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坦诚相待

    持枪的黑衣男子与赫尔克里先生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中一片死寂。</br>　　“不许动。”</br>　　他发现对方动了动手指，指节勾上了扳机，却见对方从衣兜内掏出了一只红褐色的檀木烟斗，悠然点着。</br>　　“抱歉，先生，我的烟瘾突然犯了。要知道，我在紧张的时候总会犯些小毛病。”</br>　　赫尔克里先生把一口烟雾吐向面包店的角落。</br>　　“是的，我确信你不会开枪。你的食指指节外翻，力道没有施加在扳机上，这让我确信你只是在吓唬我。”</br>　　见对方下意识地调整了手指位置，他又说道：</br>　　“你右手手背上的皮肤与左手颜色有些差别，这说明你刚做完一个小手术，去除你不想要的一个刺青，这有可能是你前女友的名字，更有可能是你先前隶属的帮派徽记。”</br>　　他把滚烫的烟灰向角落弹了弹，接着开口道：</br>　　“你刚加入一个新的组织，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有所迟疑很正常，因为你还不确定你的新老大在你犯事后会不会保你。噢，抱歉让你听了番牢骚，我只是太无聊了......”</br>　　砰！</br>　　一声枪鸣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br>　　“我说了，不许动！”</br>　　赫尔克里先生扭头看向自己破了个洞的外套，血晕正迅速将白色袖管浸染。</br>　　“照我说的做，不然你的家人就等着交死亡罚款吧！”</br>　　“该死，我忘了把几个细节计算在我的演绎之内！年纪大了，总是会犯这么些低级错误。”</br>　　赫尔克里先生吃痛地捂住手臂上的弹孔，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地面。</br>　　“幸好，黄油已经开始融化了。”</br>　　“黄油？”</br>　　枪手还没意识到这个字眼代表了些什么，一股高压水柱就自他的头顶上方猛然喷下！</br>　　在赫尔克里先生的脚边，灼热的烟灰烫化了黄油哨兵警报器上的黄油，警报和洒水装置被同时启动，浇了对方个猝不及防！</br>　　正当赫尔克里先生准备采取行动，耳边却突闻破空之声。</br>　　嗖！</br>　　正欲爬起的枪手眼珠一转，双双定在了插入眉心的一把面包刀上。一条血缓缓自伤处爬出，混入水花之中</br>　　几秒钟后，他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br>　　“伪装者”安东尼站在厨房门口，右手还维持着投掷刀子的姿势。见赫尔克里先生受了伤，他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却又定在了原地。</br>　　到处都是水，他出去只会把对方直接害死！</br>　　“我没事！”</br>　　赫尔克里先生挣扎着站直腰板，关停洒水器，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br>　　“你......你救了我一命，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br>　　“伪装者”不带感情地摇了摇头。</br>　　“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br>　　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警察很快就会来，赫尔克里先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br>　　况且，自己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是时候重新开始寻找格林达了。</br>　　“请等等，安东尼。”赫尔克里先生叫住了他。</br>　　“你一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我从一段时间前就开始发现了。这个人是冲着你来的吗？”</br>　　安东尼看了看尸体，点了点头。他不认识这人，但他显然和自己先前惹下的麻烦脱不开干系。</br>　　“你不是个普通的无家游民吧。”赫尔克里先生问道：</br>　　“没关系，实话实说，小伙子。我这把年纪，什么都见过。”</br>　　“伪装者”再度摇了摇头。</br>　　“如果我说出来，你肯定会害怕。”</br>　　“我不害怕。”赫尔克里先生指了指手臂上的伤口。</br>　　“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枪子儿都没法吓到我。”</br>　　“我继续呆在这里，你会有危险。”</br>　　“如果你走了，恐怕那个孩子会更危险。”</br>　　赫尔克里先生和安东尼同时将目光瞥向小房间。小格林达在里面动来动去。</br>　　“来吧。认识那么久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坦诚相待。你不是个恶魔，至少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我敢打包票。”</br>　　赫尔克里先生循循善诱。</br>　　“告诉我吧，你是谁？”</br>　　“......”安东尼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街道上已经开始传来骚动。</br>　　当对方再一次将他的目光引导向小房间的木门时，他点了点头。</br>　　“好吧。”</br>　　“伪装者”向好心的面包店主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包括自己在地表的部分经历，自己逃到这里的原因，以及自己身上可怕的力量。赫尔克里先生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br>　　“我觉得......”</br>　　末了，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br>　　“我觉得你应该赶快躲进屋子里去。警察随时会来，我得想办法处理掉这具尸体，它会带来很多麻烦。”</br>　　这是“伪装者”生平第二次感到无比惊讶。</br>　　“你以为我会抛下一个手艺这么好的免费伙计？”</br>　　赫尔克里先生摆了摆手。</br>　　“不管过去怎么样，那都是过去了。快去躲着吧，把门锁好，相信我。”</br>　　在门锁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后，他平静地站起身，把店门反锁，出门走向最近的电话亭。</br>　　“出了状况，被我勉强摆平了。”</br>　　“来了一名‘棕熊帮’的枪手。他们最显眼的特征是手背上的纹身，但这一位特意把纹身修掉了，说明对方不想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幕后指使者。”</br>　　“没事，一切安好，尽快派人摆平警察，把尸体带走调查，然后塞进我的尸体研究库里去。我还能再稳住他一段时间......但恐怕不能维持太久......请让海德先生在区内随时待命，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借助他的力量。”</br>　　“......胆怯？不，我正在兴头上。两百多年来，没有什么事件比这次更有挑战性了！”</br>　　放下听筒，赫尔克里先生小心地揭开被血黏在伤口上的衣袖。</br>　　一小簇苍白的火苗自伤处冉冉升起，不出片刻，那伤口就变成了一道浅浅的焦痕。</br>　　“星火。”他自言自语道：</br>　　“只要我们这些老木头还在，文明星火就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彻底陷入癫狂为止。”</br>　　“不得不说，这蠢货还真是个绝世大好人......好得有些诡异。”</br>　　坡格叔叔在安东尼的脑海中回荡着。</br>　　“你觉得他有问题？”他破天荒地回应了对方的讥讽。</br>　　“这种人一般活不到这么老。如果他真的是个老好人，那肯定不是寻常人类。”</br>　　安东尼低头看向地上的小格林达。一个星期前，她还只会在床上摇摇晃晃地爬，可在几个小时前，她已经开始试着在地上站起身来了。</br>　　“她应该开始学走路了。”</br>　　“伪装者”生硬地撇开了话题。</br>　　“这我可帮不上忙。我和孩子们打过不少交道，但不是这种乳臭未干的类型，是比较大的那些。嘻嘻，你知道的，小女孩和小男孩。”</br>　　安东尼蹲在床上，出神地看着走一步摔一步的小女婴。在这一个月的安稳时光中，这个同样名为格林达的孩子吃胖了一小圈，脸蛋变得像苹果一样红润。</br>　　再等等吧，他心想。</br>　　等到她学会走路，不，学会跟着自己跑步为止。</br>　　当他将目光再度投向小格林达时，不由打了个冷颤。</br>　　小女婴在他眼里逐渐褪去了毛发和皮肤，暴露出柔嫩的肌肉和脂肪，越来越像一块爬行的多汁肉块！</br>　　............</br>　　翌日，1月15日9点。</br>　　瑞文穿戴整齐，别上金袖扣，用梳子梳好自己从不怎么打理的一头自然卷，刚一绕出酒店西翼走廊，就看见了那由十二名侍者共同搬运，缀满糖霜鲜花和奶油蕾丝，犹如整座玫瑰花园变化而成的巨大生日蛋糕。</br>　　“这，这也太夸张了点吧？”</br>　　就算是一百个大胃王也吃不完这座属于尤娜.晨曦的生日蛋糕。很显然，洛克菲尔在让自己的“小公主”与媒体形象契合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功夫。</br>　　只是......曾经当过穷人的自己总会不经意地从这富丽堂皇之中，隐约看见烈日之下被活活晒死的焦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