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以身作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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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六韬》曾有著述:一骑可当八卒。</br> 这并不是古人随意拍脑袋想出来的量比,也不是文人在文学作品里的想像,而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结论。</br> 在平地上,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刺,结合自身的重量,最后所能产生的动能,可以连续冲翻八个人。</br> 注意,这还是在没有马鞍和马蹬的情况下。</br> 所以,虽说步卒想要对付突骑冲阵,最好办法是结阵。</br> 但如果突骑当真不怕死,非要去冲击已经结好的阵形。</br> 最后固然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不过步卒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br> 而一旦结阵步卒意志不坚定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不是不可能。</br> 如果冲阵的突骑是具装骑兵,那么步卒就更加要小心,必须要做周全的准备,才能挡得住具装骑兵的毁灭性冲锋。</br> 面对孙权以楼船为核心所组成的阵形,如果换作曹丕的时代,那时的魏国还拥有大量精骑,说不定可能尝试用精骑轮番冲击。</br> 但以现在大魏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王凌如此浪费骑兵。</br> 从蜀虏十几年前第一次偷袭陇右开始,大魏的产马之地,就不断被蚕食。</br> 到了这几年,情况就越发的严重。</br> 大魏唯一的产马之地幽州,送往中原的战马数量和质量,每况愈下。</br> 逼得整个魏国军中,都不得不延长战马的服役时间。</br> 甚至因为军中战马不足,按以前的标准原本是用来运输的驽马,也被强行当作战马。</br> 所以王凌对于孙权的这一次来犯,他没有办法像以前几任都督那样,可以利用大量骑兵肆无忌惮地袭扰吴军的侧翼与粮道。</br> 在让骑兵尝试冲锋一次不果之后,王凌没有继续主动出击。</br> 而是果断地领军退回合肥城外的营寨里,静静地等候孙权的到来。</br> “陛下,果真要下船么?”</br> 这一次与孙权同行的,乃是镇守边境数十年的孙韶。</br> 常年与魏军交战,孙韶深知魏军的厉害,看到孙权打算下船,亲自领军前往合肥。</br> 他不由地有些担心,劝道:</br> “陛下此次前来,乃是以身为诱,如今王凌已样领大军来到合肥,陛下目的已成,何必再多此一举,亲身犯险?”</br> “公礼,正是因为吾乃是以身为饵,所以才要亲自领军下船,前往合肥。”</br> 孙权站在船上,遥遥看着那个背山而建的合肥城,目光复杂无比。</br> 因为那里,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br> 但见孙权语气沉重:</br> “这一次北伐,乃是举国之力,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毫无寸进,你可知对大吴来说,意味着什么?”</br> 他不等孙韶作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br> “意味着我大吴将来,只能是永远困守于江东之地,再无力与汉魏争天下。”</br> “公礼,这对于大吴来说,就是一个死局啊!”</br> 无论是汉魏最后谁将胜出,大吴都会面临着三面被围,最后活活被困死的局面。</br> “与其留一个死局慢慢屈辱等死,吾还不如奋力一博,以图最后一线生机。”</br> 说实在话,现在的孙权有点后悔。</br> 汉国第一次北伐时,就曾知会过自己,希望大吴同时出兵,共灭贼人。</br> 只是想起当时陆逊对局势的判断,孙权就忍不住地咬牙:</br> “陆伯言误我啊!”</br> “陛下!”</br> 孙韶大惊失色,连忙左右看看,确定周围都是陛下宫内心腹侍卫,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br> “陛下,慎言啊!”</br> 陛下与上大将军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br>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何须慎言?”</br> 孙权一想起当年之事,心里就是一阵窝火:</br> “陆伯言当年曾断言,汉国国小民乏,兼之汉中诸道难行,北伐定然无功,只会白耗国力。”</br> “建议吾坐视汉魏相争,只待诸葛孔明一朝兵败回师,汉国不论是为求自保,还是为了能伐贼成功,都只会越发有求于我。”</br> 说到这里,孙权长叹了一口气:</br> “岂料汉国……唉!大吴这些年来,错失良机矣!”</br> 孙权此人,看似豁达,实则心里喜欢记小本本。</br> 朱治,孙坚旧臣,早年还曾举荐孙权为孝廉,但后来他对朱治不满,又不愿意说出口,以致一度心怀怨恨。</br> 暨艳,被孙权定罪时,有一条就是“暨艳父兄,附于恶逆”,骂人家父兄早年对不起孙氏。</br> 张温被暨艳牵连时,又被孙权骂成是“有过旧臣”。</br> 反正就是你们所有的过错我都默默地记着,等哪天我忍不住了才会拿出来说事。</br> 陆逊这个事情,自然也被孙权记在了小本本上。</br> 在陆逊仍受孙权信重的时候,这个自然不算是事。</br> 但这几年来,汉国屡屡大胜,吴国屡屡无功,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吕1有意无意地进馋。</br> 导致孙权一想起这个事情,就感觉有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在自己的心底。</br> 汉吴对比落差越明显,这根刺,就刺得越痛。</br> 所以这些年他越发地疏远陆逊,并不是无缘无故的。</br> 孙韶自然不知道孙权此时的心理,他听到这个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最后默然无语。</br> 这个事情,他身为孙权心腹,自然也是略有耳闻。</br> 如今从陛下口中得到证实,他不得不承认,上大将军在此事上,确实有所失误。</br> “陛下,上大将军,仍我大吴之柱石,更兼时值阵前,陛下还是要慎言才是。”</br>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故作一笑道:</br> “吾又岂会不知?只是心有所感,随口而发,一时失言罢了。”</br> 若不是在整个吴国,没有人能在军事能比得过陆逊,吾尚需倚仗他替吾伐贼,又岂会容忍他到现在?</br> “不过眼前最紧要的,还是把戏做足,我们在这里,把王凌拖得越久,自然就越好。”</br> 说完,孙权不让孙韶再劝,一挥手,下令道:</br> “下船!”</br> 号角声起,跟在楼船后面的船只,依次响应。</br> 船上的吴军开始正式下船上岸。</br> 同时护卫在岸边的吴军派出大量的斥侯,查探周围情况。</br> “陛下,魏贼似乎退回去了,看样子是要依城而守。”</br> “不要掉以轻心,魏贼精骑众多,来去自如,吾等将士,陆战远不如魏贼。”</br> “既如此,陛下,不若让臣领军先行,为陛下探路。”</br> 孙韶再一次恳求道:</br> “陛下就算是要亲往合肥城下,也请不要以身犯险。”</br> 这一次,孙权没有再勉强,点了点头:</br> “那吾就分五千精兵给你,作为先锋探路。”</br> “喏!”</br> 下岸的地方,离合肥新城有三十多里。</br> 孙权曾在此处吃过亏,自然不会大意。</br> 这一段路,孙权整整走了一天,这才到离合肥城十五里外安寨扎营。</br> “陛下,看来贼人早有准备啊。”</br> 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合肥城外层层叠叠的营寨,孙韶不禁有些发怵。</br> 这一回陛下带过来的船队,看似连绵不绝,实则根本没有载满兵力。</br> 哪知孙权却是不在意地笑笑:</br> “早有准备才好,王凌准备得越是充分,就越是说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真实意图。”</br> 孙韶却是没有孙权这般轻松。</br> 贼人营寨如此浩大,兵力只怕少不了。</br> 若是看穿了自己这边的虚实,不守反攻,只怕要有一番苦战。</br>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孙韶的心里话,吴军这边刚扎下营寨,但见不远处响起了战鼓声。</br> 接着,但见一队魏国精骑呼喝而至,到吴军营寨外绕寨而奔。</br> 作出种种挑衅动作,同时有人在阵前大呼:</br> “吴狗,可敢出来一战?”</br> 魏军精骑骤然而至,让吴军的阵营一阵骚动。</br> 孙权却是持戟而喝:</br> “不要被贼人所惊,诸将按令而行。来人,派人前去喊话,就说吾明日亲自应战。”</br> “喏!”</br> 王凌派人前去挑战,不过是想挫一挫孙权的锐气,同时也是试探一番。</br> 自然没想着吴军会遵循自己想法而动。</br> “禀都督,吴寇军中,确实发现有黄色华盖,看来孙权此贼,定是在此。”</br> 听到底下人的禀报,王凌目光一闪:</br> “好极,没想到孙权还当真敢亲自前来!”</br> “传令,明日全军三更造饭,五更出发,随吾破贼!”</br> “喏!”</br> 次日不过天刚亮,王凌就已经领着大军来到吴军寨前列下阵形。</br> “陛下,我们怎么办?”</br> “贼已到来,吾岂能避之?”</br> 孙权阴沉着脸,下令道:</br> “让诸将出寨迎敌。”</br> 虽说自己这一回不过是以身作饵,但为了保证安全,身边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少。</br> 就算是不足以攻城,但至少可堪与贼人在平地上一战。</br>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但见吴军寨门大开,一队又一队的士卒走出来,开始列队。</br> 王凌眯着眼,看到对方军中果然有华盖在移动,当下大笑:</br> “孙权,受死吧!”</br> 双方鼓声愈急,士卒“喝喝”声震天。</br>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之战。</br> 太阳升起来,洒下金色的光芒,更是给战场上增添了一分刚锐之气。</br> 烟尘起,刀戈耀光。</br> “蓬蓬!”</br> 双方射住阵角,开始举着兵刃相向而行。</br> ……</br> 与此同时,六安城头,文钦看着又一次溃退回去的吴军,脸上再没有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br> 这些日子以来,吴军的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br> 看得出来,吴寇这是不拿下六安誓不罢休。</br> 就连底下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吴寇这一次的不同寻常。</br> 有些老卒,甚至还想起了当年陆逊领军进犯时,似乎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疯狂。</br> 文钦看着城下,吴军的营寨密密麻麻,延绵不断。</br> 看得出来,吴军这些日子,一直不断有新的援军过来。</br>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他们的后军。</br> 如此多的吴军,足以说明,吴寇这一次的主攻方向,确实是六安无疑。</br> 王凌推迟了两日从合肥派出援军,导致一直没有看到援军的文钦有些焦虑:</br> 王彦云好歹也是大魏老臣,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置大局于不顾吧?</br> 六安城宽大的护城河,如今上面架起了八座并排的浮桥。</br> 莫说是让战马驰骋,就算是大型攻城器具,也可以安然过河。</br> “临车打造得怎么样了?”</br> 诸葛恪站在浮桥的这一边,看着对面的六安城,开口问道。</br> “禀将军,只打造了一半,想要全部打造完毕,恐怕还要一些时日。”</br> “来不及了!”诸葛恪望着六安城,“东面的斥侯传来消息,明日魏贼的援军就要到了。”</br> “明日我们要举军攻城,还有,给东门那边传令,至少要守住三日。多于三日,记他一功,少于三日,按军法处置!”</br> “喏!”</br> ……</br> “杀!”</br> 合肥城的外围,明明魏吴双方的主帅所亲领的将士,按理来说应当谨慎。</br> 可是此时双方却已经是杀出了火气。</br> 王凌也算是一员勇将,虽已年老,但此时却是纵马上前,不住地呼喝,给轮番上阵的将士鼓劲。</br> 而孙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华盖安放到最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将士们知道,天子与他们同在。</br> “杀贼!”</br> 与往日所见的吴兵不同,这一次孙权带出来的,是禁卫军。</br> 其勇气绝非一般吴军所能相比。</br> 但见一名披着厚甲的吴军将校,发出狮虎般的咆哮,扔掉手中已经折断的戟,“呛”地一声,拔出长刀。</br> 锋利的刀刃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雪亮的光芒。</br> 此刀略有些古怪,与平常的环首刀有些不大一样。</br> 只见他举刀狠狠一劈!</br> “锵!”</br> “嘎!”</br> ……</br> 几声连续的交击声,竟是生生把他面前的两柄长戟砍断。</br> 魏卒似乎是吓了一掉,没有想到对方区区一个将校竟有如此宝刀。</br>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吴军将校已是哈哈狂笑:</br> “来啊,贼子!”</br> 雪亮划过,但听得“哧啦啦”让人牙酸的声音,魏卒身上的甲衣竟是裂开。</br> 若非这个甲衣护着,这一刀下去,只怕就要被当场开膛剥肚。</br> “痛快!”</br> 孙韶本来还有些担心,哪知吴魏双方一接触之下,这才发现自家这边兵锋之锐。</br> 魏军虽也骁勇,但兵器不如人,竟是渐渐地被压退了回去。</br> 这时,只听得一声哨响。</br> 侧翼突然出现了一支骑兵,从双方的交战处切入。</br> 孙韶生怕有失,连忙对孙权说道:</br> “陛下,此战已是大涨士气,贼人骑兵已至,不若先暂且退回来。”</br> 这一战,不但占了上风,而且还逼出了对方所藏着的骑兵。</br> 孙权似乎也是十分满意底下将士的表现,神情轻松,点了点头:“也好。”</br> 金锣声起,双方这才开始脱离了接触。</br> “没想到陛下禁军,竟是锋锐如斯。”</br> 孙权摇了摇头,然后又长吁出一口气:</br> “吾终于知道为什么汉国能屡胜魏贼矣!”</br> 他执鞭指了指正在退回来的将士,声音低沉地说道:</br> “将士的这些兵器,乃是汉国新造,两个月前才送至大吴。”</br> “我本以为,汉国以前的兵器已经算是锋利非常,没想到最新送到的这一批,竟是比以前还要厉害得多。”</br> 孙韶大吃一惊:“汉国?”</br> 孙权点头:“没错,就是汉国。”</br> 若是没有一点准备,他怎么会轻易领军下船,前来挑衅?</br> 再想起宫中收藏的那一副铁甲骑军的盔甲兵器,孙权眼中有些炽热起来:</br> “待吾之骁骑从汉国学成归来,魏之精骑,不过土鸡瓦犬耳!”</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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