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没有一双手是干净的

    这个夜晚，蛇谷寨的将士们可以好好休息了。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最后能睡的安稳觉。</br>　　内府军占领长川寨以后，并未一鼓作气继续进攻，而是原地扎营。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br>　　想也没用，大家只管专心做手头的事。准备好武器。箭矢和弹药都确保充足，灭火用的灭火粉也都堆好。</br>　　这样的小事，多少能缓解大家紧张的情绪。</br>　　就是这样的夜晚，忍者杀手独自离开，去了某个地方。</br>　　*****</br>　　竹林里的寺庙，因为今晚的云有些厚，也不如平时亮堂，更显得庙里的烛火弱小可怜。</br>　　那有节奏的凿刻声，也不时掺进几声咳嗽。</br>　　唰——</br>　　身后略有响动，佛雕师的手稍微停下。</br>　　“是你啊。”</br>　　“好久不见，佛雕师桑。”</br>　　忍者杀手还是先行礼，立在门外。等佛雕师说可以进来，他才迈过门槛，在佛雕师身旁正座。</br>　　佛雕师放下凿子，端起破碗，喝了口水。</br>　　“咳！咳！”</br>　　然后就因为咳嗽呛出来不少。他抹抹嘴，发出一声叹息。</br>　　“你来做什么？”</br>　　忍者杀手望了眼被佛雕师放下的碗。</br>　　“果然，您已经……”</br>　　“都是小事。我猜啊，既然你这个时候来了，就说明疾风死了，对吧？”</br>　　“我亲手杀了他。”</br>　　“这样啊。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吗？”</br>　　“您说笑了。我来只是想问件事。”</br>　　佛雕师侧过脸，似乎想与忍者杀手面对面，但还是转了回去。</br>　　“但说无妨。”</br>　　“迦勒底在这里停留过吧？您为何愿意收留他们？”</br>　　“咳咳……唔，你说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啊？不管是什么人，想在这里借宿，我都会收留的。”</br>　　果然是这个回答。虽然忍者杀手想听些别的答案，但佛雕师还是和以前一样。</br>　　和当初遇见自己与疾风那时一样。</br>　　忍者杀手还记得自己被召唤的那天。弦一郎很坦诚，直说了苇名的困境，以及他试图利用不死之力，拯救苇名于水火。</br>　　忍者杀手有些迷茫。身为从者，他理应服从。但若是扪心自问，又会怎样？</br>　　他选择保留自己的想法，愿意暂时帮助弦一郎战斗。</br>　　大概五天过后，疾风被召唤出来。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忍者当即拒绝了弦一郎，气得弦一郎差点用令咒逼他自杀。</br>　　幸好有一心出面制止，还私下告诉忍者杀手和疾风，可以到某座寺庙去找一个佛雕师，和他谈谈，再决定自己该在这个世界干什么。</br>　　于是疾风和忍者杀手找到了佛雕师。三人谈了很久，各自的身世，秘密，最后忍者杀手和疾风达成了一个共识。</br>　　遵循本心，不与世间为敌。</br>　　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br>　　疾风在原本的世界里，打败了世界的独裁者达尔克大帝，所以他的灵基对独裁有先天的抗拒。</br>　　他的本心就是自由。在他看来，弦一郎的做法就是独裁，是与世间为敌。</br>　　但忍者杀手有些不同，他比较缺少正义感这类东西，不好判断自己做的是对是错。</br>　　故而会这样问。</br>　　“您认为迦勒底会容忍不死之力吗？”</br>　　佛雕师苦笑一声。</br>　　“我怎么知道？但……咳咳……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可不是会置身事外的人。”</br>　　“所以，我也有些疑惑，佛雕师桑。究竟御主的做法是否真的正确？如果不是，又能怎么办？”</br>　　“这些问题，你问错人了。”</br>　　又是几声咳嗽，很干，像是要把气全咳出去。</br>　　佛雕师捂着胸，缓了一阵才继续开口。</br>　　“我只是个在这里雕佛的老人，没法给你答疑解惑。”</br>　　“我以为我们是同类，或许会有共情。”忍者杀手说。</br>　　“呵，我可做不到你那种程度。”</br>　　佛雕师第一次见到忍者杀手时，便感觉这个男人有些异样。忍者杀手也不忌讳，直说了自己的秘密。</br>　　那就是他根本不是什么忍者。他原本只是个名叫藤木户健二的上班族。</br>　　他生活在现代社会。在他的世界里，忍者是一种拥有超人力量的存在，已经被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中。但忍者们仍然能以“忍者之魂”的形式存在，并选择合适的现代人附身。</br>　　通常忍者之魂附身后，会将那个人变成忍者，赋予其力量。然后忍者之魂就会沉睡，这也会导致新诞生的忍者力量不及本体。</br>　　但健二不同。</br>　　他的妻子和儿子被卷入忍者间的战斗而死，他也身受重伤。濒死之际，他被名为奈落的忍者之魂附体，变成了忍者杀手。</br>　　奈落生前似乎是正宗的忍者杀手，专杀忍者的忍者，实际残忍，力量也十分强大。</br>　　强大到附身后没有沉睡，反而保持着自身意志，与健二共用一个身体，甚至还要把身体抢过来。</br>　　佛雕师知道这些的时候，第一次展露出对雕刻以外事物的兴趣。他问忍者杀手最后怎么办了。</br>　　忍者杀手的答案是，与奈落共存。</br>　　“我最初也十分抗拒。我担心身体会被夺走，甚至连意识也会就此消失。”</br>　　佛雕师拄着地，慢慢转过来。</br>　　“但这些没有发生。”</br>　　“因为我认识到，我们是一路人，都是靠杀戮去复仇的复仇者。”</br>　　忍者杀手说得很坚决，毫不在意用一个并不好听的称谓描述自己。</br>　　“奈落对忍者的仇恨，与我对忍者的仇恨一致。所以我在临死前才会吸引他，召唤他。换言之，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黑暗面。”</br>　　“所以你就接受了自己的黑暗面吗？”</br>　　“因为我坚信即使走在复仇的路上，自己也不会失去人性。”</br>　　“呵呵……咳咳！”</br>　　又笑又咳，佛雕师把剩下的水都喝掉，嗓子稍微舒服了些。</br>　　忍者杀手拿过那只碗，去墙边的水桶把它盛满。</br>　　“佛雕师桑，我相信……”</br>　　重新放在佛雕师身边。</br>　　“……您也可以……”</br>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br>　　佛雕师又拿起了凿子，一点点转回身去。</br>　　“我和你不一样。不如说，正因为知道那是自己的一部分，才不想让它出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