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求仁得仁，求锤得锤（6k）

    粘罕已经在提前备战，宋朝君臣还幻想和平。</br>　　宣和七年正月二十六，徽宗以奉议郎、尚书司封外郎许亢中为正使，武义大夫、广南西路廉访使童续为副使，带领八十人庞大使团携礼物离京，赴金国上京向吴乞买祝贺登基。</br>　　吴乞买登基已经一年有余，粘罕悍然夺取蔚、应、朔三州，又因去上京面君迟迟不交割。</br>　　徽宗此举明面上是庆贺，实际是试探金国出兵意图。</br>　　虽然身居汴京大内，耳边也不时有边境消息，特别是马扩不停上书，要求山西河北加强防御，他是真怕金人入侵。</br>　　赵佶对马扩很信任，听多了也有危机感。</br>　　然而大宋的实际情况，已经负担不起高额军费。</br>　　战争如烧钱取暖，不管投出去多少交子，最终只会剩下灰烬。</br>　　马扩之所以给徽宗上书，是因为他出使云中归来，看到金人厉兵秣马搞训练，不停提醒童贯做军事准备，结果童枢密并不重视。</br>　　童贯其实也想重视，但此时的大宋王朝，流民四起、盗贼横行，积弱国力让君臣心存侥幸。</br>　　能动嘴，绝不动口。</br>　　反之，金人行事，刚柔并济。</br>　　正月初九，辽天祚帝耶律延禧，接受党项首领小斛禄邀请，决定再出夹山前往其辖地，最后走上了不归路。</br>　　天祚帝与宋徽宗，都有特别爱好，一个醉心游猎，一个醉心花石，但都不会当皇帝。</br>　　去年大败之后，天祚帝身边快没了家底，甚至侍卫队也在发生叛乱，他待在夹山与等死没两样，小斛禄邀请即便有风险，但穷途末路的帝王已没选择。</br>　　粘罕在夹山周边布满哨探，天祚帝为了避开金军追捕，特意选择走无人的沙漠线路，结果仍然被金军发现。</br>　　兀室敏锐意识到是天祚帝，旋即调集兵马围追堵截，挡住了耶律延禧回夹山路线，只得迎着头皮去到小斛禄驻地。</br>　　党项小部落，怎能敌过大国？</br>　　天祚帝住了几天，心中料定迟早被金兵抓住，当即想起宋徽宗招揽。</br>　　赵佶给他下了诏书，愿以皇弟之礼相待，还会赐府邸千间、乐女三百。</br>　　投靠大宋，似乎成了唯一选择。</br>　　经过仔细斟酌，天祚帝决定冒险去应州，然后越境逃入宋地。</br>　　人与人相交，讲究价值交换。</br>　　国与国相交，亦然。</br>　　赵佶诏书上的大方许诺，是建立在辽国能牵制金国基础上，天祚帝如果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到了汴京也未必能兑现。</br>　　天祚帝病急乱投医，却在南逃途中被小斛禄卖了，他们以探路为名去告密。</br>　　小斛禄迎天祚帝，是想帮他光复辽国，让部族得到腾飞。</br>　　然而，天祚帝却想弃国而逃，小斛禄的忠心最终输给利益。</br>　　兀室得到消息，迅速做出军事部署。</br>　　他在两国边境屯驻大军，每三十里设一百骑，防止天祚帝逃入宋境。</br>　　与此同时，兀室按照粘罕走前交代，遣使到太原去见童贯。</br>　　一则假装讨论诸州交割问题，二则就是警告大宋不准插手。</br>　　二月中下旬，金使抵达太原。</br>　　兀室与童贯同样手段，明面上是高庆裔为使，实则是金军老将斡鲁做主，由他观察宋军部署与虚实，为之后入侵做准备。</br>　　斡鲁即完颜斡鲁，他是完颜撒改之弟、迭勃极烈，与完颜阿骨打同辈，也是粘罕的亲叔叔。</br>　　他既是金军宿将，又是粘罕绝对心腹。</br>　　由于长期在外作战，斡鲁很少参与外交活动，马扩这些年没有见过他，便扮成高庆裔护卫同行。</br>　　童贯殷勤接待来使，并让马扩、辛兴宗作陪。</br>　　高庆裔不提交割诸州之事，开口就是追捕天祚帝的问题。</br>　　“童宣抚，辽帝出夹山被我军发现，此时正在风雪中仓惶逃窜，听说他想逃到你们大宋来，所以我们在边境严密布防，兀室元帅派我前来知会，请代州宋军不必恐慌，更不要乱动。”</br>　　“是这样？要我们协助么？”</br>　　童贯心说怎能不慌？你们突然陈兵边境，正常人都该警惕好么？但还是客气回应着。</br>　　岂料高庆裔不与他客套，而且撕破了他虚伪面具。</br>　　“不必，宋军不添乱就行，你们与辽帝暗通款曲，当我们都不知道么？”</br>　　“这从何说起”</br>　　徽宗与天祚帝暗通款曲，小斛禄一并作价‘卖’给兀室，童贯支支吾吾不好回答。</br>　　高庆裔见状再放狠话：“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如果辽帝最后逃入宋境，两国盟约立刻时效，宣抚要知道严重性！”</br>　　“我这一定是谣言”</br>　　童贯是招抚天祚帝始作俑者，他听了高庆裔的威胁当即慌了，于是拍着胸口言语铿锵。</br>　　“请回报兀室元帅，宋军定然紧守边境，倘若有契丹人胆敢越境，不管他是皇帝或士卒，全部就地格杀，事后再移交给金国，怎样？”</br>　　“这还差不多。”</br>　　高庆裔满意点头。</br>　　由于当时气氛很尴尬，马扩提议宴请来使打圆场，通过酒精作用进行缓解。</br>　　童贯遂在宣抚司设宴招待，高庆裔与众人觥筹交错喝下不少，身旁的老将斡鲁却涓滴未进。</br>　　席间，高庆裔似乎酒意上头，开始大声嚷嚷。</br>　　他想起马扩在云中‘吹牛’，随即醉眼迷离看向童贯，问道：“童枢密，传闻沁州观察使有神力，可以把你门前石狮抱起？”</br>　　“是有这么回事。”</br>　　“枢密别欺我喝醉，石狮岂是个人能抱起？你亲眼见了？”</br>　　“我虽没有亲见，但马廉访却见了。”</br>　　童贯前脚话音刚落，高庆裔后脚又问辛兴宗：“辛将军也见了？”</br>　　辛兴宗指着马扩回答：“我也没有见到，但马廉访所言不差，你们可到门口核实，那对狮子头朝外开。”</br>　　“哈哈哈”</br>　　高庆裔仰头大笑，随即摇头回道：“那说明不了什么，只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多几个人就能抬动，不摆成什么样都行？”</br>　　“我真没乱语”</br>　　马扩此时浑身是口，都没办法和醉汉讲道理。</br>　　他刚开口准备申辩，高庆裔就指着斡鲁接话：“并非不相信你，但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传闻马廉访是武举出身，不如与我这老兵角力？比得过就信。”</br>　　“这我怎么能欺老？不合适.”</br>　　马扩正值壮年，看到斡鲁须发斑驳，心中略略不忍。</br>　　“且试无妨，这老兵颇有勇力，你未必能胜。”</br>　　“可这.”</br>　　“马廉访，试试就试试，权当助兴。”</br>　　童贯见高庆裔有兴致，正好借马扩来挫其锐气，于是猛给他使眼色。</br>　　马扩无奈只有应战，同时蹙眉环顾四周。</br>　　“此地恐施展不开”</br>　　“那就去外面，到宣抚司门口，就在石狮前角力。”</br>　　“也好，一起去看看。”</br>　　“嗯。”</br>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簇拥着马扩来到府门前。</br>　　太原气候比云中暖和，马扩与斡鲁各自褪去厚重外衣，随后在童贯号令下如公牛顶角，两人嘶喊着‘冲撞’在一起。</br>　　马扩起初有心相让，交手却发现这老兵力量奇大，只能尽全力招架。</br>　　身体力量来自下盘，两人都情不自禁俯身沉腰，倾斜着想推翻对方。</br>　　仅仅片刻之间，持续爆发力量，让马扩汗湿全身。</br>　　他正苦苦坚持的时候，突然看到斡鲁嘴角一咧，马扩随即被推得踉跄直退，最后还是借石狮稳住身形。</br>　　武举马扩败给老兵，童贯、辛兴宗都面上无光。</br>　　“马廉访，许是醉了.”</br>　　童贯尴尬打圆场的话，高庆裔非但没有应和，反而趁机落井下石。</br>　　“马廉访所谓抱起石狮，不会是醉后的臆想吧？哈哈哈.”</br>　　“我”</br>　　角力失败，解释无益。</br>　　马扩不想再与争辩，只得拱手尴尬一笑，看得童贯蹙起眉头。</br>　　重回席上，高庆裔声音爽朗频频劝酒。</br>　　这是胜利者的姿态，童贯三人皆郁郁不乐。</br>　　原想借杨长震慑金人，看样子非但没震慑住，反而让金人更加嚣张。</br>　　不行，得想办法。</br>　　童贯借中途出恭叫出马扩，在廊下小声问道：“马廉访，那日杨长、武松真抱起石狮？”</br>　　“枢密也不信我？您不是盛赞杨观察武略么？不信可问当日值守护卫，而且那对石狮头皆朝外，况有假乎？”</br>　　“呵呵，廉访休怪，我一时失语。”</br>　　马扩见童贯道歉，旋即反应过来，急忙追问：“枢相要请杨观察来此？”</br>　　“宴前敢那般威胁，若不压住金人的势头，只怕他们会更加轻视，你咽得下这口气？”</br>　　“可为一老兵争执，犹如升斗百姓般置气？同样会惹高庆裔讥讽，另外如果派人来往沁州，再快也得六七天，这还得杨观察有闲.”</br>　　“等会回去先问问，他急着要走就算了，如果愿意留太原几日，这事就可以安排下去，至于杨长得不得闲，此乃对外的国事，排除万难也得来。”</br>　　童贯言罢即回厅上，着令马扩间歇片刻再进。</br>　　马扩在屋外吹了会冷风，回去就发现童贯脸上堆笑，原来高庆裔也不急回去，他还要商议交割山后诸州问题。</br>　　高庆裔直言金国缺人，粘罕出兵蔚、应、朔就是为了带回逃民，但眼下无论燕京还是云中，都有无数辽民逃入宋境。</br>　　为了不让双方各执一词，高庆裔建议大宋依旧可以花钱，就像买燕京那样解决人口争端，这样山后诸州就能交割。</br>　　童贯一听又要花钱，暗忖金人果然是喂不饱的狼，但他想发怒而不能发。</br>　　当然，高庆裔还没报价，一切都可以谈。</br>　　如果价格的确合适，可以再苦一苦百姓，如果金人还狮子开口，童贯则宁愿不谈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