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风山渐

    风沙已经察觉到了，自打乘上轿子，每一处环境、每一个细节都在给人施压。</br>　　这种施压非常隐秘，自然而然地加诸于心灵之上。</br>　　从乘轿开始，其实就是在孤立每一个人。</br>　　狭窄的轿子，让人失去对环境的感知，让人打心里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br>　　然后又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紧提的心儿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br>　　这时，旖旎的环境，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迎候，体贴地服侍，对你千依百顺。</br>　　你知道她会竭尽全力讨好你，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br>　　如果是个女人，这会儿就应该是一个温柔英俊的男子。</br>　　悬在半空的心好像有了落点，可以扎根。</br>　　于是生出信任，信任这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br>　　风沙心里很清楚，这是一种温柔的囚禁。</br>　　这里的客人在外面各有身份。</br>　　有体面的，如官吏、富商等。</br>　　不体面的，如盗匪、走私客。</br>　　来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肯定是想干些见不得人的事。</br>　　当然谁都不敢暴露身份。</br>　　也就不敢相互交流，彼此间甚至提防、猜忌。</br>　　就刚才所见，风沙发现所有人连排队报名这种小事都是通过玉洁这样的侍从。</br>　　换句话说，被人接管了耳朵、眼睛，甚至嘴。</br>　　看似人人都很自由，其实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听到的。</br>　　以此得出的判断，很容易以为是自己的想法，完全想不到这是出自精心设计。</br>　　风沙相信与青鸾绝非巧遇，这是种隐秘地威胁，或者说是种针对心灵的恐吓。</br>　　青鸾是近期红极岳州的名伶，民间簇拥无数。</br>　　许多人一掷千金，想要摆倒石榴裙下而不得。</br>　　竟在这里饱受凌虐。</br>　　换做别人，一定会对这里的背景和权势产生莫大的敬畏。</br>　　恐怕之后会更加谨言慎行，说不定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br>　　风沙不是别人，他拥有的权势可以高高在上俯视这一切。</br>　　何况这些布置其实是青龙的一门绝艺，叫“虚构人间”。</br>　　三五人就足以控制一个人的耳闻目睹。</br>　　让人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另一方人间，可以与真实完全无关。</br>　　这是先代墨修创出的一门绝艺。</br>　　在墨修面前弄这个，等同于班门弄斧。</br>　　风沙因此确认无疑，这里肯定跟东鸟总执事脱不开干系。</br>　　更料定，接下来玉洁一定会设法加深他对这里的畏惧感。</br>　　没走远，路过庭院中间的一座假山。</br>　　假山嶙峋，青苔斑驳，石面潮湿，色泽暗红，好像人血。</br>　　闻着也像，感觉有些甜，甜中带点腥，回味有些臭，闻着不算太难受。</br>　　可是，配上幽暗的环境，暗红的假山，又静谧到只剩脚步声和呼吸声。</br>　　立时让人感觉非常不适，恶心欲作呕，很上头。</br>　　压抑恐惧中，又会涌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是个人都会忍不住缓步打量。</br>　　风沙也不例外，慢走几步，盯着假山看了几眼。</br>　　玉洁忽然挽住他的胳臂，加快步子往前拽，慌张道：“不要看她，快点走。”</br>　　这话放在这里实在渗人，骨头缝里冒冷气那种渗人。</br>　　风沙很配合地随她加快步子，问道：“她？什么她？”</br>　　玉洁不答，只是越走越快，洁白的额头冒出细汗，脸色惨白，喘息愈发粗急。</br>　　直到左右各一拐，再也看不见那座假山，玉洁才逐渐缓下步子，细细喘息道：“公子不要多问了，在这里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要独自走。别的真不能多说了。”</br>　　风沙心道好嘛！好一个故弄玄虚，画地为牢，嘴上应道：“放心，我记住了。”</br>　　手段厉害并不代表层次高。</br>　　高层之间都是利益交换。</br>　　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说明还处于黑市的外围。</br>　　李含章恐怕找错地方了。</br>　　远远看见院墙，临近出口的时候，风沙碰到了别的客人，也带着个侍从美女。</br>　　不知经历什么，步履明显发软，像是受到惊吓。</br>　　可惜面具遮面，斗篷罩身，看不见神情和体态。</br>　　风沙记忆很好。这客人的面具和身边的侍女，不在他见过的二十多客人里面。</br>　　玉洁说过，这里有许多院落，哪怕与同伴一齐过来，也未必分到同一个地方。</br>　　起码在这点上，玉洁没有骗人。</br>　　这些院落应该都通往这个庭院。</br>　　应该布设了阵法，进来很多人都可以隔开。</br>　　分批进，先后出，有熟人也完全打乱了。</br>　　离院门远近，分叉的小径越少，渐渐汇成一条直通院门的主路。</br>　　汇来的人多了起来，说多也就七八个。</br>　　这么多造型颜色各不相同的狰狞面具在眼前乱晃。</br>　　风沙也开始记不清哪些是他见过的了。</br>　　显然这些面具上面亦有机巧，可以混淆人的记忆。</br>　　风沙知道这种机巧，还知道面具上一定留有暗记。</br>　　每个人的暗记都是独一无二的。</br>　　只要知道暗记，不管造型颜色如何改变，要分辨每个人实在太容易了。</br>　　同行的七八人彼此警惕，距离隔得很开，先后出了庭院。</br>　　风沙处在中间，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占地不小的池塘，沿池塘摆满席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