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唯美的假象

    瑞文眼中的光芒消失无踪。</br>　　“不......”他用力地摇着头，立刻念诵起了“愈合之触”，将双手覆到了那两双浑浊的鱼眼之上，试图将它们恢复成原本的模样。</br>　　“不，不，不！不！不！”</br>　　“不，变回去！快给我恢复原样！”</br>　　他紧咬着牙关，死死地按着米亚和库克的脸孔，指甲深陷进那两双逐渐完全翻白的眼瞳中，掐出澄清的泪水，又胡乱撕扯起了他们脸上冰冷的鳞片。</br>　　他们还活着！他们没死！自己救了他们！自己救了他们！</br>　　我能拯救他们！我也能拯救自己！</br>　　“……&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amp;%*”</br>　　嘈杂声不绝于耳。</br>　　“#%￥#%......下面的人！坚持住！”</br>　　瑞文隐约听见了来自上空的声音。</br>　　研究所10层，第十小队的最后一位队员在上楼前听见了重物坠落的声音，连忙开窗查看，发现了窗沿上的人。</br>　　他们没死！</br>　　他们没死！</br>　　他们......</br>　　朦胧间，瑞文听见了吸氧机的杂音。医疗帐幕的顶部扭曲成一团，一张张凹凸不平的人脸从正上方掠过。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舌头下方，他却没法吐出来。</br>　　“他醒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有一些轻微的挫伤......老天，他身上的那些血究竟是从哪沾来的？”</br>　　“还有那些花，看起来诡异极了......”</br>　　“他怎么会呆在那种地方？还抱着两个......”</br>　　“咳，咳咳！”</br>　　瑞文以咳嗽声回应耳边嘈杂的对话。</br>　　他只记得一件事，自己在失去知觉前出于本能意识，用“愈合之触”修复了身上最糟糕的那些伤口。</br>　　随后，他听见了芬里尔的叫声。疗愈犬溜进了帐篷内部，用牙轻咬了几下他的手，呜咽起来。</br>　　“呜......”</br>　　瑞文有点想伸手掐死这狗，为着它的嘈吵，还有无谓而错位的善意。</br>　　于是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十指狠狠地掐住了什么东西。</br>　　是教授的脖子。</br>　　“他开始歇斯底里了！给他注射镇静剂！”医护人员的声音。</br>　　瑞文没觉得自己在歇斯底里。相反，他感觉这梦境世界从未这么安静过。</br>　　死吧，他用力地想，死吧。</br>　　“不用，不用，咳咳！我就是精神科医生，我能......咳！应付得来。”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断断续续地说着，抓住了瑞文的手腕。</br>　　这就是你的计谋，对吧？肯定是，你想，你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疯子！瑞文在心中大笑道，双手越掐越紧。</br>　　没用的，我都猜到了，小把戏无效！你今天就给我去死，我受够了！死吧！死吧！</br>　　“瑞先生，瑞先生！冷静，你的医生就在这，没什么好担心的。”</br>　　“还是来点镇静剂吧。他被吓得不轻，就像那两个孩子一样。我们谁也说不清他们究竟看见了些什么。”</br>　　吓得不轻？</br>　　随着镇静剂的作用逐渐扩散，瑞文缓慢蠕动起了嘴唇。</br>　　“他们......他们不是？”</br>　　“不是的，瑞先生。那两个孩子活下来了。”</br>　　他在说谎，瑞文心想。</br>　　还能有比这更假的说辞吗？</br>　　紧接着，他用眼角余光瞥见了齐格飞先生。他的脸颊仿佛在短短几小时内完全凹陷了下去，有一半是灯光所致，另一半是因为他那双深陷下去的双眼。</br>　　帐幕的另一角，米夏和库克并排躺在两张简易担架床上，正和自己一同等待着救护车。他们的皮肤光滑，双眼紧闭，一位医护人员正冲洗着黏在他们身上的血和大量白色花瓣。</br>　　氧气面罩上的星点白雾，显示他们还存有微弱的呼吸！</br>　　“还记得我说过的自我防御机制吗？人脑在受到超乎认知的刺激时会选择自我封闭，这在孩童身上尤为明显。他们因为惊吓失去了知觉。”教授耐心地解释道。</br>　　瑞文试图挣扎起身，却完全动弹不得。</br>　　这都是假的！他在心中呐喊道。他们真实的面目被遮蔽了起来。这个世界向人展示的全都是假象！</br>　　“你救了他们......”</br>　　齐格飞先生转身抓住了他的左手，连同滴落手掌的泪水，用力地攥在手心里。</br>　　“你救了他们，第二次。我不......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br>　　“他们......他们真的还活着？”瑞文卷动舌尖，终于把口腔底部的东西给吐了出来。</br>　　一片小而柔软的白色花瓣，脆弱而坚韧，和粘在两个孩子身上的一模一样。</br>　　“晨昏花？”瑞文低声嘟囔了一句。</br>　　紧接着，他忽然想明白了。</br>　　上一次，他在真实世界中，竭力说服自己黄加蓝是红色。</br>　　于是，街道上的绿灯就真的成了红灯，直到自己的认知复原。</br>　　米夏和库克根本没有复活，只是他自己在那个真实的世界中强烈地相信着。</br>　　于是，遮蔽向自己展示了一个唯美的假象，将他们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将可怖的鱼鳞遮蔽成了鲜花。</br>　　可，那又能怎么样？</br>　　他照样什么都改变不了。</br>　　他几乎在同一瞬间听见了医护人员的呼喊和齐格飞先生的悲鸣。</br>　　“呼吸骤停！赶快准备抢救。”</br>　　“米夏！坚持住，你听见我说的了吗？相信上帝，相信神，不要跟随魔鬼离开！米夏！米夏！”</br>　　不！</br>　　他们没死！没死！</br>　　相信神！</br>　　相信自己！</br>　　相信奇迹！</br>　　瑞文在脑海中拼命说服自己，直到他听见所有人松了一口气。</br>　　“呼吸及心跳，恢复正常水平。”</br>　　瑞文自己也松了口气，在放松的一瞬间再度失去了知觉。</br>　　研究所14楼，重案组第十小队分散开来，清点着尸体。</br>　　“第14层，无人生还。”</br>　　“第八小队副队长及半数队员，失去联系。”</br>　　“此次行动共计救出超过两百名临时留医患者，约七十名医务及研究人员，以及逾五十名杂务人员和二十五名偷渡者。”</br>　　“另，三十六名偷渡者，十五名医务人员，以及五十五名长期留医患者，确认死亡。四人失踪。”</br>　　“‘猎巫’行动......因军方谕令介入，就此中止。”</br>　　四月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从澄明夜空中落了下来，击打在临时帐幕顶端。“溺死”的尸体们逐渐溶解，变为一滩滩腥臭的血水，顺着地面缓缓流淌开来，仿佛，它们从未作为人类存在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