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院长的隐瞒

    “琼斯，抱歉来晚了，在林子里迷了会路。我来拿我订的面粉和燕麦。”</br>　　一辆改装过的小货车自南面的田野小道上轰鸣而至，停在了喋喋不休的鸡舍旁。</br>　　瑞文在看清那身穿商务外套和蓝色休闲内搭，头戴深蓝鸭舌帽，斯文儒雅的中年司机时，眼皮立刻跳了两下。</br>　　“叔叔！”他脱口而出。</br>　　那张脸正是他的瑞雷叔叔！一头夹白的黑发变成了稻草金，一只眼睛是蓝的，而另一只是极为深邃的黑色，不会转动，像是害了什么眼疾。</br>　　叔叔也看见了他，正想作出反应，老琼斯就从屠宰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尽是鲜血，肩上扛着用布包裹，放好血的“猪肉”。</br>　　“日安，院长先生！”他走到井边，清洗双手和屠刀。</br>　　“我以为您会早些来呢！我稍候就把面粉和燕麦给您拿出来。请稍等一会，我还要帮这位先生签订协议。他似乎还没选好自己想成为的动物。”</br>　　“可他不是什么先生......”</br>　　院长的蓝眼一转，用和瑞雷叔叔一模一样的声线开口道：</br>　　“他是我的侄子。”</br>　　“噢！这可太稀奇了。”老琼斯愣了愣，随即笑吟吟地迎了上来。</br>　　“院长的侄子！我还不知道您居然有侄子呢！让我们把动物的事情抛在一边吧。想留下来吃午餐吗？我可以宰一只‘鸡’或一头‘肥鹅’招待你们。”</br>　　“不了！”瑞文和院长同时出声拒绝。</br>　　“看好你的动物就行，琼斯。前不久，有人告诉我你的牛跑到了路中间。”院长正色道。</br>　　“放心好了，我已经把他关牢了。这两天我打算用卖出这头猪赚的钱把畜栏修宽一些，那样‘牲口’们就不会透不过气来了。”</br>　　说完，老琼斯把猪肉放到马车上，从马厩拉出了四匹着装各异的“马”，为他们套上缰绳，扬起鞭子，上路了。</br>　　“......”</br>　　“小瑞，别放在心上。”</br>　　熟悉的中文让瑞文鼻头不禁一酸。瑞雷叔叔迎上前来，热切地握住瑞文的双手。</br>　　“你变了不少，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上车吧，我带你好好在附近逛逛。”</br>　　“院长先生，在出去闲逛之前，我想先知道......”瑞文平静地挣开院长的手，后退一步，将目光投向“鸡鸭”和“羊群”。</br>　　“这里是怎么回事？”</br>　　“什么？”院长环顾牧场和池塘，似乎没发现什么问题。</br>　　“农庄里的一切都很好啊！我们每周能卖出四百枚鸡蛋，也有充足的牛奶供应。诺曼农庄是辛迪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br>　　瑞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br>　　“叔叔，您是装不明白，还是真没看出来？”</br>　　“这些都是人啊！全都是人啊！人怎么可能会下蛋？人怎么可能会生产牛奶？”</br>　　“小瑞，我想你误会了什么。跟我来。”</br>　　院长领着瑞文跨过畜栏，来到鸡棚附近，一群抱窝的“母鸡”立刻发出了警告的打喙声。</br>　　“看。”院长拨开其中一只“母鸡”，露出她身下的草窝。</br>　　“嘶......！”</br>　　瑞文伸长脖子，无比惊讶地看见了半打“鸡蛋”！它们的个头是普通鸡蛋的三倍大，蛋壳是白色的，沾满了草渣和血丝。</br>　　“等琼斯回来，我还可以让你参观一下挤奶的过程。”</br>　　院长回头，对上了瑞文惊恐的目光。</br>　　“怎么了，小瑞？我之前听小雪说，她感觉你似乎有点特殊倾向，但应该没严重到连挤牛奶都看不得吧？”</br>　　“不是，这......能一样吗？”</br>　　瑞文被院长给饶了进去，有些支支吾吾。</br>　　这些“母鸡”下的蛋要是孵化出来会变成什么？小鸡？还是婴儿？</br>　　“有什么不一样？动物是动物，人是人。人怎么能和动物混为一谈呢？”</br>　　“......您是认真的吗？”</br>　　“当然！印象中，丁主任应该告诉过你‘躯壳’和‘内在’的区别吧？”</br>　　抱窝的“母鸡”们咯咯叫了起来，扇动双臂，驱赶起了入侵者。牛栏里的“奶牛”眯着眼睛，试图用不存在的尾巴驱赶飞舞的苍蝇。</br>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内在变成了真的鸡和牛？”瑞文难以置信道：</br>　　“那也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至于能下蛋产奶吧？”</br>　　“小瑞，你的躯壳也是个普通人类啊。”院长耐心地开导道：</br>　　“那么，你又为什么能做到普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呢？”</br>　　“唔......”瑞文一下竟无从反驳。</br>　　“没关系，有这种困惑证明你的人性维系得相当牢固，这是个好现象。”</br>　　院长拍了拍瑞文的肩膀。</br>　　“我自己是不会去吃这些鸡蛋和牛奶的。上车，我要先把这些面粉和燕麦运回去，路上还有不少东西要拿。”</br>　　瑞文钻进小货车，偷偷伸手摸了摸卡梅隆探出的一条腕足。</br>　　他在地球世界的“躯壳”从小和瑞雷叔叔长大，“内在”却压根不了解对方。</br>　　对方是敌是友，他暂且还不能确定。</br>　　............</br>　　“这地方非常容易迷路。就算是我也经常在林子里迷失方向。”</br>　　小货车离开庄园，越过一片金色麦田，钻进一大片青葱的林子。</br>　　背着箩筐的果园主站在硕果累累的果树下朝车子招手，穿着蓝白制服的果农们纷纷起身致意。</br>　　“帮我挑些熟透的苹果和李子。厨房需要新鲜果酱。”</br>　　十分钟后，两大筐苹果和三篮李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小货车的后箱里。瑞雷叔叔挑了两颗苹果，咬住其中一颗，另一颗抛给自己的侄子。</br>　　“在赶时间的时候，我会啃一颗苹果代替刷牙。听起来很荒唐，但非常有效。”</br>　　瑞文接过红润的果子，上面盖着一个诺曼农庄的小印章。果农们正忙着给树上的每一颗好果子盖印章，将摘下来的果实装进标记着“售卖品”的箩筐内。</br>　　他有些不放心地看向车窗外的果园。在确认院子里生长的全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果树后，他小心地咬了一口。</br>　　果农们忙完了活儿，将收下来的水果一点点搬进仓库。院长把啃干净的果核往窗外一扔，踩动油门。</br>　　瑞文端详着手中的果芯，上面镶嵌着的种子就像闪烁的小眼睛。</br>　　群青色天空下的鱼塘闪烁着粼粼波光，船上的渔夫们正在收取拖网，拖上一尾尾银光闪闪的大鱼。一只瘦巴巴的黑猫趁人不备窜出草丛，叼起一条鱼就跑。</br>　　一切都很正常，瑞文心想道。</br>　　直到他看见其中一位果农在路边发呆，夸张地张着嘴巴，像在艰难地呼吸。那人的虹膜几乎填满了整只眼睛，双目漆黑浑浊。</br>　　在鱼塘边，他们收获了几条肥大的鲤鱼和两打淡水牡蛎。经过养蜂房时，一大块蜂巢和两大罐蜂蜜安安静静地躺进了车后箱。</br>　　“在这里，我们主要依靠这些物产自给自足，偶尔也会用它们向外界换取日用品。”瑞雷叔叔递给侄子一片淌着蜜浆的蜂巢，自己也嚼了一片。</br>　　“有了这些，能做一桌相当不错的农家菜了。”</br>　　“人们好像都很听您的话。”</br>　　“他们全都是这里的患者。”叔叔伸手指向窗外忙碌的人们。</br>　　“没什么人愿意成为疯人院的伙计，所以我为患者们安排农活儿，以工钱抵扣部分治疗费用。就在前面，小瑞，今天吃点家常菜，明天我再带你去市区逛。欣帆啤酒可不比青岛啤酒差！”</br>　　树林尽头，一栋古典风格的洋楼建筑映入眼帘。红砖映着天空的青色光芒，一扇扇窗户映着树影，花槽中挤着一盆盆绿叶，颇有田园风情。</br>　　就是这儿！这就是那辆车的终点！</br>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真正的辛迪。来，帮个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