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镜中花水中月（7k）

    “真是三郎！”</br>　　“看见了”</br>　　卢氏看到杨长表情激动，杨德依旧不改往日稳重个性，像个战场主将般挡在妻儿身前。</br>　　亲人久别重逢，痛哭流涕的画面没出现，开始表现激动的卢氏与杨俭，也在看清杨长之后变得拘禁。</br>　　两年前的不欢而散，是埋在杨德夫妻心里的一根刺。</br>　　原以为杨长已客死他乡，不想竟成了梁山的头领之一。</br>　　杨德一家出现的那一刻，杨长就知道是晁盖找人寻来的。</br>　　此时三人立再原地不说话，杨长误以为他们不想留在梁山，便拱手说道：“天可怜见，都快来坐下说话，去年我曾派人去景南乡找寻，结果听说你们早早就搬走了，侄儿这些日子外出作战，根本不知有人请你们上山.”</br>　　“是晁天王安排的，据说派了好些人前往阳谷打听。”</br>　　扈三娘搭话补充后，杨长又继续说道：“叔婶要是不喜欢这里，侄儿会想办法送你们下山，但这事儿暂时急不得.”</br>　　晁盖辛苦找来的‘人质’，如同进了貔貅嘴里的铜钱，想再出来的难度非常大，不过杨长知道后面会招安，最不济就在山上忍耐几年。</br>　　岂料杨长话还没说完，卢氏就一把拉着杨俭先坐下，哀怨叹道：“三郎太客气了，相比之前饥一顿饱一顿，能在梁山吃上口饱饭，我们已经很知足了”</br>　　“们的日子这么艰难？”杨长听了咽了咽口水，旋即扭头盯着杨德那张晒黑的脸，蹙眉问道：“五叔，莫非是我弃了县里公差，阳谷的官员有意刁难？”</br>　　“是，也不是，唉”</br>　　“怎讲？”</br>　　听了杨德如此回答与叹息，杨长紧蹙的眉心隆得更高了些，他自责当初想得不周全，让叔父一家受到连累。</br>　　没等杨德回话，婶子卢氏接过话腔，答道：“这事跟三郎没有关系，都是官老爷们不给活路，强行把没地契的田地算公田，我们家多数田地都是自己拓荒，根本就没有地契这一说，到后来自己开荒还得交租.”</br>　　杨长默默听着卢氏抱怨，才知道新土地政策已在京东东路铺开。</br>　　杨德是个老实的乡汉，又是从外地迁入景南乡，没钱也没关系挡住朝廷这轮盘剥，只得放弃辛苦开垦的土地，然后带着妻儿躲进了山里，靠着打猎勉强维持生计。</br>　　看到老实人落难，还与自己沾亲带故，他不禁想起后世一些论调，说宋朝是最适合穿越的时代，相比军事上强大的汉唐，宋朝经济繁荣、物资丰富，老百姓日子过的富足。</br>　　然而，就像杨德这么勤劳的百姓，被一个政策就能逼得活不下，这个所谓的古代好时代，不过是文人士大夫的好时代，朝廷现行‘公田收租’的政策，只能执行到最普通百姓层面。</br>　　杨长看到五叔一家瘦了很多，可以想到这两年他们是如何煎熬，旋即嘱咐扈三娘。</br>　　“娘子，营中晚饭啥时候开始？让他们今晚多备几个菜，我要亲自为五叔一家做顿好的。”</br>　　“官人，桃花山、二龙山喽已在附近安顿，曹正、周通两位头领等会必来拜谒.”</br>　　“中午在聚义厅已见，通知他们明早再来便是，今晚得与五叔他们团聚。”</br>　　“那好吧，奴家这就去讲.”</br>　　扈三娘起身正要出帐，杨德突然沉声将她唤住。</br>　　“三娘且慢！”</br>　　嗯？</br>　　杨长、扈三娘同时一怔。</br>　　只见杨德一本正经说道：“三郎既为梁山头领，又是这后山一寨的主将，有公务就该去忙公务，我们能有地方栖生已是万幸，而且这几天一直好吃好喝招待，怎能再给你拖后腿？见到真是你，我们也就放心了”</br>　　“难道还有假杨长不成？”</br>　　“三娘讲了你不少事，我们都不敢当真.”</br>　　杨长摆出一副不可思议表情，卢氏随即看了扈三娘一眼。</br>　　她不懂江湖上那些事，单单从女人角度去分析，心说你小子在景南乡那么普通，突然娶到这么漂亮的女子，说出去谁敢相信？</br>　　“呵呵.”杨长听得豁然一笑，站起走到扈三娘身旁，喃喃道：“我也觉得做梦一般.”</br>　　“现在都清楚了。”</br>　　杨德一拍大腿站起身，同时挥手示意卢氏、杨俭，带着命令口吻说道：“我们先回住处去，等三郎忙完手头事，我们叔侄再叙旧不迟，到时五叔想请你帮个忙。</br>　　“都是亲戚，有事您吩咐就是。”</br>　　“不急，不急.”</br>　　杨德转身把手一扬，依旧是之前那倔脾气，儿子杨俭笑着挥手辞别，一个箭步跟了上去。</br>　　而卢氏则走到杨长身边，小声夸赞：“三郎有福气，你娘子万里挑一。”</br>　　目送五叔一家消失在帐外，杨长突然用肩碰了碰扈三娘，用俏皮的口吻打趣。</br>　　“我们也走吧，万里挑一”</br>　　“嗯？要去哪里？”</br>　　扈三娘本已度过新婚羞涩期，但是受到杨长婶子的夸奖，俏脸不受控制再次红了。</br>　　“办那所谓公事去，我这一没有显赫出身，二没有做过高官要职，就别托大等人来拜谒，咱亲自上门走一遭去。”</br>　　“说得也对，官人在青州曾与鲁大师切磋，也不需要再树立威望，平易近人或许更好。”</br>　　“我可没想那么多”</br>　　曹正、周通来后山当副将，很明显是晁盖、宋江整合二龙山、桃花山的安排，等到这些山头彻底融入梁山，必然还会迎来再次调整。</br>　　杨长本没把两人放在眼中，但周通有抢亲的劣迹经验，就不得不提前对其敲打。</br>　　至于林冲徒弟操刀鬼曹正，大聚义后的排名非常靠后，而且还负责梁山屠宰工作，显然没有沾到林冲的光。</br>　　或许在青州借了鲁智深的威风，亦或许晁盖、宋江都对杨长青眼有加，曹正、周通对杨长、扈三娘显得十分尊敬谦卑。</br>　　其中周通让杨长十分意外，这位有劣迹的桃花山二当家，当着杨长都不敢正眼看扈三娘，而且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与他土匪的身份十分违和。</br>　　杨长原打算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两人都是软柿子。</br>　　当时二龙山、桃花山喽与家眷还没安顿妥当，他们要趁天黑之前将简易帐篷搭起，生活区与营区还很混乱。</br>　　杨长不想添麻烦，巡视一圈就直奔杨德住处，他今天被扈三娘狠狠卖了个关子，再不想去猜杨德一家的需求。</br>　　夜里，卢氏做了简单的粥饭。</br>　　杨长、扈三娘到时正好遇上开饭，就添了碗筷与杨德一家共晚餐。</br>　　借着吃饭的功夫，杨德说出了自己请求。</br>　　“三郎，你既然管着这后山，五叔打算找你要块地，开垦出来种蔬菜粮食，说不定能自给自足，晁头领不会让交租吧？”</br>　　“交租？”</br>　　杨长不禁一愣，随即苦涩笑道：五叔说哪里话？我和三娘是梁山的头领，不用你们辛苦种地，食物衣服按时都会发的。”</br>　　“我和你婶子都是农民，这么多年都干习惯了农活，我们不想等着分吃分喝，况且你们以后有子女要养，不能全用在我们身上”</br>　　“可是.”</br>　　“算五叔求你了。”</br>　　“好吧。”</br>　　杨长抵不住杨德的坚持，应下请求又看向卢氏，问道：“俭弟有什么打算？他岁数小不能当兵，是跟着叔婶学种地打猎，还是另外学一门傍身手艺？”</br>　　“他爹，你看”</br>　　卢氏看向杨德拿主意，杨德手捧饭碗不假思索道：“先跟着我们种地，其余事大一点再说吧，反正一辈子都出不去”</br>　　“五叔不必悲观，宋公明一心想报国求招安，姑且在梁山忍耐几年，早晚还你们良民身份。”</br>　　听了杨长安慰之语，杨德面不改色自言自语，“若是当良民没有活路，我宁愿待在梁山种地。”</br>　　普通人要求很低，但凡能够吃上饭，很少选择落草为寇。</br>　　杨德普通、善良又正直，从他口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对朝廷已不报希望。</br>　　“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以后有小侄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们一口吃的，决计不会再为生计烦恼”</br>　　杨长留下这句豪言话，便带着扈三娘转身离去。</br>　　从杨德遭遇和变化来看，赵宋王朝已经失去民心，以后若真遇上靖康剧变，有多少百姓会给金人带路？</br>　　就像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为洋大人引路的普通百姓，他们难道是天生的汉奸？</br>　　又如《茶馆》中那句经典台词：我爱我的国啊，可是谁来爱我呢？</br>　　杨长身处于水浒世界，他知道剧情终点为‘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徽宗帝梦游梁山泊’，然而后面是否出现靖康很难预料。</br>　　更为致命的是，杨长穿越到此三年有余，无法把古代的纪年法，与公元纪年法转换对应。</br>　　他曾在阳谷、郓城两县当差，对所谓政和某年没有具体概念，除非朝廷马上改年号为靖康，他就知道北宋末日到了。</br>　　杨长回去途中默然不语，扈三娘想起他与杨德的对话，忍了半天才开口询问：“官人，对于五叔一家，你到底怎么打算？”</br>　　“能怎么打算？五叔这个人好强且犟，肯定不愿去打家劫舍，要种地就让他好好种，手里有点事做也挺好”</br>　　“奴家不是这意思，我看五叔对朝廷心灰意冷，如果将来朝廷真下旨招安，届时又让五叔一家回乡为民？亦或者带在身边尽孝？”</br>　　“嗯？”</br>　　杨长突然停下脚步，举目全是灰蒙蒙色彩。</br>　　此时还没完全入夜，处在日落月未出的间隙，天上只有长庚孤星闪耀，就好像地上仰望它的人，独自置身在黑暗里。</br>　　“举目一片混沌，何必过早确定未来之事？眼下我们就如长庚星，微弱的光照人不亮，还是先壮大自己，只有自己越发强大，选择面才越发宽广”</br>　　“奴家听不太懂.不知官人要如何壮大？”</br>　　“呵呵.”</br>　　扈三娘的问话，听得杨长笑出了声，心说哥们有捡尸命格才敢豪言，普通人活着就很不容易了。</br>　　他伸手揽住女人肩膀，一本正经说道：“这些不需娘子考虑，那都是你男人该做的，总之等着享福就是。”</br>　　“可奴家想帮官人，不想官人太辛苦”</br>　　“没问题，等会陪我出汗。”</br>　　“出汗？”</br>　　扈三娘听得愣住，好半天才想起男人在拨撩，旋即小粉拳锤了过去。</br>　　杨长从征旬月归家，夜里自有鱼水温柔。</br>　　次日上午，杨长带杨德在后山选地垦荒，扈三娘则陪卢氏家中说话。</br>　　杨长远出未归这段时间，杨德与家人都对扈三娘很疏远。</br>　　他们担心贼寇编故事想赚杨长，直到叔侄相认才变得释然。</br>　　时值辰巳之交，杨德选了几块待垦土地，想趁着开春前就干起来。</br>　　杨长农夫技能已到大师，对农事的经验已超过杨德，但斟酌再三没开口提建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