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造梦师

    “嘶......可恶......”</br>　　瑞文双手抵着隔间的墙壁，忍住呻吟，血管根根爆突而起，肌肉和内脏在体内一点点挪位，变形，由内部被活活撕裂般的疼痛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br>　　洗手池区有人在洗手，挤洗手液，搓了一遍，换另一双手挤洗手液，再搓一遍，又换一双......</br>　　汗水沿着脸颊轮廓一道道流淌而下。瑞文紧咬着自己的衬衫袖子，煎熬地等待一切结束。</br>　　扑通！扑通！</br>　　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心脏被挤压错位，惊慌乱跳。第二颗心脏不紧不慢地占据了它原本的位置，沉稳地履行职责，展现无害，试图让身体接受它。</br>　　扑通，扑通。</br>　　有一瞬间，瑞文在昏迷与清醒的交界处看见了一幕不属于此地的光景。</br>　　梦境之上。</br>　　一条笔直的“桥梁”贯穿古老的深空，横跨无机质的星海，由无数条丝线旋转编织而成。</br>　　八只黑眼各自旋转着，正自中空的“桥梁”内部窥视着外界。</br>　　——空置的丝之王座上，不知何时盘踞起了一团巨大，不定型的虚影！</br>　　然后，挣扎终于结束了。</br>　　“昔时的绯红”紧挨着他原本的心脏，以近乎相同的频率跳动着。瑞文喘息着低下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和掌心。他的口腔内部多出了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嘴角涌出淡红色泡沫。</br>　　他很庆幸自己没把牙齿给咬坏。</br>　　一颗接一颗，自伤口中渗出的血珠开始颤动。瑞文调整视焦，模糊手掌，集中在那一星一缕的绯红之上。</br>　　动起来！他紧咬牙关。</br>　　动起来，快动起来！</br>　　仿佛被风吹过的露珠般，血珠持续颤动了几下，随后，无力地自指尖流淌下去。</br>　　......比想象中还要困难。</br>　　瑞文避开地面潮湿的部分，缩在隔间角落里，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小颗血上，希望得到更加理想的结果。</br>　　失败了。他就连让这颗血珠浮空都做不到。</br>　　......最弱奥法守秘人，当之无愧。</br>　　瑞文在心中自嘲道，他并不特别失望。导演应该很快就会再次找上自己，到时候再跟他好好请教一下。</br>　　“不过，那座桥梁代表了什么？”</br>　　他回想起了意识朦胧之际窥见的画面。</br>　　“丝之王座——‘祂’的力量象征似乎位于一座横跨深空星海的桥梁内部，就像那座连接梦境和现实的血肉之桥一样......”</br>　　“如果‘祂’已经死了......盘踞在上面的虚影又是个什么东西？”</br>　　推开隔间，他发现那位长着六条手臂的怪人还在洗手池前，低着脑袋，用第三只右手捏着鼻梁，水流在池子里打出小小的淡红色旋涡。</br>　　一道道温热的血痕自每位如厕者的鼻腔深处偷偷爬出。他们诧异地注视着彼此，惊讶于鼻血竟能像哈欠般传染！</br>　　“唔......”瑞文连忙扭开水龙头，漱了漱口，用清水抹了两把脸颊。两颗心脏终于适应了彼此的存在，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br>　　“抱歉，教授。”他洗掉血和汗水，擦掉眼镜上的雾气，重新回到了心理咨询室内。</br>　　“我也许太过紧张了。”</br>　　“没关系。”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把诊疗单钉在了他的病历上。瑞文盯着对方的表情，没从那双能一眼看穿自己的眼睛察觉出任何异样。</br>　　对方注意到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血管纹路的改变，以及躯干的微微变形，却并不觉得奇怪。</br>　　“......教授。”他试探着询问道：</br>　　“人类有两颗心脏，正常吗？”</br>　　“有什么问题吗？”教授反问道：</br>　　“至少，在医学层面上，我们都知道这完全正常。”</br>　　瑞文点了点头，彻底放松了下来，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端详着手腕处完全错位的动脉和静脉。</br>　　看来，遮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过去的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这个世界的“人类”概念被放宽后，自己压根不用担心被当成怪胎。</br>　　“教授，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他拿起咖啡杯，边喝边开口道：</br>　　“如果那天我没回办公室来找您，就这么回去了的话，究竟会遇到些什么危险？那些被您称作‘逃亡者’的疯子们有什么企图？”</br>　　他已经能基本确定那天的危险来自盯上自己的“恐怖大王”，而教授显然对此知情。</br>　　“抱歉，我目前还不打算向你进一步解释关于‘逃亡者’们的事情。我想你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不认为你现在的精神状况足以承受那些事实。”</br>　　“可要是‘逃亡者’们再找上我该怎么办？如果事情真像您说的那样，那些家伙肯定不会对掌握了秘密的我善罢甘休！”</br>　　“事实上，这就是我选择留在这座城市的最主要原因。”教授解释道：</br>　　“你的担心是对的。确切来说，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作为你的医生，还有你的朋友，我有必要保证你的安全，直到那些疯子们被彻底消灭。”</br>　　瑞文点了点头，这正中他的下怀。</br>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干掉奥法守秘人，却唯独对自己留有恻隐，他打算先用对方挡上“恐怖大王”一枪，然后再慢慢开刀。</br>　　这同时意味着，他有足够的时间掌控操纵血液的能力，积攒力量。</br>　　“谢谢您，教授。”他由衷地感谢道。</br>　　随后，透过教授身后的窗户玻璃，他看见一辆小电子车从远方的十字路口彼端冒了出来，开始在附近悠悠打转。</br>　　所过之处，街景都像一张张反射在银幕上的美好映画般，轻轻摇动一下。</br>　　............</br>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准时出现。”</br>　　黄昏时分，瑞文在停车场附近找到了停下的小车，把导演从驾驶座上揪了下来。</br>　　“最近过得怎么样？”</br>　　“我把所有片段都剪辑好了。”导演叼着薄荷爆珠烟，低头按着手提摄影机。脚上还是那双品味极差的工装鞋。</br>　　“你呢？”</br>　　“我害一厕所人流了鼻血。”瑞文耸了耸肩。</br>　　“所以，到底该怎么操控人体内部的血液......咳！”</br>　　导演把一口烟吹到了他的脸上。</br>　　“嘿！”</br>　　瑞文沉下眉头，待烟雾散去，他却发现自己瞪着的只是一片空气。</br>　　——停车场内空无一人。</br>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准时出现。”</br>　　从他刚来的方向，导演拿着刚买的万宝路香烟信步走来。</br>　　“我说过，惯用的方式是行不通的。”</br>　　“......刚才在那的是个什么玩意？”瑞文指了指灰色的水泥地。</br>　　“你脑海中的一些印象集合体。”导演回答道：</br>　　“想要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制造简单的幻觉，只需要将血液集中在脑皮层下方，让血压增加，虽然可控性比较差，但是却总能让人深信不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