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白驹

    鉴于局面有些混乱，所以稍微整理整理现状吧。</br>　　当我回到安全局一楼大堂的时候，遭到了某个“有点眼熟的老人”的背后偷袭，关于这个老人的真实身份，我已经在击碎他手提箱的时候辨别出来了。他就是在我无罪释放的第一天傍晚遇到的，如今在安全局后勤部门做处理遗体等工作的“收尸人”。</br>　　虽然还不知道收尸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但是当我目击到从那手提箱里爆散出来的其中一件内容物之后，他的动机和目的云云，都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br>　　这件内容物，浸泡在玻璃盒的淡黄色液体里的，苍白色的断手……哪怕仅仅是一只手而已，我也足以在瞬息之间辨别出来，这是“它”的手！</br>　　一瞬间，我又生出了久违的感觉，仿佛心灵被某种事物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是正常清醒的自己，另外一半则是脑浆混沌地沸腾着，疯狂和糜烂到就连自己都无法预期会做什么的自己。我根本无法阻止后者要做什么，甚至有种要再度被后者吞没一样的感觉。</br>　　这浑浊而又滚烫的黑暗感情，到底是出自我的本心呢，还是出自所谓的催眠和洗脑呢？我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无法明白。这样的迷茫和痛苦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呢？我要何时才能够从这般煎熬里解脱呢？</br>　　指引我吧，拥抱我吧，继续用你那黏滑而又冰冷的肉体把我的脑浆搞得乱七八糟吧。一如既往地，就像是我侵犯你的肉体一样，尽情地侵犯我的尊严和精神吧。</br>　　我毫不犹豫地对着在空中旋转的玻璃盒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的那一刻，却有一道极其陌生的气息蓦然出现在了我和老人的近处；与此同时，这道气息的主人抢先一步抓住了玻璃盒。</br>　　一得手，这个人便突兀地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二十步开外的地方。</br>　　那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正装，脸上有着研究者式的冷静和洞彻，左手上拿着玻璃盒，右手则看不到武器，从站姿和动作上也找不出战士的感觉。</br>　　不假思索地，我遵循着强烈无比的欲望和冲动，向着他突进了过去。而与此同时，我心里住着的另外一个正常清醒的自己，却已经凭借着通过塞壬之刃强化增幅的觉察力，得出了理智的结论——我不是他的对手。</br>　　他尽管不像是战士，却必然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我从他的身上觉察到了像是站在悬崖边缘向下注视一样的，压倒性的危险之情。</br>　　虽然在术士的世界里没有一级二级三级这样统一的等级标准，哪怕是看似悬殊的力量差距也无法决定所有的胜负，很多时候弱者只要好好计划，也有机会在与强者之间的战斗里逆转翻盘；但是，眼前这個家伙不一样，与其他术士之间有着次元上的差距，他在术士体系里绝对是个异常高位的角色。</br>　　不止是现在的我，哪怕是身为魔人的全盛期的我，也一定不是这个人的对手。</br>　　这令我回忆起了面对那个“列缺”时的感觉。</br>　　为什么这种级别的术士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都没有功夫去思索这种事情，我的身体就已经先于自己的思考行动了起来。二十步的距离仿佛化为了一步之差，转眼间便跨越过去，塞壬之刃对准他的面门直接全力劈落。</br>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地看着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似乎是想要直接用手挡住我的必杀一击。</br>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与我的斧头接触到的刹那，他的脸色忽然微变，身体再度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又在远处重新出现。</br>　　这不是纯粹的速度快就能够解释的。如果他的速度真的有那么快，连我的知觉都无法捕捉到丝毫踪影，那么必然已经突破了音障。而事实却是连气流都没怎么产生。这难道是空间转移？</br>　　“真灵之力？”他竟忌惮地看了一眼塞壬之刃。</br>　　莫非他在害怕被塞壬之刃攻击到？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更加不可能后退，要再次进攻上去。</br>　　而在另外一边，注意到这边情形的青鸟似乎也要有所动作。</br>　　可就在这时，又有新的惊变发生了。就在白衣男子话音刚落的时候，并且也是我刚迈出一步的时候，一道宛如雷鸣般的断喝从远处炸响，“——白驹！”</br>　　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只能结合眼前的事实，兼以自己的想象力加以补全。</br>　　在那断喝炸响的同时，一道紫色的雷霆从安全局的更深处轰然破碎了大堂的墙壁，雷霆瞬息间逼至白衣男子近前，化为了曾经见过的审问官。只见他手持一把大剑，对准白衣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砸，却被其以之前疑似空间转移的法术回避。大剑在落空之后砸在了地板上，顿时，安全局的一楼大堂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在巨响中迸裂开来一道横跨两头墙壁的粗大沟壑。</br>　　而事实上我所看到的画面根本没有如此显然的先后顺序。紫色的雷霆、突然出现的审问官、消失的白衣男子、大剑、震动、巨响、沟壑……这些东西在我的知觉里说是同时出现都不为过，事情发生得实在是过于迅速了。</br>　　白衣男子又出现在了远处，他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审问官，而是直接看向了我。</br>　　“你就是魔人李多吧，居然接受了这种东西的力量……”他那机械般冷酷的神态里竟出现了动容的色彩，具体地说，是混入了同情之色的复杂表情，他举了举手里的玻璃盒，“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拿了何等重要的事物做交换，与恶魔签订契约都万倍强于沾染这头怪兽的魔力。你的灵魂永远无法逃脱它的咒缚，未来等待你的，将会是永无止境的孤独和痛苦。”</br>　　他那危言耸听的内容，以及信誓旦旦的口气，都令我感到无比费解。</br>　　但现在可不是听这些的时候。</br>　　什么问题都可以留到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抢下那只手。尽管我仍然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打败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异常冲动和无谋，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种理智所能够控制住的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最熟悉的疯狂所裹挟，向着他奔袭而去。</br>　　而他在说完之后便不再停留，以那大概是空间移动的法术，从安全局的一楼大堂里消失了。</br>