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百越之议

    总之李斯丧气话说了一大通，算是做好了铺垫。</br>　　而他的行为基本也等于是嬴政授意的，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立刻接上，帮李斯完成了所有的施法动作。</br>　　“廷尉所言，朕亦知晓，不过……朕需要的是切实的解决办法，而非虚言。”</br>　　李斯头颅微微低垂，毕恭毕敬的回应道，“这……以臣之见，要想因地制宜，还需要一个知己知彼之人的协助。”</br>　　说到这里，李斯露出一抹微笑，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古寻。</br>　　古寻塌着双眼，无神的迎上李斯的目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被他找上。</br>　　从听到征讨百越这几个字以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嬴政今天特意知会他要来上朝了。</br>　　论起对岭南百越的了解，遍数当今中原天下，当然非古寻这个流沙首领莫属了。</br>　　在闽越成功扶持起了一个傀儡政权，和南越，西瓯等国也有往来的流沙，一定可以为帝国的南征之路增光添彩，锦上添花的。</br>　　不过古寻却并不像嬴政和李斯这么乐观。</br>　　正因为他相对而言更了解百越诸部，他才清楚，征伐百越，是真的没什么取巧的法子。</br>　　环境恶劣之类的外界客观条件都不说了，那群方脑壳的百越人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br>　　这几年下来，即使流沙竭力的压制了天泽的发展，可他还是成功的拿回了几乎所有属于闽越王的权利。</br>　　因为那些越人就是支持他，看不惯流沙。</br>　　但凡流沙表现出了明显的压制天泽这位闽越王的倾向，就有可能遭到他们的一致反对。</br>　　还没开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帝国已经失去了后两者。</br>　　至于最后的天时……这又不是打一场仗，而是要攻占一片面积几乎等于半个楚国的庞大领土，天时总不可能一直偏向帝国一方，基本等于不存在的一项。</br>　　这种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好打。</br>　　正史当中，嬴政兵发五路，五十万大军齐头并进，共伐百越，最终和百越五万军队拼了个两败俱伤，一无所获，还不是苦哈哈的修了灵渠之后，才借水道之力勉强打下了岭南。</br>　　最难受的是，任嚣赵佗打下了岭南之后，就基本处于自立状态，没两年后赵佗更是封闭了岭南新道，断绝了和中原的联系，自立为王了。</br>　　这其实也是必然的结果。</br>　　帝国中央根本无法对数千里之外，连一条正经车马道路都没有的岭南区域实行有效的管辖，天高皇帝远的，谁的心思能不活泛起来。</br>　　什么‘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全都是扯淡，本身就是比汉末的州牧还离谱的存在。</br>　　更何况赵佗后来可是能坐到南越武帝这一位置的人，本就是个有野心的主儿。</br>　　李斯不知道古寻内心复杂的想法，对上古寻宛如死鱼眼一般无神的目光，语气悠然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br>　　“臣曾听闻，国师大人名下的商队，和百越之地多有来往，常年出售产自岭南一代的珍惜特产宝物，想必对那里应该有着长足的认知。”</br>　　“不知国师可方便……述说一二。”</br>　　古寻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面无表情的看向嬴政道，“陛下的意思是？”</br>　　嬴政自然同意李斯的见解，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指示的，“廷尉所说之事，朕也有所耳闻。”</br>　　“国师若有高见，尽可明说。”</br>　　“呼……好吧。”古寻叹了口气，身体一耸，无奈的说道，“照我的意见，还是不要攻打百越了。”</br>　　虽然已经做好了掀翻一切重新来过的打算，不过古寻倒也不至于直接摆烂。</br>　　你要问我的建议，我肯定给你最中肯的。</br>　　“啊……”即使已经习惯了古寻平时不上朝，一上朝就唱反调的毛病，李斯还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嘴角隐隐有些抽动。</br>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br>　　这发动战争的事既然已经摆到台面上商议了，就代表必须要打，结果你让我们罢手……</br>　　古寻的话不禁让李斯感到难受，一众朝臣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尤其是那一票武官，看古寻的目光都很不友善。</br>　　挡人升官，不共戴天啊！</br>　　嬴政倒是最淡定，只是眼神变的凌厉了不少。</br>　　如今的他，终究和过去不一样了，短短十年横扫六合的现实，不仅仅是嬴政的辉煌，更是他的底气。</br>　　敢于蔑视任何势力的底气。</br>　　不过他倒没有直接出言质问古寻。</br>　　作为皇帝，自有人代他发言。</br>　　李斯立刻语气严肃的质问道，“国师此言，是不看好帝国对百越的征讨？”</br>　　古寻两手一摊，完全不在意朝堂之上的形象，语气懒散的反问道，“请李大人先告诉我，把百越打下来，有什么好处？”</br>　　岭南是有不少中原稀缺的奢侈品，甚至还有不少五金矿藏，但是对流沙来说那是一笔吃一辈子也难吃完的巨款，可对帝国来说，价值不菲，仅此而已。</br>　　相比较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时间资源，中原有的是地方更值得开发。</br>　　当然，从长线来看，价值很大，前提是这个国家能撑到那个时候。</br>　　岭南百越理论上最早在秦朝就被占领征服，可实际上真正实现了初步的有效开发，都至少要追溯到……反正在晋朝以后了。</br>　　北方游牧政权崛起，第一次衣冠南渡，江南地区才算开始变得富庶起来。</br>　　反正征讨百越这事，在古寻看来，肯定是……必须要做的，但也肯定不能现在做。</br>　　李斯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古寻，对他的反问有些意外。</br>　　这个国师……只是以此为借口托词，还是真的因为这个理由才不认同征讨的百越？</br>　　李斯心里大概也知道征讨百越未必是件于国有益的好事，不过他的原则就是顺从皇帝，所以刻意忽略了个中存在的问题。</br>　　不管怎么说，打下那么大一片土地，总归不是坏事。</br>　　“开疆拓土，乃社稷之功，国师觉得还不够吗？”李斯压下心里的想法，也懒得分析什么好处，直接扣个帽子过来。</br>　　古寻完全不在意李斯拿朝廷社稷来压自己，不咸不淡的回道，“我觉得够不够不重要，重要的是，社稷本身是否满意这份开疆拓土之功。”</br>　　其余的诸多朝臣此时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br>　　没想到商议征讨百越的事，能把话题扯到这个地步来，他们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抱病请假避开这次朝会。</br>　　社稷，何为社稷？</br>　　国家就是社稷！</br>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国家，又是什么呢？</br>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不过大体上，可以说是三者加起来的结果——国君，国民，国土。</br>　　能站到这座大殿之内的，基本都是饱读百家之书的能人，所以也差不多都都知道《孟子·尽心下篇》中的那句话——</br>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br>　　很明显孟圣的观点中，百姓是最重要的，而君王则是最不重要的。</br>　　可惜帝国实行的是法家的执政思想，不是儒家的。</br>　　古寻这句话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他不是在回应李斯，而是在质问嬴政。</br>　　开疆拓土之功，对于皇帝来说也许足够，但对百姓来说，这功劳有意义吗？有价值吗？又是否能让他们满意呢？</br>　　李斯头顶也不禁冒出了一层虚汗，他也没想到古寻现在竟然彪悍到胆敢当朝质疑皇帝了。</br>　　民为贵，孟圣也就那么一说，实际上君主肯定才是最尊贵的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