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稻田和茶园

    皇宫东南角左掖门，柴兴兴致勃勃地登上城楼，挺身背手，俯瞰南城。</br>　　由左掖门往南延伸的大街正好是建国寺的中轴线，也恰好把风沙那六坊的地盘一西一东，一分为二。</br>　　王卜安静地跟在柴兴的身侧，神情莫明地扫视着街巷之间那一队队快行而过的武卒和禁军。</br>　　柴兴则目视状元楼，含笑道：“汴州的大街大巷九纵十横，小街小巷不计其数，直如棋盘，依王爱卿看，朕这一落子在围棋之中有个什么说法？”</br>　　“若把内城比棋盘，宫城自然为天元，建国寺为东南星位，状元楼为三三。有句口诀如是说……”</br>　　王卜吟道：“星位一挂关或飞，然后三三或夹击，也可外碰挂角子，关后脱先也可以。”</br>　　柴兴微微一笑，转目南城各寺，又道：“王爱卿觉得当今城内的形势如何？”</br>　　王卜沉吟道：“不像棋盘，更像稻田。”</br>　　柴兴哦了一阵，扭过头来注视道：“怎么说？”</br>　　王卜答道：“稻田丰收，割上一茬。”</br>　　柴兴的眼神瞬间一冷，紧紧地盯着王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br>　　王卜立时垂目，神情不变。</br>　　柴兴忽然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卜的肩膀，摇头笑道：“不是稻田，是茶园。不是割稻，是采茶。”</br>　　王卜躬身道：“是，臣牢记。”</br>　　柴兴的视线重新转向状元楼，笑道：“依照王爱卿所言，朕占住了星位，占住三三那位将会如何因应呢？”</br>　　王卜回道：“星位取势不占地，三三占地没外势。地势兼顾是小目，守无忧角更坚固。”</br>　　柴兴皱眉道：“爱卿的意思，他会守角之后，以攻为守？”</br>　　王卜谨慎地道：“口诀如是说。”</br>　　柴兴思索道：“他还有子可落吗？”</br>　　王卜道：“墨修永远有子可落。”</br>　　柴兴道了声“是吗”，又问道：“爱卿觉得他会落子于何处？”</br>　　王卜回道：“臣不是墨修。”</br>　　柴兴笑骂声“滑头”，转目远眺，重望状元楼，神情沉凝下来，缓缓地道：“朕拭目以待，倒要看你落子何处，如何以攻为守。”</br>　　王卜不接话。</br>　　柴兴沉默少许，又道：“他若攻，朕也不能傻守。盖万那浑小子是不是和他很不对付？”</br>　　“盖将军与韩巡检或许也有龃龉。”</br>　　王卜看似答非所问，其实是在暗示盖万对四灵的汴州玄武主事韩通也有敌意，不仅可以拿盖万去拖风沙的后腿，也可以用他挡住四灵的渗透。</br>　　至于小小的盖万是不是螳臂当车？反正不是他的人，更不是司星宗的人，死了他又不心疼。有皇帝的加持，给人添点堵绰绰有余。</br>　　虱子不大，咬人也烦，至少能够拖住人家一巴掌，甚至一只手。一旦受不了有所动作，必然会生出破绽，司星宗的机会就来了。</br>　　“那是，毕竟韩通拿着朕的金令，让人抄了他的家嘛！”</br>　　柴兴笑道：“正好，张永不是举荐他为武德司副使吗？朕同意了。你去颁旨，私下里向盖万通个风。”</br>　　王卜躬身道：“臣知道怎么说。”</br>　　晋国长公主府。</br>　　张永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br>　　最近彤管洁接二连三的夜不归宿，整宿整宿地跑去风沙那儿还则罢了，今天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寝殿内挂出了一副秘戏图。</br>　　图中一男一女，女子容貌神似彤管，男子容貌仿佛风沙，神情姿态不堪入目。</br>　　张永气得暴跳如雷，把画猛地扯下撕成碎片，更是连声怒骂，差点失去理智对彤管动手。</br>　　岂知彤管冷冰冰地道：“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再去找他，让人现画一幅。你撕毁一次，我便找他一次，倒要看你撕的快，还是我去的勤。”</br>　　说完便扭身走了。</br>　　张永呆若木鸡，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回神之后愤恨更甚，怒火中烧的点了人手要去抄了那间“淫窝”。</br>　　结果不问可知，一头撞进了风沙早就设好的埋伏。</br>　　当日午后，王卜由盖万府邸出门，正要赶回去向柴兴复命，忽然有急讯报来：张永带人于状元楼行刺风沙不成，被当场生擒。</br>　　这下轮到王卜呆若木鸡了。</br>　　行刺风沙事情不大，行刺墨修事情就大了。</br>　　对于百家来说，这不仅是坏了规矩，更是最犯忌讳的事情，没有之一。</br>　　一旦实锤，司星宗将会受到百家的一致责难。</br>　　最关键，破坏了百家的规矩，将不会再受到百家规矩的庇护。</br>　　王卜猜到风沙挨了柴兴一耳光，一定会反击，但是没想到风沙放着正主不管，居然拿司星宗开刀，摆明柿子专捡软得捏。</br>　　司星宗当然不可能抗住四灵毫无顾忌地报复，尤其风沙可以对等报复。</br>　　换句话说，风沙获得了干掉司星宗宗主而不会遭至百家反对的权力。</br>　　先不说风沙会不会真的这样干，或者有没有能力这样干，仅是他“可以”这么干，足以让司星宗上下寝食难安。</br>　　跑来给王卜报信的正是张永的儿子张德。</br>　　张德惶急地道：“此事必有蹊跷，我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行刺风沙。”</br>　　王卜一向冷静，竟是少见的心乱如麻，怒道：“还用得着你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家摆明借题发挥，以势压人，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br>　　张德忍不住道：“王师伯，我该怎么办？”</br>　　王卜努力定下心神，冷冷地道：“还能怎么办，我去找易夕若，请她出面讲和。”</br>　　与此同时，皇宫文德殿。</br>　　柴兴同样收到了张永被擒的消息。</br>　　乃是赵仪亲自进宫报来的。</br>　　柴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问道：“以你对四灵的了解，其后情势发展将会如何？”</br>　　“墨修不可受行刺，此例绝不可开，此风决不可长。所以四灵高层，包括我在内，不会问是非，也不会问缘由，一定会逼司星宗低头。”</br>　　赵仪苦笑道：“不低头，那就撕破脸，低头的话，那就是误会。所以司星宗一定会退让，退让的结果是四灵于禁军之内更加强势。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