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心性凉薄

    黄希斋。</br>　　成化十四年进士，选为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br>　　弘治年间以翰林外调，历江西佥事、广西学政，后晋侍读掌南京翰林院，擢南京国子祭酒，累擢少詹事，至升任翰林学士。</br>　　这位是出了名的学者大儒，尤其是在晋升为翰林学士后，更是当之无愧的文坛大家。</br>　　大明朝廷为了优中选优，又创立了庶吉士制度，称为选馆。在当年的新科进士中，选择排名靠前列、有潜质、年轻而才华出众者，进行第二次考试以此取优。</br>　　具体流程就是新科进士们先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然后再次参加考试，合格者就留下来，称为留馆，供职于翰林院或行走于各部衙门，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号称“储相”，为大明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br>　　剩下未合格的外放为地方官，一般来说品级也都不会太低，以知府或稍次一级比较多见，因此庶吉士制度确立后，进士之后有无留馆成为一个非常荣耀的经历。</br>　　有的翰林，可以入直文渊阁，协同内阁，进驻行政中枢，参预机务，顾问朝政，备皇帝咨询。</br>　　比如前任内阁首辅刘健和现任内阁首辅李东阳都是走的这一条路，凭借科举大考进入翰林院，然后又优中选优进入文渊阁协同内阁处理政务，顺便入侍东宫成为太子近臣，等到弘治皇帝即位之后，立刻就可以从副手变成正职位，正式以大学士的身份进入内阁，进驻行政中枢，参预机务，顾问朝政。</br>　　尤其是刘健这位东宫帝师，从成为帝师那一刻起，他的行政路线就已经被强行规划好了，最高的职位就是内阁首辅，一如现在刚刚进入内阁的杨廷和。</br>　　因此，翰林虽然是闲散文官，无行政实权，老大翰林学士才正五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或者给皇帝做文学侍从，担任科举考官等等。</br>　　但是翰林接近皇帝，乃身处权力中心之近臣，可以很快贵极人臣，甚至跻身内阁，地位异常清贵，再者能够进入翰林院的人全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学之士，主要也是通过科考厮杀出来的，因此翰林院地位尊崇，被视为士林中枢之地。</br>　　翰林学士权柄虽然被内阁所攫取，不过身份地位依旧摆在那里，没人胆敢轻视。</br>　　黄希斋甫一出手表态，直接就要割裂李东阳这位内阁首辅的权柄。</br>　　李东阳先前还只是文渊阁大学士，却因为兼管翰林院，凭借着文坛领袖的身份，饶是朱厚照也不敢直接将此人给罢官去职。</br>　　事实上，翰林学士这种学官，基本上是不会参加朝堂争斗的。</br>　　他们头上还有着内阁大学士压制，再者其本身也没有什么行政实权，也没有任何争斗的必要。</br>　　唯一可能的争斗，可能就是翰林院内部的自己人争斗了，为了挑一个好的前程，为了进入东宫任职等等，但放在朝堂之上，他们还真是没有什么话语权。</br>　　但是，李东阳这种勾结阉人的货色，是绝对不可以再兼管翰林院的。</br>　　黄希斋丢不起这个脸面，翰林院里面的所有清贵翰林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br>　　所以黄希斋不得不开口，哪怕李东阳现在是内阁首辅，但那又如何？</br>　　你既然敢做难道还怕别人攻讦吗？</br>　　更何况黄希斋这也不是攻讦！</br>　　只是顺势而为罢了。</br>　　大儒开口表态，其他人自然也坐不住了。</br>　　谨身殿大学士谢迁也沉声开口道:“陛下，黄学士所言非虚。”</br>　　“李学士既然久病缠身，内阁事务又颇为繁忙，确实不宜继续兼管内阁事务。”</br>　　“臣以为文渊阁大学士杨廷和初入内阁，对内阁事务尚且不熟悉，可以兼管翰林院事务，以此培养理政能力。”</br>　　谢迁这一开口，自然不是为了给自己攫取权力。</br>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贪慕权势之人，否则先前也不会直接愤而挂印辞官了。</br>　　这位木斋先生一向嫉恶如仇，李东阳勾结阉人之行径昭然若揭，他自然是愈发对其不满，再一回想起老大人刘健的嘱托，绝不能让李东阳独霸内阁，那么此刻黄希斋提出剥离李东阳的权柄，谢迁自然是乐得如此，抓住机会先将翰林院送给杨廷和！</br>　　毕竟内阁里面就三位大学士，他谢迁主动提议举荐杨廷和，难不成你李东阳还敢从旁置喙不成？</br>　　谢迁这个提议，妙就妙在杨廷和的身份。</br>　　为什么？</br>　　因为杨廷和是正德帝师啊！</br>　　正因为他是帝师，所以杨廷和走的仕途之路，就会跟刘健一样，由翰林院至东宫再到内阁，最后晋升为内阁首辅！</br>　　那么，现在让杨廷和执掌翰林院，对皇帝陛下而言，自然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情！</br>　　皇帝陛下绝对会答应，其余文臣士大夫自然也能够接受。</br>　　他们本想让谢迁执掌翰林院，不过考虑到谢迁嫉恶如仇的性情还是有些犯怵，再者谢迁本人也举荐杨廷和，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br>　　杨廷和只要不犯下什么政治错误，他迟早都会晋升为内阁首辅，既然如此何必因为这件小事与人家结怨呢？</br>　　不如结个善缘！</br>　　因此，吏部左侍郎王鏊、户部尚书韩文、礼部尚书张、兵部尚书杨一清、刑部尚书闵、工部尚书李善等朝堂重臣纷纷开口附议，请求皇帝陛下任命杨廷和兼管翰林院，剥夺内阁首辅李东阳的权柄。</br>　　李东阳见到这一幕，死死地咬着嘴唇，却不敢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br>　　事实上，他无话可说。</br>　　一臣不任二事，这是国朝惯有的规矩。</br>　　他李东阳现在要是敢反驳，那就更会失去人心惹来众怒！</br>　　真要是说起来，关键问题还是在于“阉党”这个恶名！</br>　　中山侯汤昊故意敲响登闻鼓，将近期京师动荡直接公之于众，就是要给他李东阳扣上这个“阉党”的恶名，使得他李东阳失去人心，遭到士大夫群体的排斥！</br>　　这就是中山侯汤昊的狠辣反击！</br>　　然而李东阳就算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br>　　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能够站在这大殿里面上朝的人，都是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人精老狐狸。</br>　　就算汤昊拿不出什么实证，但李东阳与刘瑾的所作所为，又岂会瞒得过这些人精老狐狸？</br>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一目了然！</br>　　那刘瑾还是指使宋玉将李东阳的儿子李兆蕃从诏狱里面捞了出来，紧接着又与李东阳一起谋划了这一出出好戏，群臣又不是瞎子聋子，结合汤绍宗一事，自然就明白了刘瑾和李东阳的所作所为！</br>　　汤绍宗到底是中山侯汤昊杀的，还是当真自尽而亡，这些都不重要！</br>　　重要的是，汤绍宗之死，确实与李东阳脱不了干系！</br>　　中山侯汤昊就是要用汤绍宗这条命，将刘瑾与李东阳的暗中勾结给公之于众，就是要给李东阳扣上“阉党”之名！</br>　　勾结阉人犯法吗？</br>　　当然不犯法，所以凭此也扳不倒李东阳这个内阁首辅。</br>　　但是这不道德！</br>　　至少在文臣士大夫眼中，这是该千刀万剐的死罪！</br>　　更别提这李东阳勾结之人，还是那个天杀的刘瑾，前不久才借助一场“御道遗书案”大肆羞辱了文臣缙绅一番，致使天官马文升因暴晒而病重，致使三位老臣因暴晒致死！</br>　　如此丧心病狂的乱国阉人，你李东阳还敢去勾结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br>　　你李东阳还是个人吗，还要脸吗？</br>　　基于对阉人刘瑾的痛恨，满朝文武也顺势恨上了这个李东阳！</br>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李东阳还没做几个月的内阁首辅，群臣都想直接将他给拉下马来了！</br>　　不过，疯狂攻讦和弹劾那肯定是少不了的，至少不能让这李东阳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内阁首辅！</br>　　刘健这个只会和稀泥的老循吏，文臣缙绅抓住机会了都想将他给赶出朝堂，你李东阳一个勾结阉人的阉党，凭什么还想要坐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面？</br>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李东阳自己识趣一点，下朝之后主动递交辞呈，然后致仕归乡，这样还可以互相留下一些体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