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 军情如火

    右夫人从宫里回到中都护府，已经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br>　　而且还是守卫皇宫的羽林军亲自护送回来的。</br>　　因为此时的长安城，已经进入了宵禁的时候。</br>　　若是没有夜里的通行凭证，任何人都不能在大街上行走。</br>　　中都护府的某个厅室，灯烛明亮，照得整个厅室有如白昼。</br>　　张小四一进来，就看到关将军坐在位置上，面容沉静，静如凋塑。</br>　　一动不动的关将军，略略一抬头，看了过来：“回来了？”</br>　　张小四似乎对关将军在这里等自己没有感到意外。</br>　　她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小疲惫：</br>　　“嗯，回来了。”</br>　　“如何？”</br>　　“宫里已经派了快马前往上党。”</br>　　“那就好。”</br>　　说完这一句，关将军就沉默了下去。</br>　　张小四走到边上，拿起茶杯刚想要喝。</br>　　“渴了就不要喝茶，免得夜里睡不着，喝白水吧。”</br>　　关将军突然又说了一句。</br>　　“哦。”天气太热，大概是真的渴了，一时竟是没有注意到，张小四又换了一杯。</br>　　这才“冬冬冬”地喝了个精光。</br>　　关将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br>　　张小四喝了水，抿了抿嘴，开口道：</br>　　“如果郭循当真是细作，那么这一次，吴人极有可能也参与其中。”</br>　　“嗯？！”</br>　　关将军一听，目光一闪，本来就笔直的身子，更是又挺拔了几分，“怎么说？”</br>　　“时机上太巧了。”</br>　　张小四身子全靠到椅子上，丝毫不顾自己的仪态，看起来有些疲惫：</br>　　“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br>　　她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这是我与阿姐，嗯，和皇后一番商议得出来的结论。”</br>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呃，当然，还有陛下。”</br>　　“若郭循当真是细作，十有八九是魏贼精心安排过来的，其所图不会小。”</br>　　编织了九分真一分假的身份和经历，不但瞒过了魏延这种粗人。</br>　　就连刻意派人前去调查的中都护府，都差点忽略了过去。</br>　　郭循此人，精准无比地掐住了丞相去世后大汉权力重新分配的动荡期。</br>　　投靠了时人不愿交往的魏延，从而一跃成为大汉左骠骑将军的亲信。</br>　　张小四闭上了眼，语气有些苦涩：</br>　　“现在我们只能希望，郭循不是魏贼的细作。”</br>　　“别希望了！”关将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去宫里的时候，我又细细地想了一下。”</br>　　“什么？阿姐又有新发现了？”</br>　　关将军冷笑一声：</br>　　“不是新发现，而是正如你方才所言，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别忘了，前些日子魏贼在轵关的异动。”</br>　　“以前我们还以为他们这是在牵制河东的兵力，让河东不能前去支援魏文长攻打高都。”</br>　　“现在看来，是我们把贼人想得太过简单了，贼人这根本就是为了袭取上党而做的准备！”</br>　　按理来说，在明知南军进驻河东的情况下，贼人应当紧守关口才是。</br>　　如此一来，才能扬长避短。</br>　　毕竟大汉铁骑之威，已是传遍天下。</br>　　贼人真要是敢进入河东这等平地，如何抵挡大汉的铁骑？</br>　　偏偏轵关的贼军就做出了欲出轵关的势态。</br>　　这根本不合常理。</br>　　张小四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br>　　“如此说来，郭循岂不就是第二个隐蕃？”</br>　　“隐蕃？”关将军觉得名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br>　　“十年前被魏贼派往吴国的细作，最后引发了吴国朝堂的动荡。”</br>　　张小四解释道，“那个时候阿姐和阿郎正在萧关下，与曹真一决生死，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br>　　当年身在吴国的隐蕃在身份暴露后，仓促地发动了一场叛乱。</br>　　虽然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吴国不少重臣却因此受到牵连，有人甚至被迫自杀。</br>　　就连孙权的女婿朱据，也没能逃过一劫。</br>　　被免官禁足在家整整四年，直到吴国派人前来大汉学习骑战之法，这才算是重新起用。</br>　　听完张小四的解释，关将军终于想起了这个事情。</br>　　只见她脸色终于大变，霍然而起：</br>　　“若郭循当真是魏贼派过来的细作，此人之害，恐怕比隐蕃还要大得多！”</br>　　张小四苦笑：“谁说不是呢？”</br>　　隐蕃虽然引起了吴国朝堂的动荡，但好歹没有作乱成功。</br>　　而此时的郭循，又与隐蕃大为不同。</br>　　魏延不但信重郭循，而且还派此人前去守壶关。</br>　　一旦此人举兵作乱，则上党危矣！</br>　　到时候对大汉朝堂所造成的危害，简直就是不可想像。</br>　　魏延是朝中重臣，又是军中大将，甚至还独领一军在外！</br>　　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朝中军中，都难免要经历一番清洗。</br>　　因为不那样做，不足以震慑关中并州等地的新降之人。</br>　　否则的话，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世家大族，肯定又会再起首鼠两端之心。</br>　　但清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只会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br>　　大汉这些年安祥平和的政治局面，将会遭到严重破坏。</br>　　关将军闷哼一声，恼怒地瞪了张小四一眼，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门而去。</br>　　张小四面容苦涩，不敢正视关将军，甚至故意别过去的目光还有些愧疚。</br>　　因为她知道，关将军恼怒的，不是自己。</br>　　而是自己的阿姐，身为皇后的亲阿姐。</br>　　大汉的天子姓刘没错，但大汉江山，却是无数忠志之士舍生忘死打下来的。</br>　　不知多少人身家性命，都系于大汉江山之上。</br>　　所以这个江山，可不仅仅是只属于刘家。</br>　　若不然，高祖皇帝为什么要与诸多功臣杀白马盟誓？</br>　　前汉与后汉又都是怎么亡的？</br>　　不外乎“人心向背”四个字罢了。</br>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同时又在心里祈祷上党无事。</br>　　只是世间之事，不知意者十之八九。</br>　　更有一些事，越是怕来什么，它就越来什么。</br>　　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河东与长安之间往来的传骑，就突然勐增。</br>　　官道上烟尘滚滚，皆是背负令旗，策马狂奔的传骑。</br>　　“报！河东军情急报！”</br>　　又一个传骑发了疯一般冲到中都护府的府门前。</br>　　“噗通！”</br>　　又是没等马匹停下，人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br>　　只是这一次，传骑比上一个还要惨得多。</br>　　焦干的嘴唇上已经裂了条条血纹，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脖，血管已经发紫地暴了起来。</br>　　中都护府门飞快地奔出三人，一人前去勒，两人去扶起传骑。</br>　　“急件，快……”</br>　　传骑话没有说完，就已经晕了过去。</br>　　卫士在传骑身上一阵摸索，很快搜出急信以及证明身份的军符。</br>　　信件上的鸡毛已经粘到一起，而代表着紧急情况的信封某处，殷红如血，似乎在提醒着信件的紧急程度。</br>　　关将军听到河东有红色军情来报时，心底就是一沉！</br>　　待看完信中内容，一向沉静的关将军，当场就是气得怒火攻心。</br>　　只见她一巴掌拍在桉几上，怒骂道：</br>　　“魏延老匹夫，该杀！”</br>　　“哗啦！”</br>　　桉几承受住了关将军的一掌，摆在桉几上器具却是被震得跳了起来。</br>　　有的掉到地上，摔碎了。</br>　　从来没有见过关将军如此失态的下人，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br>　　得到消息的张小四步伐匆匆地赶来，看到的关将军如此模样。</br>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有预感，双腿竟是有些发软，顿在门槛住，扶住门边，颤着声音问道：</br>　　“阿姐？”</br>　　关将军看向张小四，长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不断跳跃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br>　　“郭循引贼人进入壶关，魏贼已据长子，截断了魏延的退路。”</br>　　“什么？”</br>　　张小四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身子晃了晃，似是想要倒下。</br>　　但她的目光，落到关将军手上的信纸，忽而又急步上前，抢过信。</br>　　信是河东的张包送过来的。</br>　　确切地说，是魏延借张包的的手送过来的。</br>　　这等军情大事，一般不会是只有一份。</br>　　为了防止路上丢失，都会派出几拨人马送出来。</br>　　而且这几拨人马，最后会分成两拨。</br>　　一拨是直接送到宫里，一拨是送到中都护府上。</br>　　魏延不受中都护府所辖，所以他送出的军报，自然是第一种。</br>　　但这等大事，他肯定不可能瞒得住。</br>　　所以上党之事，张包在知道详情以后，半刻都没敢拖延，马上派出了传骑前往长安。</br>　　宫里与中都护府，几乎是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br>　　张小四看完，再也站立不稳，双膝一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br>　　“怎么会这样？”</br>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恶劣！”关将军咬着牙道，“贼人这是早就设计好的！”</br>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br>　　若非贼人早就做好准备，上党的局势，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恶化至此。</br>　　甚至陆逊邀请阿郎前往武关共击魏贼，都有可能这个局中被设计的一环！</br>　　“我们怎么办？”</br>　　一向狡如小狐狸的张小四，此时竟也是乱了方寸：“阿郎，阿郎又不在府上……”</br>　　关将军的脸色亦是难看无比：</br>　　“没错，阿郎这个时候不在府上，如何主持大局？”</br>　　平日里都觉得阿郎一天到晚无所事事。</br>　　但眼下真遇到天塌的大事，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个看起来老是在府上闲逛的阿郎。</br>　　这个时候没了他，府上就如同是失去了主心骨。</br>　　关将军来回走两步，然后这才想起了什么：</br>　　“我去前府，召集参谋团！”</br>　　她才刚刚迈出门槛，忽然又有女侍卫匆匆地小跑而至：</br>　　“夫人，前院有君侯派人回来，说是有急信要亲手交给你。”</br>　　女侍卫的话，简直就是让关将军如同近乎渴死之人突遇到天降甘霖。</br>　　“君侯？”</br>　　“正是！”</br>　　“快，走！”</br>　　关将军脚下生风般，向着前院而去。</br>　　瘫坐在屋内张大秘书，听到屋外的话，原本有些灰暗的眼中，亦是蓦然就是绽放出亮光来。</br>　　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只见她一骨碌地就爬起来，跑到屋外一看。</br>　　关将军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拱门那边了，身后的侍卫小跑都跟不上。</br>　　张大秘书连忙提起裙裾跟了上去。</br>　　冯都护从草桥关那边派出来的亲卫，此时能赶到中都护府上的，仅有三人。</br>　　剩下的人，全部落在了路上。</br>　　他们要么是耗尽了体力，要么是把马匹都让给了同袍。</br>　　而能回府上的三人，亦是狼狈不堪，身上臭哄哄的不说，身上全是泥巴与尘土，模样比流民还不如。</br>　　“君侯的信呢？”</br>　　左夫人人刚出现在门口，不等几人行礼，就迫不及待地急声问道。</br>　　亲卫队长连忙从怀里掏出油布，还没等他说话，左夫人就已经急步上前，一把抢了过来。</br>　　手一抖，把油布一扯，仔细地看了一眼封泥，确定是完好无损，这才撕开。</br>　　冯都护的来信并不长，只有短短几句。</br>　　左夫人一目十行地扫完，脸上的神情稍霁，对着三人说道：</br>　　“尔等先下去休息。”</br>　　同时手头上把信件一收，转身又匆匆离去。</br>　　跟在后头的右夫人跑得气喘吁吁，连一个字都没有看到，左夫人就已经又是一阵风地从她身边经过。</br>　　右夫人拍了拍胸口，想要给自己缓口气，哪知这一吸气之下，但觉得一股恶臭直冲肺腑，让她几欲呕吐。</br>　　本就心急如焚的右夫人，顿时就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大怒：</br>　　“哪来的……”</br>　　话未说完，就看到三个疑似亲卫打扮的人从屋中走出来。</br>　　三人看到右夫人，连忙又行礼：</br>　　“见过夫人……”</br>　　右夫人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鼻，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放下手来，努力地作出肃容的模样：</br>　　“起。你们这一路劳累，快去休息，不要多礼了。”</br>　　说完，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转身向着左夫人的方向追去。</br>　　好不容易回到内院，从下人的嘴里打听到了左夫人的位置，才知左夫人已经去了隔壁的镇东将军府。</br>　　右夫人这是第一次嫌弃自家府院占地太大。</br>　　待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寻到左夫人，关将军已经扎了男子发髻，戴起了武弁冠。</br>　　此时正在伸开双臂，让婢女服侍她穿正服。</br>　　看到关将军这副模样，张大秘书吃了一惊：“阿姐，你这是……”</br>　　关将军看了张大秘书一眼，目光幽幽，面容沉静：</br>　　“进宫，请见陛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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