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他死得其所

    目送陆铮走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br>　　崔礼礼的眼角才滑下一滴泪来。</br>　　拾叶看到那滴眼泪，心口似是被烫了一下，想要上前说些安慰的话，却又没有资格。</br>　　反倒是仲尔轻声宽慰着：“东家，将军会平安归来的。”</br>　　崔礼礼望了望天，随手擦掉眼泪。</br>　　他们如何能懂？</br>　　陆铮的背影，她看过三次。</br>　　一次是前世，就在槐山下，他去悄悄送父兄出征。</br>　　第二次是她生辰，他站在雪地里，她认出这个背影来。</br>　　第三次，就是今日。</br>　　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br>　　女子天性，想要依偎，想要厮守。</br>　　然而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被困在深闺十八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执念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br>　　陆铮是属于那片海的，就像他驯养的水枭，蛰伏再久，终究要一飞冲天。</br>　　如今的她，已经挣脱了前世的樊笼，陆铮也该挣脱他的。</br>　　情爱只是短暂的快乐。</br>　　成全，比厮守更重要。</br>　　只是</br>　　她的手轻轻抚上心口，还是有些痛。</br>　　她低垂眼眸，几不可见地蹙了眉头。再抬起头时，忧郁之色已扫去，又绽开一朵笑容：</br>　　“拾叶，走，回家。”</br>　　回家。</br>　　拾叶觉得这两个字格外的美好，作为线人来说，他无疑是幸运的。</br>　　他拉来马车，扶着崔礼礼坐进去，压下轿帘，正要扬鞭，却被人叫住：“县主。”</br>　　崔礼礼挑开帘子，是常侍：“圣人让奴问您一句：珊瑚珠串如何了？”</br>　　她抬起眼看向城楼上明黄的身影，即便看不清眉眼，她也能读出他心中深深的孤独。</br>　　“我这就去寻，有了消息，便送去点珍阁。”</br>　　常侍笑着递上一块金牌：“县主如今身份不同了，圣人赐您此牌，进出宫无需通报。”</br>　　崔礼礼接过金牌，道了一声谢。正要放下帘子，看着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旁，站着一个妇人，正是关氏。</br>　　她沉吟片刻，走下马车迎过去。</br>　　“崔姑娘——”关氏说到一半又记起来如今崔礼礼已是县主，“惠安县主。”</br>　　“夫人还是称呼我崔姑娘更亲切些。”崔礼礼扶着关氏的手臂，“夫人来送陆铮，为何不上前说几句话呢？”</br>　　关氏眼神一滞：“我这个小儿子，从小就与我生疏。”顿了顿，又艰涩地说道：“有些热络，只是表面功夫。你看他出征，甚至不回将军府来跟我道别.”</br>　　原以为至少有一个孩子能够留在家中，谁知也上了战场。一家四口，三个男丁都在外征战，说不定谁回得来，谁又回不来了。</br>　　关氏眼眶红着，捏着帕子沾沾眼角。</br>　　“能做自己热爱之事，是人生最大的圆满。”崔礼礼笑了笑，“再说，大将军和小将军应该快回来了。”</br>　　关氏抬头看她：“当真？”</br>　　崔礼礼点点头：“记得第一次见您时，陆铮随礼部南下迎接使臣。您在一间铺子里问我，问我想做什么。”</br>　　关氏记得此事，毕竟陆铮说他看上了这个姑娘，可这个姑娘名声着实不好，还退了议亲的画像。</br>　　与陆铮一样离经叛道。</br>　　“夫人可问过陆铮想做什么？”</br>　　关氏怔然不语，她从不曾问过。</br>　　崔礼礼淡淡说着：</br>　　“你们总不能每次都把陆铮留在宫里。一走经年，对他不闻不问，到头来又要他对你们嘘寒问暖。</br>　　你们要他理解，他理解了。他是个极好的人，没有对你们心生怨念，还用他的方式护着你们。若没有他，大将军只怕.”</br>　　关氏追问道：“只怕什么？”</br>　　崔礼礼摇摇头：“总不能你们所有人都心安了、圆满了，倒亏欠他一人。那皇城是什么地方？你们没呆过，他本该遨游天际的，却要折了翅膀，替你们画地为牢。凭什么？”</br>　　关氏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br>　　“是我交浅言深了。”崔礼礼福了福，想要告辞离开，却被关氏一把拉住。</br>　　“崔姑娘——”她噙着泪，“他若是死了你我怎么办.”</br>　　她终究是个母亲。</br>　　崔礼礼不禁想起自己的爹娘，前世，他们用自己觉得最好的方式在替她做着抉择。</br>　　这一世，她挣脱了所有人的钳制，为自己挣来了一条新的命运之路。</br>　　她都能活得不同，陆铮的命运也会改变。</br>　　这一次，陆铮也一定要为自己而活。</br>　　“他若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崔礼礼说得铁石心肠，可心底也裂痕斑斑，更不敢去想若真有那一日，自己会如何。</br>　　关氏掩面痛哭起来。</br>　　不想再听见任何哭声，崔礼礼转过身，爬上自己马车，吩咐拾叶驱车去翊国公府。</br>　　马车上，崔礼礼一直闭着眼冥思。</br>　　拾叶在车外，担心她难过，仔细听了许久，也听不见她啜泣，却又更担心。</br>　　“拾叶——”隔着车帘，崔礼礼幽幽开口，“你怕死吗？”</br>　　拾叶执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奴不怕。”</br>　　“为何不怕？”崔礼礼记得自己前世死前，似乎也不怕，像是等待一种解脱。</br>　　拾叶星眸闪着光，记起在定县马场，后背受了重伤，姑娘抱着他哭喊，那夜星光璀璨，是最美好的一刻。</br>　　他唇角微暖：“奴守着姑娘，死也死得其所。”</br>　　崔礼礼没有听清，追问道：“什么？”</br>　　“没什么。”拾叶抽了一鞭子马儿。</br>　　到了翊国公府，新晋县主来访，翊国公夫人自然是要接待的。崔礼礼坐在前厅与国公夫人说了些客套话，苏玉才来。</br>　　“你们姐妹便去说些私房话吧。”翊国公对于这个守寡的儿媳倒也不太苛刻。</br>　　苏玉抱着牌位嫁过来，虽然大家都明白是为了攀附国公府，但苏玉一向恪守本分，乖巧孝顺，又与元阳公主和新晋的惠安县主关系好，国公府里的日子不算太难熬。</br>　　苏玉拉着崔礼礼回了院子，又支走了身边所有的奴婢，才问道：“可是他让你来的？”</br>　　崔礼礼眉眼弯弯：“就不能是我想你了，来看看你？”</br>　　苏玉并不上当，去妆奁盒子里取了一串鲜红的珊瑚珠串来：“替我还给他吧。毕竟是还是不要来往的好。”</br>　　“我看他对你真心，你当真不想和离？”</br>　　圣人要的女人，翊国公自然会双手奉上。</br>　　苏玉摇摇头：“我这人最是怕麻烦。如今活得自在，为了一个男人去宫里，还要与那些女人抢着争宠。太麻烦了。”</br>　　“若是他不肯放手呢？”</br>　　“不过是得不到的执念罢了。等他有了新宠，便会忘掉的。”苏玉低声说着。</br>　　崔礼礼没有想到苏玉竟然活得如此通透。</br>　　收下珊瑚珠串，她笑道：“那我就去替你拒绝此事。”</br>　　崔礼礼以为此事很容易。岂料进了宫，将东西交给了左丘宴，反倒让左丘宴怒不可遏，砸碎了清静殿的砚台。</br>　　立马就有人去通报了太后。</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