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8章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九原大河工坊招工处”。</br>　　“九原大河屯垦三团招工处”。</br>　　“九原大河矿场招工处”。</br>　　“九原护林队招工处”。</br>　　……</br>　　荥阳城外，不说人山人海吧，但至少也可以说得上是热闹非凡。</br>　　城门口旁边，架了好几个大铁锅，热气腾腾，空中飘着食物的香气。</br>　　拿着大铁勺的厨子，“咣咣咣”地敲着铁锅边缘，大声喊着：</br>　　“排好排好！每个人都有，不用急，不排队的不发！”</br>　　每一口铁锅前面，都有一排长长的队伍，全是衣衫褴褛的百姓。</br>　　一铁勺挖下去，就挖出一大勺浓稠得快结成块的糊糊。</br>　　“去那边吃，那边！”</br>　　另一头，正是横幅集中之地。</br>　　“包吃包住！每年还能有两套免费发放的衣物，夏冬都有！”</br>　　“去了就分地！每人一百亩！一百亩！还能租耕牛农具种子！”</br>　　“前三年不用赋税，三年后什税一，摊丁入亩哈，不用交口赋！”</br>　　“有力气就行！只要有力气，就不愁吃不愁穿！”</br>　　“脚力好，会打猎最好！猎人出身优先！清闲得很，每天只要巡山就行，什么也不用干！”</br>　　“有工钱，有工钱哈！每月两石粮食，外加两百钱！</br>　　……</br>　　无论是哪一个横幅下面，开出的条件绝对地诱人。</br>　　正是因为太过诱人，百姓反而有些不敢相信。</br>　　只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软。</br>　　大伙吃完了手上的食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人在嘶声竭底叫着，又不敢出声质疑。</br>　　有胆大一些的，终于开口嘀咕了一声：</br>　　“九原那边，不是胡人的地盘吗？”</br>　　别看叫得大声，但耳朵尖着呢。</br>　　听到有人这么一说，大声叫唤的人立刻停下来，急声解释道：</br>　　“九原怎么就是胡人的地盘了？早就是大汉的地盘了，连轲比能都被杀了！”</br>　　“轲比能是谁？”</br>　　“轲比能就是北边草原上势力最大的胡人，早几年前就已经被大汉的大司马斩杀在九原。”</br>　　“现在的九原，不管是哪个胡人部落，都是臣属于大汉。”</br>　　似乎是觉得口说无凭，说服不了众人，于是那人又转头叫道：</br>　　“若洛阿六族长，出来干活，咳，咳，出来说句话啦！”</br>　　一身胡人打扮，髡头的若洛阿六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从某个阴暗角落里走出来：</br>　　“我叫若洛阿六，是鲜卑部落的族长，轲比能是我的亲兄长，他在几年前就死了，现在九原上的鲜卑人，全都是大汉的子民。”</br>　　若落阿六原本已经换上了汉装，束起了头发，准备当一个汉人。</br>　　然后现在又被强行拉过来，重作胡人打扮，甚至连好不容易留上的头发又被髡了。</br>　　无论谁遇到这等遭心事，心情肯定都不会太好。</br>　　若洛阿六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暂且不说。</br>　　但在场的百姓看到他这副模样，再听到他说的话，不禁就是一阵轻微骚动。</br>　　这年头，对于汉人来说，髡头可算得上是一种不轻的刑罚。</br>　　再看看对方的面目，确实就是胡人的面容，还有那一股膻腥味的汉话，确实是胡人无疑了。</br>　　“对对对，我可以作证！”</br>　　又一个大腹便便的胡人站了出来，“我叫木兀哲，我现在是为大汉养狗的，大家可以叫我狗管事。”</br>　　“大伙要是谁愿意去九原，每户人家都可以在我这里领一条狗，帮大伙看门守户。”</br>　　相比于若落阿六的心情不太好，端木哲则是要尽职得多。</br>　　只要是为了冯大人的事业，我端木哲莫说是换个胡人身份，就是把全部身家都捐出去，那也是应当的。</br>　　羊祜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br>　　怪不得陈留看不到多少士吏百姓，还以为是逃到别处去了，原来是逃到这里来了？</br>　　羊祜的脸色，颇是复杂。</br>　　对于眼前的情况，既觉得意外，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br>　　汉国赋税是什税一。</br>　　这个消息，早些年就已经在大魏流传了。</br>　　特别是汉国拿下了河东等地之后，不用交口赋，赋税什税一等传闻，甚至曾在河内河南等地大肆传播过一段很长的时间。</br>　　只是对于这个消息，有很多人是不信的。</br>　　什税一还要免口赋，那汉国这些年的精兵良将是怎么来的？</br>　　更别说骑兵，特别是精锐骑兵。</br>　　难道汉国的人马都不用吃粮草？</br>　　可惜的是，“客观理智”人士的独立思考，并不能代表苍头黔首。</br>　　苍头黔首懂什么？</br>　　莫说是独立思考，能人云亦云就不错了。</br>　　所以这几年来，但凡汉魏两国交界之地，有不少百姓从魏国偷偷跑到汉国，那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br>　　特别是屯田客，所受压迫最重。</br>　　造反和逃走的消息屡见不鲜。</br>　　当汉国什税一的消息在魏国境内传开，汉国顿时就成了苍头黔首和屯田客心中的地上天国，理想灯塔。</br>　　此时关东门户大开，汉国在荥阳搞这么一出，吸引到这么多的百姓前来，倒也不算是太意外。</br>　　“九原也太远了些？”</br>　　“放心，我们先去关中，从关中走秦直道一路北上。秦直道直得很，又直又平，好走得很！”</br>　　“真的？”</br>　　“那可是秦始皇为了方便他驾车去巡视边地开通的直道，怎地不直？”</br>　　“这一路上有护卫保障安全，有医工帮忙看病治病，包吃包住，一路上全是免费！”</br>　　包吃包住，全是免费，这几个字，似乎有魔力一般。</br>　　在重复了这么多次以后，有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是流露出心动之色。</br>　　羊祜一行人，与苍头黔首颇为不同。</br>　　守在城门口的汉军士卒，早就注意到了他们。</br>　　看到他们停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便有一小队汉军过来，警惕地大声喝问：</br>　　“谁是管事的？”</br>　　商队名义上的管事连忙上前：</br>　　“是我，是我。”</br>　　“从来哪？到哪去？为何停在这里？”</br>　　“回将军的话，我们是行商，从济北而来，想要去长安，还请将军行个方便。”</br>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票子。</br>　　汉军队率神色严肃地一把推开：</br>　　“既是要去长安，那停在城下作甚？”</br>　　管事哈腰点头：</br>　　“这不是害怕不让入城嘛，所以想要先行打听一番。”</br>　　队率“嗤”地一声笑，颇有些自信：</br>　　“城门大开，怎会不让入城，快些前去登记，莫要站在这里挡道。”</br>　　附近数十里，早就被斥侯探查了几遍。</br>　　附近的县地，贼军基本都已经跑光了。</br>　　足见魏贼之胆怯。</br>　　堂堂大汉将士，还会怕区区一队行商？</br>　　“好好好，我们这就马上去。”</br>　　商队管事转过身，对着羊祜等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继续向着城门而去。</br>　　“这边这边，走这边！”</br>　　正当羊祜等人在门口接受盘问登记，准备拿文碟前往成皋时。</br>　　有人领着一队百姓，直接从城门的另一侧入城，无人上前盘查。</br>　　羊祜忍不住地好奇问了一句：</br>　　“他们怎么不用登记？”</br>　　正在低头写字的文书，抬头看了一眼那边，又看了看羊祜，似乎看出他是个读书人，只当他是为了安全，跟随商队而来。</br>　　于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br>　　“他们是决定要去九原的，你想要去，可以在城外那边登记。”</br>　　羊祜闻言，再看了一眼已经入城的百姓，目光有些复杂：</br>　　“还真有要去九原的啊？”</br>　　“这有什么奇怪？”文书似乎是个健谈的家伙，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道，“这都不知道是这几批了。”</br>　　“你道百姓来这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活下去？”</br>　　“魏贼不让百姓活命，但大汉可不一样，分田分地，还提供耕牛农具粮种，三年不缴税，三年后什税一，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仁政吗？”</br>　　“所以啊，”文书一边把文碟递给羊祜，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位郎君，若真有志向，大汉方是施展才能的地方，魏贼算得了什么？”</br>　　换成是以前的羊祜，说不得会一笑了之。</br>　　羊叔子是什么人？</br>　　年纪轻轻，名满山东。</br>　　无论是朝廷，还是州府，都曾屡次征僻。</br>　　但都被他拒绝了。</br>　　何时需要一个区区门吏文书来给自己指点方向了？</br>　　只是此时此景，他却只是默默地接过文碟，没有反驳。</br>　　走过荥阳的城洞，羊祜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br>　　荥阳就如同一个无形的分界点，东西风景大有不同。</br>　　或者说，汉魏分界两边，大有不同。</br>　　山东羊氏算是山东最大的世家之一，羊祜身为世家子弟，就算是再怎么考虑世家大族的利益。</br>　　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汉国大势已成，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如何顺势，而不是如何扭转大势。</br>　　带着荥阳发放的文碟，顺利过了成皋，终于到达洛阳——此时应该叫作雒阳。</br>　　汉军攻取了洛阳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洛阳内外的洛字，全部改回了雒。</br>　　汉乃火运，故称炎汉，以赤为国色。</br>　　曹丕篡汉后，欲以水灭火，故改雒为洛。</br>　　甚至洛阳周围的城邑，如黾池，也非要加个水，改成了渑池。</br>　　只是这个水加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炎汉的火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是越烧越旺。</br>　　如今连雒阳的曹氏宗庙及神位，亦尽被焚毁。</br>　　可谓为天下所笑。</br>　　曹叡东巡许昌后，雒阳已有传言，说曹丕加了三水，其意虽在灭火，实则天意暗喻，曹魏国运不过三十年。</br>　　待曹爽挟曹氏伪帝继续东巡谯县，此流言又重新在许昌兴起，而且有愈传愈烈之势。</br>　　甚至连什么“莫道三水能成雨，龙化二水自有脂”都出来了。</br>　　光武皇帝本就是靠着“赤伏符”的指引平定天下，在驾崩之前，他还“宣布图谶于天下”，使谶纬成为国法。</br>　　后汉谶纬最盛时，“五经之义，皆以谶决，于是五经为外学，七纬为内学”，人人“崇尚谶纬”，不引谶纬，人不尊经”。</br>　　白虎观会议，就是后汉谶纬鼎盛时发生的事情。</br>　　东汉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召集各地著名儒生于洛阳白虎观，讨论五经异同。</br>　　会议由五官中郎将魏应秉承皇帝旨意发问，侍中淳于恭代表诸儒作答，章帝亲自裁决。</br>　　当时的世间大儒魏应、淳于恭、贾逵、班固、杨终等参加会议，考详同异，连月始罢。</br>　　此后，班固将讨论结果纂辑成《白虎通德论》，又称《白虎通义》，作为官方钦定的经典刊布于世。</br>　　可见后汉时期，谶纬之说影响之大。</br>　　虽说到了现在，谶纬之说已不如那时，但任谁也不敢轻视谶纬的威力。</br>　　世间大儒，有不少人还专门研究谶纬之说。</br>　　解释对了，那就是精于谶纬术艺，功成名就。</br>　　解释不对，那就叫妄引谶记，多半是要身死名败。</br>　　羊祜作为这个时代的士子，就算再怎么不相信谶纬之说，但受限于时代，终还是会不自觉地受到影响。</br>　　而当他们一行人经过成皋，进入雒阳之后，正是“莫道三水能成雨，龙化二水自有脂”传得最热烈的时候。</br>　　雒阳城内，几乎是人人都在讨论。</br>　　没办法，大汉收复旧都雒阳，在大多数人眼里，三兴已是成定局。</br>　　民间各位高人，纷纷发表高见：</br>　　“三水自不必说，这龙化二水，就很有说法啊！”</br>　　大汉丞相是叫什么来着？</br>　　大司马的姓是什么来着？</br>　　云云。</br>　　“是啊是啊，这大司马来雒阳，可不是带着水来的，那可是带着油脂来的。”</br>　　“你们懂个卵！听我说，你们可知，大司马第一次领军出战，是哪一次？”</br>　　“袭取陇关嘛，谁不知道？”</br>　　袭取陇关，激战街亭，可谓是冯大司马的成名之战。</br>　　民间高人呵呵一笑，瞥了一眼回答的人，然后问道：</br>　　“尔等可知，大司马是怎么在三天内拿下的陇关？”</br>　　这个倒是流传得不多，毕竟紧接着的街亭一战，可比这个更让人津津乐道。</br>　　什么陌刀如林，什么不退一步，老刺激了。</br>　　大司马如何在三天内攻下了陇关，反而是少有人传。</br>　　“正是油脂啊！大司马当年第一战，正是用油脂在陇关烧了一把火，这才轻易下了陇关，晓得不？”</br>　　民间高人挑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之后，这才揭晓了答案：</br>　　“这大司马啊，那可是天生就命中带油脂的，若不然，怎么会第一战就用了油脂呢？”</br>　　有道理啊！</br>　　众人齐齐点头。</br>　　大约这就是天意啊。</br>　　大司马以油助火，炎汉嘛，自然是越烧越旺。</br>　　在食肆里休息吃饭的羊祜听到这些话，不禁就是暗自撇了撇嘴：</br>　　什么陇关油脂，你还不如说他出山时就献毒计，用南中夷人的人油来浇灌汉中呢！</br>　　想到这里，羊祜猛地一愣。</br>　　曹！</br>　　不会是真的吧？</br>　　这冯某人，真的是命中带油？</br>　　毕竟，人油也是油啊！</br>　　PS：</br>　　孩子太调皮了，才不到六个月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开床边的护栏，然后从床上摔下来。</br>　　魂都快吓没了！</br>　　这两天一直抱他去医院检查观察，没有办法按时更新，对不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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