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5章 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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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击中了薄弱之处的魏军,是不是纸糊的,石苞不知道。</br>  但王含及其所领的精兵,确确实实惊艳到了一直在城头高处密切关注着战况的他。</br>  早就料到中都护府特意派出来护卫工程营的三千精兵不简单。</br>  没想到竟是让石苞一下子就记起了萧关一战时,初识铁甲骑兵如排浪般冲阵的那种感觉。</br>  不是初识铁甲骑兵的骇然面色如土。</br>  而是王含破贼阵,有如烧红的刀刃切膏油,那种流畅感。</br>  “吾乃巴西王含,贼将在哪里!”</br>  王含有两槊,一柄乃是马槊,一柄乃是步槊。</br>  此时他手里的长槊,正是用来步战的步槊。</br>  虽名为步槊,但因为是特制,其实与普通的马槊相差不太远。</br>  槊头已经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br>  大概是沾了太多血,有血线顺着槊杆流了下来。</br>  幸好槊杆是经过特殊处理,不同于一般的槊杆。</br>  血线没有流多远,就消失了。</br>  一部分滴落在地,一部分则是被吸收。</br>  不会流到握手处,免得沾染到手上,导致变滑。</br>  只除了槊杆上的血,还有不少血溅到脸上,甚至有几滴不长眼地好巧不巧飞至眼睛处。</br>  不知挥刺捣透多少个人体的王含,拼命地瞪大眼睛,不敢稍有眨眼,生怕近在眼前的贼人趁机攻上来。</br>  待到有人接替上前,他才只是用手甲一抹,任由已经血红的视野被晕染得更浓艳。</br>  耳边传来的是各种临死的哀号和破空箭矢的呼啸,王含全然听不到耳里。</br>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br>  贼军高大的帅旗,已然在望。</br>  他的心神,顿时就被这杆书着司马的大旗紧紧吸引住了。</br>  “斩旗!”</br>  王含举槊大喝,再次冲上去。</br>  “斩旗!”</br>  不用吩咐,久历沙场的精兵,自动聚集到主将身边,开成一个锥形的箭头。</br>  箭头所向,正是司马师的帅旗所在。</br>  平城钢铁工坊所锻造的槊头,比马枪的枪头还要长得多,足有近半米长,极为坚硬锋利。</br>  串两个人体肉串还绰绰有余。</br>  可刺可挑可切,实在不行,直接硬砸也不错。</br>  长槊的槊杆是精心挑选实心硬木,再用特殊工艺打造出来。</br>  槊杆直接砸脑袋上,就算不是脑震荡,也要神志不清。</br>  要是挨槊头一下,脑袋又没有足够强度头盔护着,十个有九个是要被开瓢。</br>  能不能留下命,要看老天想不想收。</br>  前进,前进,再前进!</br>  一双双冷酷无比,却又狂热无比的眸子,都看到了贼军的大旗。</br>  进退有序的队列,层层叠叠波浪一般,如电光火石的突刺挥斩,血花纷飞,贼人的血肉铺满身前的地面。</br>  魏军已经把主力投在了北边,三千虎狼之军,切入了最薄弱的地方,不可阻挡地向着司马师所在的帅旗不断前进。</br>  “挡住他们,一定要挡住他们!”</br>  司马师是真的慌了。</br>  他从来见过此等骄悍骁勇的军士。</br>  自家大人的麾下,有相当一部分,也算是大魏的精兵。</br>  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家大人为什么有“畏蜀如虎”的称号。</br>  他有一种感觉,从接战的那一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在对面将领掌握之下。</br>  要不然怎么解释眼下的一切?</br>  “快,快派人去北边,让牛将军速速回师!”</br>  就在司马师心急如焚的时候,王含亦在大声呼喊:</br>  “司马师在哪?可敢出来与我一战!”</br>  当然,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得到司马师耳中。</br>  但贼人帅旗在望,汉军士气自然也是越发地高涨。</br>  围在王含身边的将士跟着大呼:</br>  “司马师在哪!”</br>  “司马师!”</br>  “杀司马师!”</br>  ……</br>  声浪渐渐汇集成一个声音:</br>  “杀司马师!”</br>  “杀司马师!”</br>  司马师已经可以看清正试图冲到向自己这边的汉军。</br>  但见他们身上,无一不是赤红。</br>  有如从黄壤下爬出来的噬血恶鬼。</br>  也不知是他们衣甲本来的颜色,还是血染的颜色。</br>  既让人觉得无比刺眼,又让人觉得无比恐惧。</br>  “将军,快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br>  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脸色发白,死死地拉着司马师,焦急地劝说。</br>  “你们,快去,挡住他们!”</br>  司马师领兵以来,第一次感到两军阵前的险恶。</br>  他竭力地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红色赤潮的压迫感,实是太过强烈,让他不由自主地嘶喊起来。</br>  即使在这个时刻,他心里仍是很清醒:</br>  一定要挡住,至少要坚持到前方大军的回援。</br>  否则的话,帅旗一倒,全军就有可能变成大溃败。</br>  “挡不住了,将军!”</br>  此时守在司马师身边的亲卫,不过百来人。</br>  如何能挡得住汉军如狼似虎的冲势?</br>  不说司马师,就是他身边的亲卫长,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这边的指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br>  不,应该是说贼人实是太过奸滑,趁着大部精兵都在北面的时候,突然偷袭主营,胜之不武!</br>  “将军,汉军势大,且请暂避!”</br>  亲卫长紧紧地拉着司马师,越发地用力,“贼子不过是一时侥幸,趁将军一时大意罢了。”</br>  “请将军暂且退让,借机重整军势。”</br>  亲卫长一边说着,一边连使眼色。</br>  其他人会意,连忙也跟着上来,架住司马师。</br>  “将军,得罪了!”</br>  言毕,就迫不及待地强行把司马师半拖半架,急行下了帅台。</br>  “帅旗,帅旗不能留给汉军!”</br>  在下了高台的那一刻,司马师这才挣扎着,下意识地高喊道。</br>  掌旗官得令,顿时如闻仙乐,大松了一口气。</br>  旗不动,他也不能动。</br>  主帅要是跑了,不管帅旗,那他基本就得在这里等死了。</br>  若是不管帅旗,直接跟着主帅,那么丢失大旗的罪名,亦会让他难逃一死。</br>  没想到将军居然还能记得他……</br>  掌旗官在心里大声感谢司马师,一边与同僚擎着大旗,紧跟在司马师后面,向后退去。</br>  此时的王含,战意高昂,长槊一刺,直接把挡在自己前面贼兵捅了个透心凉。</br>  退后一步,让左右交替上前,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br>  近在眼前的贼军帅旗,居然在动!</br>  它在动!</br>  正在向后方移动!</br>  气得他再也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贼将真乃鼠辈,居然不战自退!”</br>  喊杀声震天,周围的将士只能勉强听到王含的骂声,只道他是在对贼人进行攻心。</br>  有人跟着抬头看去,果见贼人的帅旗正在远去。</br>  当下就是下意识地跟着大喊起来。</br>  贼军主将这是被他们逼得逃跑了?</br>  “贼将败了!”</br>  “贼将败退了!”</br>  听到汉军的大呼,正在拼死阻挡的魏军也忍不住地回首看去。</br>  果然,作为全军精神支柱帅旗,如同生了脚一般,正在后退。</br>  虽然看不出军中主帅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那摇摇摆摆,忽左忽右,如同蛇行的旗帜,想来正是此时主帅的狼狈模样。</br>  主帅的临阵逃脱,让原本已经被打得有些胆寒魏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br>  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而逃,魏军的士气一下子就降到冰点,开始溃逃。</br>  “贼军败了,追啊!”</br>  王含与剩下的将士,看到魏军如此,顿时升起无穷力气。</br>  “好!”</br>  石苞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狠狠地砸在城墙上,大声为王含叫好。</br>  过于激动之下,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拿不稳,吓得他的心差点跳出胸腔。</br>  好险!</br>  五十万缗呢!</br>  “来人,击鼓,整军!”</br>  “喏!”</br>  河东都督府的残军,经过自己的鼓动,好歹也已经起来了一点士气。</br>  正面厮杀不行,难道连打顺风仗也不行?</br>  关城内的战鼓声,再次震天响起。</br>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给城外的人听,而是给城内的人听。</br>  “王将军已经把贼人杀得溃逃,大胜在即!”</br>  “但王将军终究是兵少,不能歼贼,眼下正是需要尔等的时候!”</br>  石苞站在关城的城楼上,拔剑对着下边的将士大声道:</br>  “上党之失,非战之罪,现在,就是证明你们的最好机会!”</br>  “此战若胜,大家就可一洗上党之耻,若是连如此大好局势都不能胜,那只能说,上党大败,理之当然!”</br>  “是胜是败,在此一举!来人,开城门!”</br>  高平关的城门,再一次打开。</br>  ……</br>  与南边的战况不同,北边的战况,天平正在向魏军倾斜。</br>  虽然突陈军一开始确实打出了效果,虽然魏军的调动,是石苞的故意为之。</br>  但司马师的布置,也并非一无是处。</br>  至少在针对突陈军的突围,作出了针对性的围堵之后。</br>  即使突陈军拥有居高临下的地利,还有兵甲之利,但终究是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新军。</br>  当他们没能真正突围北去,汉魏双方,就渐渐打成了一场纠缠之战。</br>  新军最怕打这种仗。</br>  因为这种仗,非常考验心理素质,还有耐力。</br>  而新兵,最缺的,正好是这两样东西。</br>  同样的情况下,熟知战场的老兵,远比新兵知道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节省体力。</br>  幸好突陈军的兵力足够轮换。</br>  再加上有主将之子胡奋这等讲武堂、参谋团出身的将校,带头奋战在前。</br>  这才让那些新兵没有产生退意。</br>  只是就算如此,突陈军能轮换上阵的兵力,也是越来越少。</br>  而且山下,也被魏军不断地压缩,被迫退回山上,那是迟早的事。</br>  领军阻击突陈军的,乃是司马师军中的第一大将,牛金。</br>  有他亲临前线指挥,挡住了突陈军的血气之勇。</br>  眼看着汉军攻势渐衰,牛金知道,自己反攻的时机,已经快要来临。</br>  “来人,再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北围!”</br>  “喏!”</br>  牛金与司马师不同。</br>  他是军中老将,已经为曹魏征战三十余载,阵前经验极为丰富。</br>  司马懿派他来辅佐司马师,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经验,想让他给司马师稳住阵脚。</br>  在与突陈军最初接战的时候,吃了一些亏,牛金就立刻调整的作战方针,以拖待变,以守为主。</br>  对面的汉军本就是主攻的一方,自然要花更大的力气,牺牲更多。</br>  让牛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支汉军,就眼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传说中那般精锐。</br>  虽然从传回来的战况看,对方的兵甲,确实有独到之处。</br>  但战力并不算强。</br>  这种情况,让牛金感觉到某种古怪的违和。</br>  跟随太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br>  汉军精锐之名,是打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牛金早就见识过了。</br>  所以此时虽然已经看到了反击的机会,但他并没有轻易下令。</br>  因为他生怕是汉军的陷阱。</br>  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谨慎,最终挽救了魏军。</br>  “将军,不好啦!后方的帅营,遭到贼军的袭击!”</br>  有人背负着令旗,连滚带爬地冲到牛金的面前,哭喊着:</br>  “将军,快回军去救救中护军(即司马师)吧!”</br>  “什么!”</br>  牛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遭雷噬:</br>  “怎么可能,汉军,哪来的兵力打到后方大营?”</br>  “关城内!贼军在关城内,还藏有一支悍军,骁勇无比,锐不可当,后方兵少,挡不住,真的挡不住了!”</br>  牛金只觉得脑子里,耳朵里,都轰隆隆作响。</br>  他猛然转头看向南边,果然,原本还能看得到的大营帅旗,此时已经是隐约模糊。</br>  又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向这边的战场。</br>  汉军已经被不断地压缩,有些凌乱地向后退去。</br>  牛金目光呆滞,神情木然。</br>  原来如此。</br>  我就说为什么对面的汉军明明有着兵甲之利,偏偏作战如此疲软。</br>  原来真正的精锐并没有出动,而是藏在城内。</br>  “好贼子!”</br>  牛金想通了这一点,面容变得扭曲起来。</br>  疑兵而已!</br>  居然有连大魏精兵都难得一见兵甲!</br>  有钱了不起吗!</br>  汉国,真的这么富有了吗?</br>  牛金拔剑,恨恨地插到地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br>  “鸣金!”</br>  刺耳的鸣金声响起。</br>  气势如虹的魏军,没有想到将军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他们退兵。</br>  虽然不解,但军令不得不听。</br>  他们只能是看着对面的贼军趁机脱离战线,慌忙向后退去。</br>  “将军,眼看着就要打败贼人,为何要退兵?”</br>  有人从前面退下来,迫不及待地找到牛金,颇有些不满的态度。</br>  “没有时间了!”</br>  牛金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向他们解释:</br>  “贼子狡诈无比,趁着我等在这里被拖住,派人偷袭了大营。”</br>  “若是我等在这里被贼人缠住,只怕就要被人断成两截。”</br>  听到牛金这么一说,众将校顿时大惊失色。</br>  “速速整军,回援大营。”</br>  牛金举起令剑,厉声道。</br>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听令。</br>  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br>  “将军,那山上的贼军?”</br>  “他们不敢追过来。”</br>  牛金看了一眼山上,斩钉截铁地说道。</br>  如果山上的汉军,当真不过是疑兵,那他们被打成这样,断然不敢轻易追来。</br>  “速去,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br>  牛金身为老将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br>  虽然大营有失,让人一下子产生了恐慌之意,再无战意,但牛金仍能强行压住底下的人,让他们执行军令。</br>  石苞到底是心急了一些,他也没有想到,在后方大营被破的情况下,北面的贼军居然仍有勇气回转救援。</br>  看着魏军很快调转方向,向着南边压进,石苞看着才刚刚出了城门的将士,不由地有些悔恨地一跺脚!</br>  糟了,出了疏漏!</br>  “布阵!”</br>  “呜呜呜!”</br>  牛角声响起。</br>  “来人,马上去通知王将军,让他们不要再追了。”</br>  “让他率军,立刻向关城靠拢!”</br>  石苞终究不是河东都督府的人,在匆忙间,他根本不能让河东都督府的残军如臂使指。</br>  这布阵的军令传下去,反而让他们变得有些混乱起来。</br>  幸好这是在城下,而且牛金也没有心思去管高平关,此时的他,一心想要回救司马师。</br>  双方竟是隔着半里,擦肩而过。</br>  。鸟书网</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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