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如钩

    仲熹、希阳、睿崇、占寿同时出手，完全不计损耗，不求真正消灭己酉界域里的人族，只求斩断他们阻止皋皆的可能。</br>　　整个己酉界域都被封镇了，而代价如割肉，足以让任何一位衍道强者感受到痛苦。</br>　　曹皆他们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个一时三刻，持续封镇的代价，就足以耗干这几位海族皇主。</br>　　而他们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做。除了虞礼阳拂起春风，将那无冤皇主眼中的紫色，吹在人群外。</br>　　除了彭崇简飞起太嶷山，阻断了玄神皇主的俯瞰。</br>　　曹皆、岳节、烛岁，全都安静地站在界河前。</br>　　而这，正是仲熹不安的理由。他绝不怀疑人族真君搏命的勇气，正如他们身为海族的绝巅强者，此刻也在以命相搏。</br>　　天佛寺前，东海龙宫外，他们都是这样争斗过来，不惜弃子失地也要抢占先机。</br>　　怎么到了此刻，曹皆反而选择等待？</br>　　显化海主本相的仲熹，隔着界河俯瞰对岸，所见芸芸，皆如蝼蚁般藐小。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刻的他太宏大，所以不能在细微处寻见答案。</br>　　新晋的血河真君站在太嶷山巅，仰对玄神皇主，声问曹皆：</br>　　曹皆很是平静地道：</br>　　说起来彭崇简和曹皆都是近年来成就的衍道，在人族的绝巅之林里，都算得上新人。故彼此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br>　　岳节道：</br>　　血河宗与钓海楼，一镇祸水一镇沧海。一方有临海，常劝世人回头。一方是正对迷界，至此望断天涯。</br>　　算是有颇多相似之处，很能够感同身受。</br>　　两宗向来交好，尤其是危寻与霍士及，称得上交游甚切。</br>　　故而岳节会有这样的问题。</br>　　彭崇简不动声色：，越来越多的。</br>　　白玉暇执剑穿梭于岛上，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起了救援力量，而这也要得益于杨柳的帮助——侥幸生还的杨柳，也顾不得再去怀疑什么，姜望再猖獗，还能跟海族勾搭上？</br>　　在怀岛上展开的救援，白玉暇尽心尽力。关于天涯台上的所见，他绝口不提。甚至于有意无意的，阻止杨柳他们往那边去。</br>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从一个背影就能想到太多。</br>　　想到的越多，就越沉默。</br>　　在雨中沉默，不算一件特别的事情。</br>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已经沉默了太多年。他如此穿戴，仿佛就是为了相逢这场暴雨。</br>　　他独自盘坐在天涯台的最高处、也即最前沿，身前是被暴雨覆盖的海域、是偌大的迷界，身下是万丈悬崖，是惊涛拍石壁，碎浪如琼浆。</br>　　他坐在这里被雨打，被雷笞，默然无声息。</br>　　这是他守护了漫长岁月的岛屿，这是他亲手创建的宗门。在很多人口中，他或也可称得上。</br>　　今日雷暴洗，今日天泣血。今日他独坐。</br>　　他作为一块化石而非一个人，他习惯缄默而非言语，习惯等待而浇筑为等待的石头，已经有三千······三千多少年？</br>　　他试着忘记一些事情，一部分的确忘记了，一部分怎么忘不掉，甚至越来越深刻。</br>　　所谓，就是用一把剜心的小刀，在心脏上用力地刻写。越是心动，越是心痛。</br>　　这座岛上有他最常喝的酒，酒的名字，是天涯苦。</br>　　天涯其实不苦，苦的是漂泊的人心。</br>　　未至天涯台，哪知天涯苦？</br>　　他很久没有坐在这里，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想念。</br>　　回忆是钩子，钩着有形无形的线，牵着深深浅浅的伤痕。</br>　　雷霆肆虐怀岛，无拘于酒楼、民居，抑或什么宗门重地。</br>　　一切繁华皆成昔日景，而今满目尽疮痍。</br>　　在这座巨大岛屿最中心，是钓海楼的宗门驻地。</br>　　由两根并不显眼的木柱，立成了这个伟大宗门的牌楼。</br>　　在狂雷骤雨中，它们黑黝黝的如故。</br>　　只是其上刻写的两联，此时愈发清晰。</br>　　左曰：卸钩为月，已悬苍穹万古。</br>　　右曰：折竿为薪，方照众生芸芸。</br>　　这一副联作为创派祖师钓龙客的亲笔，多年以来一直矗立于此，注视着一代又一代的钓海楼弟子，迎接着诸方访客。</br>　　作为一副对联，它似乎是从来没有横联的。</br>　　有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得到答案。</br>　　有许多人试图为它写上，但好像怎样都不够恰当。</br>　　但在此时，在杨柳强撑着伤势，同白玉暇一起从这副联前飞过时，他蓦地心有所感，转头看去，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失声大哭，哭泣在这滂沱大雨里。</br>　　他想他看到了这副千古名联的横批-</br>　　彼时有一轮明月，恰在两根木柱之间，冉冉升起。</br>　　此联之横批是什么？是亘古之明月！</br>　　从来不需言语，任凭世人描述，它顾自皎洁，顾自照亮每一个应该有它的长夜！</br>　　雷霆不能击垮它，骤雨不能阻拦它，黑暗不能掩盖它。</br>　　它在血雨之中沉默地上升。</br>　　它在杨柳的眼中，在白玉暇的眼中，在怀岛上所有幸存者的眼中，一点一点地爬上高天，撕开雨幕，撞破雷云。</br>　　它当然也在钓龙客的眼中。</br>　　坐在这</br>　　悬崖边上看海，天与海都不明朗。直到一轮明月起于远方，好像是从海底跃起，而后越飞越高，无可阻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