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刚烈

    周围的厮杀十分惨烈，但在甘宁出现前，关羽依然有八分的把握带着刘备的家眷逃离此地。

    “关将军怎么不说话？莫非看不上甘某？”

    关羽脸色难看，此刻只剩下五分把握了。

    甘宁脸上嬉笑着，手中长刀指向关羽。

    此前，甘宁对这场战斗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汉军本就是瓮中之鳖，更别提让他去欺负女人和孩子。关羽的加入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不必废话，若要关某的人头，只管放马过来。”

    眼睛牢牢地锁定甘宁，关羽收拾好架势，和甘宁遥遥相对。

    爽快！

    正合我意。

    甘宁咧开嘴笑了。

    “杀！”

    两匹战马犹有默契般同时奔跑起来，两军的最高将领在这一刻都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锵——

    周围臆想中的激烈碰撞并没有发生，关羽蓄势而发的雷霆一击，在交锋的瞬间，甘宁却没有硬碰硬，而是使出巧劲卸力。

    嘴上喊得气势汹汹，一上来却用了缠斗的打法，这在某种层面上说，算是示弱了。但关羽脸色又黑了一分。

    甘宁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自顾在心中计算着初次交手的收获。

    刀长约九尺，重量约三四十斤。

    好家伙！

    甘宁暗自心惊，他不是没见过长柄大刀，他也曾与黄忠切磋，黄忠的凤嘴刀便与关羽的偃月刀相似，可黄忠的凤嘴刀仅有十五斤重。而他自己的长刀也不过八斤重，关羽所用兵器光重量就是他的五倍之多。

    携带战马的冲势，这挥舞起来得有多少斤的力道？

    这哪是长刀啊，你说它是巨锤甘宁都信了！

    寻常人促不及防下，刚一交手恐怕就先得被震出个内伤来。

    太坏了！我喜欢！

    甘宁脸上的笑容更胜。

    杀！

    两人再次厮杀起来，两匹战马不停地奔跑，时而迎面交错，时而并驾齐驱。

    “躲躲闪闪，甘宁，你就只会逞口舌之利吗！”

    厮杀十数回合，关羽敏锐地感觉到若拉开距离，甘宁根本不和其正面交锋；若近距离缠斗，甘宁则猛攻其手臂，打乱其进攻节奏。若是能以伤换命也就罢了，关羽拼着废掉一只手也要将这厮斩于马下，可偏偏甘宁武艺颇为不俗，关羽愣是找不到破绽。

    “哈哈！关将军莫急，你我斗个几百回合再分胜负不迟。”

    这就好比自己手中摘了一根细竹竿，对方手里则拿着一根粗木棍。不辨识兵器的特点，依仗武勇一味强取，若遇到了真正的强敌，到头来只能身死人手，沦为笑柄罢了。

    甘宁此时展示了极好的耐心。

    兵器是不是越重越好？

    你若要问，那是自然。你若有本事拿着上千斤的铁棍，只一拍就将人砸成肉饼，天下谁抵挡？但前提是你有这个本事。

    四十斤的兵器，能拿起的人很多，但要挥舞起来却不容易，更别提在战场上数百上千次的挥砍。能如关羽这般如臂使指者，天下又能有几人？

    甘宁佩服之余，更生必杀之心。纵你天生神力，又能撑到几时？莫说三百回合，便是六百回合，今日甘宁也奉陪到底。

    两人说话间刀影憧憧，刀势在两人间卷起了旋风，仿佛两只怪物在上演生死对决。

    一人大开大合，挥舞之间宛若搅动空气，撕裂大气，刀势的余波带起的狂风能渗入士兵的盔甲，似要撕下血肉来。让人看了脊骨发凉。

    一人身材魁梧，却形似鬼魅，便是西域的舞娘怕也难以在马上做出这般诡异的动作，寒冷的刀锋随之起舞，摄人心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厮杀了五六十回合，战场上莫名地为两人腾出了一片真空区。

    就在甘宁的精神越发沉浸其中，几乎就要忘却战场的时候，战场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二叔，你快带禅儿走，不要管我们了！”

    汉军本就落于下风，正是关羽这把尖刀捅了进来，才让楚军感到了疼，乱了一阵手脚。既然关羽被甘宁缠住，胜利的天平自然再次向楚军倾斜。

    眼下汉军只剩下三百余人围在汉王妃的马车边上，早已岌岌可危了。两个漂亮的女人走出马车站在外头，其中一人抱着孩子对关羽大喊着。

    甘宁可以感受到，关羽的气力远未到力竭之时，但他的刀钝了。

    想走！

    甘宁心中生出一丝火气。

    你就在我面前，就陷在我锦帆军战阵中央，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念至此，甘宁手中刀势更快了两分。

    关羽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平时，他何惧一个甘宁？可现在情形当真是进退维谷。

    如此又激斗了十余回合，一声惊呼让关羽彻底乱了阵脚。

    原来，有一小波骑兵冲破了最后那层脆弱的防御，也不知怎么的从汉王妃手中抢走了襁褓中的婴儿。

    关羽不假思索，拼着硬吃甘宁一刀也要一刀从对方战马上刮下一层肉来。

    鲜血四溅，甲胃崩碎。

    依仗盔甲的保护，这一刀只在关羽手臂上留下一道还不算太深的伤口。而甘宁的战马吃痛之下一时失去控制，甘宁急忙飞身跳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

    关羽拼着轻伤摆脱了甘宁的纠缠也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然后立刻纵马直奔夺走孩子的楚军士兵。

    可怜那名将士，哪怕孙策不需要抓住刘备的老婆孩子，但仅是抓住汉王子嗣这一名头也得给他记上一笔不小的功劳。可现在，他面对怒发冲冠，飞扑而来的关羽，人都吓傻了。

    关羽的坐骑显然比一般士兵的战马好上太多，眼看就要被追上，那士兵吓得把孩子往边上一丢，便继续逃命了。

    “贼子！你敢！”

    关羽脸色大变，仅从对方惊慌的神色和抬手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不及多想，关羽抬手就将偃月刀掷出，人从马上飞扑出去。

    终于在空中接住了孩子，关羽来不及高兴，连忙用双手护住。砰的一声摔到地面上，强大的惯性让他连续翻滚了好久。待站起来时，头盔都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战场凶险，周围离的近的两名骑兵连忙趁机杀向关羽。

    长枪突刺！

    关羽一只手抱着孩子，躲开先前一人攻击，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另一人的枪柄。他用力一拉，那士兵竟抓着长枪不放被他一起拉下马，关羽抬腿就是一脚，把那士兵踢飞数米远。

    笃！

    关羽的坐骑极具灵性，竟又回到了关羽身边。

    此时，被关羽摆了一道的甘宁已经换了别人的战马，再次向关羽冲来。

    关羽草草从衣摆上撕碎一道布条，匆匆将孩子绑在身上，飞身上马。看着急奔他而来的甘宁，关羽这次没有再冲上前，他知道该做出决定。

    右臂受伤，丢了偃月刀，还带着孩子，他如何与甘宁厮杀？

    “二叔，只管离去，我等不需二叔费心。”

    那女子拼了命的大喊终于穿过战场让关羽侧目，只见马车上，两名女子皆手持短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们二人笑着看向关羽，短剑轻轻一挥，鲜血顿时沾满衣裳。两人从马车上倒了下来，砰的一声摔到地面上。

    “嫂嫂！”

    关羽睁目欲裂，他才看到两位嫂嫂把剑架到脖子上，还来不及开口，二人竟已自尽。

    莫说关羽，整个战场都静了下来。

    数千楚军的目的除了消灭逃跑的汉军，就是要抓住刘备的家眷，眼下那两名女子竟自尽了。

    而仅剩的三四十名汉军也已失去了保护的目标。

    “竟如此刚烈！”

    甘宁眼中带着一丝敬佩。那刘备虽然贤名远播，但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背信弃义之徒，是杀害锦帆军手足的凶手，造成楚军兵力折损近半的仇敌。那什么汉王妃，汉军把她们当一回事，却根本入不得甘宁的眼。

    两个弃子罢了。

    谁曾想，为了让关羽安心逃离，为了她们的孩子，两名弱女子慷慨赴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却胜过天下多少男儿？

    “善！”

    甘宁收起刀，喊道。

    “众人，让开道路，放他们离去。”

    言毕，众人震惊地看向甘宁。

    “上将军，不可啊！”

    此时率部挡在路正中的吕蒙急得大叫，此时正是杀死关羽的最好机会，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我自然会向王上交代。”

    说完，甘宁不再理会吕蒙，转头看向关羽，说道。

    “两位夫人如此高义，我必厚葬之，关将军只管带着那孩子放心去。他日在战场上，我再取将军首级。”

    方才生死相拼，此刻两人反倒惺惺相惜了。

    关羽抱拳道。

    “他日若有机会，必报此情。”

    言罢转身离开，剩下的汉军士兵也纷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