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憎恨

    瑞文和另一个“自己”分离开来，双手在半空中抓了几下。最后一下伸得很远，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够抓住教授的衣领，将对方一同拖拽向自己将去的深渊之中。</br>　　可那只手最后还是抓了个空。瑞文握住那颗拳头，失去了平衡，与房间内的诸多杂物一同坠入空无！</br>　　纷杂的画面立刻填满了他的视线！他看见了被操控的卡尔，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所追逐的那座飞行城堡，看见了在窗户彼端歇斯底里的另一个“自己”！</br>　　“杀了‘我’！”</br>　　“杀了‘我’！”</br>　　“杀了‘我’！”</br>　　一切都是他们干的！瑞文在坠落中心想。</br>　　教授和另一个“自己”，是他们两个干涉了现实，是他们两个将“过去”的自己一步步逼向了死亡！</br>　　空无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三只硕大的眼睛！</br>　　是那怪物！是他在甲板上看见的那怪物，将轮船吞入腹中的怪物！</br>　　三只蓝眼自侧方朝自己快速逼近，张开了那明黄色的骇人口腔，房屋大小的牙齿清晰可见！</br>　　瑞文在空中拼命挣扎，却压根无法自下坠中脱身！</br>　　绝望之际，他看见一圈纸片在自己的身侧飞舞，五十二张不同的牌面一刻不停地变换着。</br>　　是桌子上的那副扑克牌，它随着自己一同掉了下来，绕着自己围成了一个圆圈！</br>　　情急之下，瑞文伸出手去，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一张红心十，朝空无中用力划去。</br>　　那纸牌的边缘竟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空间生生裁出了一道色彩斑驳的裂口！</br>　　所有的纸牌都聚集了起来，朝那豁口一拥而去，瑞文被它们裹挟着，在空中不断翻滚，瞬间被空间乱流吞没！</br>　　三号病房内，瑞文倒在地板上的躯壳闪烁了一下。在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惊愕的目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br>　　哐！</br>　　瑞雪推门而入，目光立刻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哥哥身上。</br>　　“哥，你有完没完啊，又来？是嫌吓我一次还不够吗？”</br>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泪光再度不受控制地泛了起来，就像三个月之前的那一天。</br>　　“怪不得你最近总是那样......”瑞雪喃喃道：</br>　　“一会又塞东西进肚皮里，一会又夜不归宿，一会又给我打钱，一会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br>　　“我是你亲妹啊！有什么压力跟我好好说不行吗？跟雷叔好好说不行吗？啊？你到底一个人瞒了我多少！”</br>　　她的情绪瞬间决堤，在床边大哭了起来。</br>　　“唔......”</br>　　“普通人”瑞文的眼皮连续抽搐了好几下。在感受到灯光的瞬间，他的上半身猛然弹了起来！</br>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那混蛋这回总该死透了吧！”</br>　　眼前的瑞雪被他给吓傻了，眼泪噙在眼眶里，直勾勾地瞪着他。</br>　　“小，小雪？”</br>　　瑞文一下慌了神。</br>　　“丁主任和我说了......”见哥哥恢复了清醒，瑞雪尽力平复着心情，一字一句地说道：</br>　　“你怎么可以这样？哥，你怎么可以这样？”</br>　　“我，我怎么了？”</br>　　瑞文迅速开始回想，可他所能想到的，所能感知到的，全部都是谎言。</br>　　“假的。”</br>　　“假的。”</br>　　“不对，这也不是真的。”他喃喃道，仿佛正在脑海中不停翻书，逐一撕扯掉说谎的部分。</br>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怪？”</br>　　“瑞先生，冷静。”教授出声安抚道。</br>　　“你也是假的！”瑞文伸手一指。</br>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位于所有谎言的中心！</br>　　“没关系。你先躺下，合上眼睛。奥斯卡，请看着他，必要的话可以来上一些镇定剂。”</br>　　“你就是瑞先生的妹妹吧。”他转向瑞雪。</br>　　“请和我来，让我慢慢把事情和你解释清楚。”</br>　　“等等！”瑞文试图伸手阻拦，却被奥斯卡拦了下来，按在床上动弹不得，针头很快就推进了他的皮下。</br>　　“骗子！你要把小雪带到什么地方去？”</br>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眼皮一沉，意识再度模糊。</br>　　......</br>　　不知过了多久。</br>　　瑞雪敲了敲门，走进了病房内。</br>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弯着笑。</br>　　“哥，我和教授详细地聊了聊。”她开口道。</br>　　“唔，教授和你说了些什么？”</br>　　“很多东西，你瞒着我的很多东西。”</br>　　“全部？”</br>　　“全部。”</br>　　瑞雪皱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br>　　“不过，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重新振作起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br>　　她冲哥哥比了个大拇指。</br>　　“真，真的吗？”瑞文仿佛在层叠谎言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br>　　“那是当然！我可是你亲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瑞雪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br>　　“好了！既然没事了就签单子回家躺着吧。又被你混掉一天，这几个月你真的有好好上过班吗？”</br>　　真的没事了？瑞文心想。</br>　　瑞雪真的觉得没事吗？</br>　　真的只是我想多了？一切其实全都没什么大不了？她应该没在骗我吧？</br>　　对啊，小雪从没骗过我！</br>　　在这个满是欺骗的世界中，唯有自己的妹妹绝不会对自己说谎！</br>　　“真的没事，真的。别哭了，哥，别哭了。”瑞雪指了指自己的脸颊。</br>　　瑞文忙抹了把脸，安心地向妹妹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她温暖潮湿的手掌。</br>　　............</br>　　瑞文的胸腔内部火烧火燎。</br>　　他重重摔到了坚硬的石块上，四肢全都动不了，骨骼以夸张的姿态扭曲，一部分内脏在腹腔中摔得稀烂！</br>　　但这都不是灼烧感的源头。这种感觉极度陌生，像一块被塞进胸中的红色烙铁，无处发泄，痛苦万分。</br>　　憎恨或许就是这种感觉的名字。他的胸口烧得难受，想要抛弃理智，想不顾一切地爬回去，将自己遭受的磨难向对方尽数奉还，甚至百倍奉还！</br>　　可自己在恨谁？教授吗？</br>　　不。他对教授一点都恨不起来。对方早就在和自己的对话中预告了这场背叛，只是自己并未引起重视。</br>　　杀戮在这个世界中不可能被饶恕！</br>　　作为一名有血有肉的人，他不可能放过我，而我也理应被惩罚。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夺走的东西，远比对方从自己身上，乃至整个现实世界中夺走的要多得多！</br>　　可憎恨总要有个对象。他在心中想道，或许是把自己逼死的另外一个人。</br>　　“......噗！哈哈哈！”</br>　　想到这里，瑞文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只觉得事情无比荒诞滑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