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轻人。”</br>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看进瑞文的眼睛里，像只狐狸居高临下地看着弯弓搭箭的猎人。</br>　　“我甚至能说出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念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在这里，它们就像天空一样宽广。”</br>　　有没有在这里干掉他的办法？瑞文心想。</br>　　倘若教授已经完全猜透了自己，倘若他此刻对自己的直接威胁已经超过了隐藏在暗处的上位存在，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把保护伞。如果他试图用瑞雪威胁自己，自己就直接撕破脸和他拼命，利用遮蔽和一切可能利用的其他手段扳倒他，这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唯一的掀桌手段。</br>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身后慢慢成型——房间读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墙壁上突出尖锐的几何棱刺，地毯上的花纹漫成游蛇。一扇窗户轰然碎裂，碎片尽数漂浮在空中，尖角朝着同一个方向。</br>　　教授微微侧目，略带惊奇，注视着对准自己的数百个威胁。</br>　　“奇怪，这座飞行城堡似乎更愿意听你的话。”他平静地说：</br>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br>　　瑞文同样惊讶于局面的突然倾倒。紧接着，他想起了教授曾经说过的话。</br>　　“为什么？”他摇了摇头。</br>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br>　　“在你下手前，我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确存在着许多分歧和误会。”教授叹了口气。</br>　　“而其中的一部分，源于你对你自己的误解。”</br>　　他伸出食指，依次点过那些尖锐的碎片，它们不情不愿地变成了钝角积木、老式玩具汽车、一张张完全辨不出内容的旧照片，落到了地上。</br>　　“来看看这扇窗。”教授转身走到了那扇破碎的窗前。</br>　　“就像霍格沃兹里的厄里斯魔镜一样，你能通过这座城堡的窗户看见很多东西，它们是这座城堡的眼睛，我用它们观察一切，包括一些你所‘熟悉’的事物。”</br>　　瑞文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一片明黄色的光景骤然映入眼帘！</br>　　他从没见过那么精致的小空间，镶嵌蕾丝的罩床，镶嵌在墙上的衣柜。窗户是封死的，但墙壁角落的换气夹层挡板表明它显然属于烈日之下。</br>　　这是现实世界。</br>　　教授一直在通过这座“潜意识城堡”的窗口观测着现实世界！</br>　　“那是？”</br>　　“逃亡者们的世界。我不知道它在你的眼中看来如何，但我的这双眼睛告诉我，那比它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不堪。”</br>　　房间的角度缓慢倾斜，变成了栽种玫瑰的走廊，雕刻小鸟的室内喷泉，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在游戏室里和一名中年男人玩纸牌游戏。</br>　　那是尤娜.晨曦。</br>　　可，她身后的东西又是什么？</br>　　少女用微肉的手指摸起一张纸牌，浑然不觉正有另一只手正握着她自己的。</br>　　手臂的尽头，连接着一块巨大而诡异的斑点。</br>　　那不是“暗面”的斑点吗？瑞文在心中惊愕道。</br>　　窗前之景缓慢地向斑点深处倾斜，顺着那长得诡异的手臂延伸，直至难以名状的色彩完全填满了整扇窗，填满了他的脑海，从眼眶中满溢而出。</br>　　——他正注视着他自己的眼睛！</br>　　“这是什么意思？”瑞文看着那对大得不可思议的眼球，其中一只被他打破了，虹膜模糊不清，而另一只就像被污浊侵占的夜晚。</br>　　“潜意识的体现。”教授回答道：</br>　　“那是你的潜意识的一部分，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侵占着它，试图掩盖过原本的部分。我想，如果把这扇‘窗户’擦一下，你也许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br>　　说罢，他伸出右手，像擦拭玻璃般从“窗”前拂过。瑞文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海绵，正从头皮下方贪婪地吸取他的脑浆。</br>　　“眼睛”被教授变回了那扇破了个大口子的窗户。有一瞬间，瑞文在破窗内看见了自己——另一个“自己”，和任何一个自己的模样都有所不同。</br>　　可他见过这张脸。</br>　　在教授公寓里的一张照片上。</br>　　窗内的“自己”身穿老式西装，戴着一副反光的眼镜，头发乱成一蓬，看起来相当缺乏睡眠。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他，他动一下手臂，对方也动一下。</br>　　可是......</br>　　“这是谁？”瑞文不禁问出了声。</br>　　窗内的“自己”问出了相同的问题，没人能给对方答案。瑞文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看见了铺着大理石纹地砖和海蓝色马赛克砖的螺旋走廊。</br>　　“你。”教授回答。</br>　　如果那是我，那我又是谁？</br>　　“也许你不愿意相信我，但是潜意识的眼睛不会欺骗。‘他’的确存在于你的脑海深处，只是被淤泥掩盖住了，无法看见。借助外人的揭露，也只能让他短暂地重现天日，他很快又会被那些东西埋起来......”</br>　　话音刚落，那些夜晚般的“淤泥”就再度涌了上来，在瑞文来得及看清对方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前牢牢封住了窗户，将“自己”的面容牢牢封在了外面。</br>　　“接下来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只有认清你自己，一切才会有转机。如果你想更加了解他，就只能依靠你自己。”</br>　　瑞文的目光从教授背到身后的双手上掠过，他敢肯定对方在刚才那一瞬间把什么东西给偷偷藏了起来，或许是自己大脑的一部分。他感觉头脑一阵打飘，似乎真的有东西被从中取走了。</br>　　教授是否在说谎，他无从而知。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各种各样不同的面孔所占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