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陆执笔受命

    时近午夜，雨仍不见小。</br>　　小宫人来报说圣人似乎又病倒了，传了太医。</br>　　颜贵妃带着一众嫔妃们，又惊惶地冒着雨赶去清静殿。殿外全是外臣，她们自是不好再靠近，就贴着清静殿后门站着。</br>　　官眷们仍留在正阳宫中，折腾一整日，每个人都疲倦了，然而她们的丈夫、父亲、祖父都还在清静殿那头守着圣人，于情，不能一走了之。于理，也不能留宿宫中。</br>　　她们用手撑着脑袋打盹，尽量维持着官眷该有的姿态。</br>　　殿中有个小姑娘累得哭了，直嚷着要回家，她母亲搂着她讲道理：“宫门已经落钥，出不去了。再等等，天就亮了。天亮了就能回家了。”</br>　　崔礼礼站起来走到殿外，濡湿的潮气扑面而来。</br>　　春华悄声问道：“姑娘，怎么还没有消息。别是出了什么变故。”</br>　　崔礼礼摇摇头。</br>　　任何等待都是漫长的。</br>　　但她前世十几年都忍过来了，这一个夜晚，就算得了什么。</br>　　浓重如墨的夜雨之中，有人走了过来。</br>　　崔礼礼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韦不琛。</br>　　韦不琛也看见了她。</br>　　她该站进去一些，襦裙都被雨淋湿了。旋即，他又想到，她很可能不在乎。</br>　　韦不琛上了台阶，收了伞。</br>　　她那双眼睛，在这样的夜里，仍旧亮得惊人。</br>　　“韦指挥使。”崔礼礼行礼。</br>　　“元阳公主托本使带句话给你。”韦不琛自然知道元阳不肯离开公主府进宫的缘由。</br>　　元阳有话跟自己说？崔礼礼一愣。</br>　　韦不琛垂着头看她：“她说，十殿下刚醒过来。只是十殿下昏迷之中，念叨着红珊瑚手串。元阳公主问他，他只说找你要。”</br>　　红珊瑚手串？</br>　　十殿下这是想见苏玉？</br>　　夺嫡之事，步步为营，危机重重，这人倒好，醒来昏去地念叨着苏玉？皇位呢？性命呢？</br>　　崔礼礼不禁有些气结。陆铮想要推他上位，莫非是个错误？</br>　　她垂下头：“我知道了。待明日我想法子差人送去。”</br>　　韦不琛却误会了。</br>　　想着左丘宴还曾去与她相看，现在又找她要什么红珊瑚串，显然这东西是个定情信物。越想，他的心越沉，可又没有资格责怪她。</br>　　他不由地怪起陆铮来。若陆铮真有本事，怎会留着机会，让她再与旁人不清不楚？</br>　　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声音也冷了几分：“话已带到。本使去面圣。”</br>　　“韦大人——”崔礼礼叫住他。</br>　　韦不琛转过身看她。</br>　　他放了扈少毅，即便受了重伤，也不可能逃脱圣人的猜疑。可这里不便说话，崔礼礼欲言又止地道了一句：“夜黑雨大，仔细路滑。”</br>　　紧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韦不琛明白她要说的不是这句话。</br>　　他也记得她说过，她对他的关切是袍泽之情：“多谢。”</br>　　崔礼礼屈膝行礼，目送着他离开。</br>　　百步之外，就是清静殿，那一头灯火通明。在漆黑的雨夜之中显得格外明亮。</br>　　韦不琛走进殿中，见宗顺帝面色惨绿，心中有了一丝快意。</br>　　他跪在地上俯首磕头：“罪臣前来请圣人责罚。”</br>　　宗顺帝没有说话，只是动动手指，示意他跪在一旁。眼下最紧要的不是罚一个绣使，而是要解决扈少毅。</br>　　许永周跪着说道：“圣人，这一仗必须打。”</br>　　不久之前，他就对宗顺帝说过，芮国民怨激增，只能“攘外安内”。</br>　　户部、兵部自然跳出来反驳，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说来说去不过两件事：钱呢？兵呢？</br>　　宗顺帝越听越怒。</br>　　一到用钱用人，这些人就开始哭穷。</br>　　诺大的芮国，百姓千千万万，怎么就筹不出钱和人来？</br>　　“朕——要杀了扈少毅！”宗顺帝怒极，手狠狠捶打着床榻，“朕要踏平谌离！”</br>　　可满朝武将，谁会带兵出海作战？武将们怯怯懦懦地。骑马他们兴许不怕，这海上岂能与陆战一样？</br>　　韦不琛跪在一旁，这时森然开了口：“陆执笔，你怎么不开口？”</br>　　陆铮皱着眉：“韦指挥使这是何意？”</br>　　“陆执笔不是一直都在研究海舆图吗？如今圣人需要，你怎么倒退缩了？”</br>　　韦不琛此话一出，众臣哗然。海舆图乃是禁物，他怎么敢私藏？</br>　　宗顺帝看向陆铮的目光森然寒冷。</br>　　陆铮只得跪下说道：“圣人，微臣只是喜好研究。”</br>　　“图从何而来？”</br>　　“乃是元阳公主所赠。”</br>　　宗顺帝记起来了。去岁七夕，元阳进宫时，找他要过一份海舆图，说觉得好玩，加之七夕是元阳伤心之日，他也就由着她带走了。</br>　　“圣人，”有武将抱拳道，“微臣以为，陆执笔既然熟识海图，还颇有研究，此次出海杀敌，非陆执笔莫属！”</br>　　“微臣附议。”</br>　　“微臣附议！”</br>　　满朝武将纷纷附和。</br>　　宗顺帝方才就在想，陆铮是陆家的唯一可以延续香火的人，即便有几分旧日的教养之情，这时也要放一放。</br>　　毕竟自己时日无多了，老十要登基，第一个障碍老七，他已替老十除了。剩下许永周已经失势，唯有陆家的兵权，他不放心。老十与陆铮还有伴学同窗的情谊在，恐是下不了手杀陆铮的。</br>　　坏人都让他来做吧。</br>　　宗顺帝想着，看向陆铮的目光格外深沉：“陆执笔，你意下如何？可愿领兵出海，替朕诛杀扈少毅？踏平谌离？”</br>　　见陆铮还有推诿之态，宗顺帝又开了口，这一次语气带着威胁与不容拒绝：“邯枝一战，你父兄功不可没，如今大小将军皆重伤未愈，朕会着太医北上，替他二人好好诊治。”</br>　　“微臣愿意领兵出海，”陆铮连忙磕头，“只是邯枝苦寒，恳请圣人下令让微臣父兄回京养伤。”</br>　　“朕允了。朕封你为镇南将军，曹斌也出过海，朕命他为副将，仲作龙、邝开雄，与你一同南下，替朕带回扈少毅之首级。”</br>　　陆铮来不及应答，就听见户部尚书开口道：“圣人！不可！”</br>　　宗顺帝脸色一变，钻心的疼痛从腿蔓延上来。浑身冒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有何不可？！”</br>　　说完，他开始剧烈地咳嗽，撕心裂肺地咳嗽。</br>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圣人恕罪，老臣要以死相谏：这一仗打不得！国库当真拿不出银子来了。修船、募兵、粮草，哪一样不要银子？”</br>　　武将不服：“加一年赋税，总能收上来银子！”</br>　　一时间，殿外文臣除了许永周，皆跪在地上：</br>　　“就算是增加税赋，就算查缗罚缗，也需要时日，绝非一日之功啊！”</br>　　“恳请圣人收回成命。如今芮国怨声载道，老百姓已苦不堪言，再加赋税，芮国必乱！”</br>　　“圣人三思啊！”</br>　　宗顺帝气急败坏地摔了药碗，药汤四溅，惹得一人娇声惊呼：“圣人！”</br>　　颜贵妃提着裙子站在殿门之外：“臣妾有法子筹到银子！”</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