着香巴拉东西两片大陆巡航。</br>　　每隔二十几年，庞贝大海的洋流规律就要全部推翻，这些恶劣的天候条件让香巴拉的大规模移民计划胎死腹中。</br>　　它是一片原始蛮荒的土地，这里有几百年前的秩序，有几十年前的科技，甚至能见到几千年前的原始部落，它就像一个个奇奇怪怪的人类聚落，从不同的时空汇聚到同一片土地上。</br>　　伍德·普拉克和罗平安都来自香巴拉，一个是西边诸国列侬王朝的读书人，另一个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夏邦炼气士。</br>　　故事就从夏邦开始说起——</br>　　——这个“东方”大国占有香巴拉领土的三分之一，仿用明史·舆服志的官服官员制度，是一个封建帝制国家。</br>　　是的，你没听错，在凡俗世界拥抱原子能的时代，社会科学开始研究如何完成人类大同的课题时，香巴拉的世界一极，就是一个封建帝国。</br>　　所以丢掉一些固有思维，丢掉我们的部分常识，这是一个封闭了数千年乃至上万年的陌生环境，除了通商带来的舶来品文化，香巴拉与如今非洲的某些原始奴隶制部落没有什么区别。</br>　　哦不，对不起，还是有点区别的。</br>　　因为再怎么贫苦的非洲，也拥有美国的航母，但是航母开不到香巴拉去。</br>　　有一张地图，来自于罗平安仙人亲手绘制的《丽春江山卷·哀宗三十六年丨铜河十六国》，这是几百年前罗平安行万里路时，在香巴拉制作的地理水文图，此后它变成了大夏的龙脉所在。</br>　　丽春山脉是大夏三条母亲河的起源，从东北到西南，又分出来无数山岳丘陵。铜河是其中一支，围绕着这条河流，有四十六个大型铜矿，在人类无法掌控高温火焰的年代，铜器就是夺取社稷的神器。</br>　　这里所说的铜河十六国，指的是罗平安制图年代的十六路军阀。</br>　　如今的大夏不能说风雨飘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分崩离析。</br>　　内有妖魔作祟，外有洋教肆虐。饶夏到下党，浜州府到永邳郡县两条商路，绿林好汉们揭竿起义，要占山为王自立山头。脱离了皇权控制的地方官员也顺势借坡下驴，摇身一变，以剿匪的名头养私军，成了土皇帝。</br>　　这一百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一个完整且独立的政权，在不断的分裂重组，傀儡皇帝们轮番上任，地方的军阀撕斗搏杀，抢地抢人。</br>　　可能这些唱高调的背景叙事会让人昏昏欲睡，那么我们把视角缩小一些。</br>　　就枪匠同学还在试用新玩具的这么点功夫里。我们来到的饶夏，来到斧锋山的丹秋国，来到一个少年身边</br>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李风堂，他不是什么主角，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不是什么命运女神眷顾的人——这里没有铁路，没有什么猫神贝斯特。</br>　　李风堂是丹秋国弋阳府鹅毛县里的佃农，没读过书，平时跟着父亲做事，在农忙的时节有活干，到了闲时，托客栈掌柜和县衙的关系，让父子俩做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十八岁了也学了不少手艺，街坊都夸这个孩子聪明，可惜没有去读书考试。</br>　　丹秋国的主人是铜河流域近几年异军突起的一位大军阀，自立国之后就开始围城砌墙屯粮备战。没了通商来往，客栈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与县官的关系断了，李家也渐渐困苦起来。</br>　　巧是咬春的那几日，大雪下得紧。</br>　　老李回了一趟祖屋，把妻子的灵位带回去认祖归宗，先是拜了拜谷物神，后来又拜完太阳神，路上实在找不着铺面，于是回家准备度年关的吃食没有照顾好，爷俩便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只去计较那个米缸里的粮食该如何匀成二十四餐。</br>　　这天寒地冻的街头巷尾，没有一个父老乡亲出来放粮卖货，况且还在打仗。谁家要是有余粮，叫余大统领的征兵征粮官看见了，总会给你小鞋穿。</br>　　前几日还好，倒春寒的劲过去了，去柴房捯饬些柴禾，坐在泥炉边睡下也不觉得饿。</br>　　后几日似乎来了寒潮，这天气愈发古怪，冷得人口齿打架臂膀生疮，连年轻力壮的风堂小子也开始嗜睡，老李就快死了。</br>　　李风堂不明白，这天气为什么这么古怪，于是去问父亲。</br>　　“爹，还有几日哩？这黄皮袄子也堵不住风，还有几日能见到太阳？”</br>　　老李跟着掌柜读过些书，不过都是些妖经怪典方士杂谈。</br>　　“余大统领要和朝廷斗，和南方四国争这弋阳府的天险，想来是有能人异士请来大仙施法，鹅毛县是弋阳府东南部屯兵第一县。要打丹秋，就必须过鹅毛县，天气暖一些，就要起兵戈，我们也活不了啦。”</br>　　李风堂听了顿感绝望——</br>　　——去年也有冷冽的寒潮，母亲便是饿死在这场霜冻流雪之中，今年又轮到父亲来受苦了。</br>　　这个大仙施法降雪破敌的说法，便是强悍的灵能者，或是土皇帝们豢养的魔鬼在作祟。这些超凡生命能随意改变夏邦的历史进程，改写无数人的命运，这也是香巴拉混乱的根源——获取力量的代价太少太少，通过力量得到的报偿太多太多。</br>　　老李拖着冻僵的双腿，去米缸里找了些谷物，往门外就一把雪水开始熬粥。刚出门，就见到一片白茫茫的菜园，像是老天流下的眼泪都成了盐粒，一脚踩出去，就不见膝盖了。</br>　　身后听见一声呼唤。</br>　　“爹，我来帮你。”</br>　　老李挥了挥手：“你不要动弹，不动弹就不饿了。”</br>　　李风堂还没意识到老李已经进入了失温濒死的状态，直到父亲走回泥炉旁，身上的黄皮袄子也没有继续往外冒热气，皮肤也变得紫红紫红的。</br>　　“你不要投军。”</br>　　把铜锅坐上火，老李这么说着。</br>　　“你娘讲过，你想出人头地。平时跟着我去做事，学得多见得多，我就晓得你心变野了。”</br>　　李风堂没有回话。</br>　　老李接着说：“早些时候，大概是秋收农忙的时候，我带你去私塾先生家里，给他修马棚，你看见私塾先生的夫人，看了很久。我就知道——你心里很着急。”</br>　　李风堂连忙解释：“不是的。”</br>　　可是这小子心里想，那读过书的女人确实不一样，与县城里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与村镇田野间看见的都不一样。</br>　　或许老爹知道，老爹见过，老爹去过京城。</br>　　京城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